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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富接到“道德模范评审组委会”的通知，津州市道德模范表彰大会将于4月25日在人民影剧院隆重召开。
“道德模范评审组委会”还通知方国富，颁奖结束后，方国富代表道德模范作获奖咸言。
这可要了方国富的命了，听鲁秘书说，表彰时要披红戴绿走上舞台，台下上千双眼睛盯着，想到这场面双腿抖的就你弹棉花，还要说感言，不要说嘴巴不听使唤，恐怕双腿都顶不住上面这段肉了。最叫方国富头痛的是，获奖感言还得他自己写。
啥叫感言？方国富没弄懂，怕写出来，在台上读时成笑话。得先弄懂啥叫感言，方国富想去问鲁秘书，又不敢去，怕被鲁秘书耻笑。
这天，吃过晚饭，方国富走进厨房，陈桂香在水糟前吭哧吭哧刷铁锅。
方国富说：“停下，停下。”
陈桂香停住手，扭过头等着方国富说话。
“我考考你，啥叫感言？”在陈桂香面前，方国富要面子，装懂。又想在她的理解里捕捉到他要的答案，装进他的脑袋。
“感言？”陈桂香想了想。“就是把别人说哭了，自己也跟着流眼泪。”
方国富问：“没了？”
“你送我两字，我还你十六字，便宜让你捡了。”陈桂香扭头抿嘴微笑，洗她的铁锅。
“那十六字还你。”方国富失望走出厨房，走出院门，他找金枝梅解答。
金枝梅在领舞，方国富站在边上，轻叫几声，音乐忒响，金枝梅忒投入，没反应。方国富又绕到八字桥下，同金枝梅面对面，方国富朝金枝梅招手，金枝梅看见了，她用手在空中画了几个圈，方国富没看懂，再招手，金枝梅又伸手在半空画几个圈，方国富心想，是不让他稍等，等舞曲放完，她过来。
方国富就按这理解坐到八字桥的栅栏上，抽烟等。
舞曲停止，金枝梅一路小跑过来，问：“有事？”
方国富说：“给你留个问题，跳舞时想想，跳完了给个答案。”
金枝梅说：“说。”
方国富说：“啥叫感言？”
“这问题还要想，我现在回答你。”金枝梅想都没想说。“感言就是感言，加个‘啥叫’就是脱裤子放屁。”
“跳你的舞去。”方国富再次失望，他扭头走上八字桥，他去找小姑，摁响小姑家的门铃，小姑和小姑丈都在，方国富在客厅坐定，说：“小姑，有件事向你请教，”向小姑请教不觉得丢面子。“道德模范评审组委会通知我，在表彰大会上要我说获奖感言，啥叫感言也没弄懂，这感言咋说。”
小姑说：“你小姑丈是语文老师，这个问题叫小姑丈来解答。”
方国富谦虚说：“小姑丈，就当我是你的学生。”
“国富同学，”小姑丈真当起老师来，俨然说。“感言重在‘感’字，感是心理学范畴，从字面上解释，是因受刺激而引起的心理上的变化。打个比方，放在你眼前一朵鲜艳的花朵，当你情绪好时，你会觉得这朵花好看；当你的情绪不好时，你就会觉得这朵花难看。而情绪好差都是受到刺激所致。懂了没有？”
方国富一脸茫然，摇摇头说：“没说前，我还有点懂，你这一说，就彻底不懂了。”
小姑丈说：“你这个同学理解能力有点差。”
小姑在一旁笑着说小姑丈：“你解释的语焉不详，有点玄乎，把国富带到庙里去了。你就直接教他从几个方面说获奖感言吧。”
“感受是感言的基础。”小姑丈调整表述角度，“你就围绕三个层面讲获奖感言；第一个层面是现场感言，就是获奖后的心情，能听懂不？”
“能。”方国富说。“意思是先说心情。”
“有点开窍了。”小姑丈继续说，“第二个层面是过程感言，就是伺候俩老时遇到的困难是如何排解的。最好说几个三言两语的小例子；第三个层面是感恩感言，就是感恩帮过你的和影响过你的人。”
小姑丈再三问方国富，懂了没有，方国富说，这次小姑丈说透切了，他也听懂了。但在回家路上，方国富琢磨三个层面的写法，又糊涂了，混乱了，方国富加快步伐，回家就写感言，免得一觉醒来，全部还给了小姑丈。
方国富在文具商店买来一沓纸，回到庭院，直奔英子的闺房，铺开纸写感言，写到后半夜，眼前还是白纸一张，脚旁纸团成堆，烟灰缸里烟蒂堆积如山，屋里乌烟瘴气，方国富懊恼地丢掉笔，一头插进被窝，呼呼酣睡。
转日，小姑丈打来电话，问：“写好没有？”
方国富说：“写了一夜，一个字没写出来。”
小姑丈着急问：“不写啦？”
方国富说：“我想去找鲁秘书，让他帮忙写。”
“感言是有感而发的，他没感受过，写出来肯定是空洞的”小姑丈说。“这样，你这个女婿，我是一路看过来的，多多少少有感受，我帮你写。”
“小姑丈，谢谢你了。”方国富喜出望外说。“小姑丈，夜饭到我这里来吃，酒菜我备好。”
“说定了，”小姑丈说。“我把稿子带来，你备好酒菜。”
傍晚，顺昌果然提着黑色皮包来了，他很亢奋，走进庭院就拉着方国富去堂屋，要给方国富朗读化了一整天创作的“感言”，还叫陈桂香放下手头的活，做他的听众。
顺昌从手提包里取出一沓稿纸，说：“感言有时间限制，一般不超过5分钟，我写的感言不超过4分钟，一千来字，语速不快不慢，时间上没问题。接下来，我给你们朗读一遍，你们提修改意见，我拿回去晚上加个班，明天交稿。”
方国富和陈桂香挺直腰板，竖起耳朵，双眼盯着小姑丈手里的稿子，像小学生听老师讲课，一脸虔诚。
顺昌有板有眼，声情并茂朗读：“今天，我荣幸地评上津州好女婿，心情万分激动，在此，我感谢津州百姓投票给我；感谢古城街道的极力推荐；感谢评审组委会对我的肯定和认可。”
“好，头开的好，小姑丈，开场白，我昨夜就想这样写，就是挤不出这些话来。”方国富翘起拇指对陈桂香说。“小姑丈就是有水平。”
陈桂香附和说：“小姑丈就是有水平。”
顺昌听到夸张，沾沾自喜，朗读更来劲了。
小姑丈刚读完，激情四溢的表情还没退去，方国富就翘起大拇指，连声说：“好，有水平，小姑丈，不用改了，把稿子留下，我照单背下。”
方国富整天把自己关在英子的闺房里背感言，上了年纪，记忆力减退，背来背去，还是背到原点，这次，方国富下了恒心，懊恼归懊恼，死记硬背非得背下来不可，功夫不负有心人，背到开大会前一个星期，感言已背的滚瓜烂熟。
4月24日这天，方国富接到道德模范评审组委会电话，要求方国富明日上午八点在府前东路口等，市政府派出专车接送。
方国富怕台上一紧张，把背下的文字忘得一干二净，一整日，在英子的闺房里来来回回走着背，背到天黑，还背，背得上下段混淆了，还背，背得天昏地暗，他把稿子往桌上一丢，心想，这好女婿当得忒痛苦。
手机响起，方国富看是儿子打来的，报喜心切，举起手机，没等儿子说话，抢先说：“阳阳，告诉你一个特大的好消息，你老爸被评上‘津州好女婿’，成津州名人啦！天亮开表彰大会，你老爸要在大会上说获奖感言，小娘生，这感言背得我焦头烂额，灵魂都出窍了。”
“老爸，你真了得，老了老了还老进名人圈了。老爸，你在哪？”
方国富做梦也没想到，方阳的电话是在家里打出的。半年前，杭州一家高科技企业向方阳伸出橄榄技，方阳经过全面考量，决定回国。
一家三口漂洋过海到达上海浦东机场，陈辉已在接机，从上海开到津州，天色已暗，方阳没打电话告诉老爸，是想给他惊喜，结果，院门紧闭，屋里黑灯瞎火，院落乌漆抹黑，他只得打电话给老爸惊喜。听说老爸成为好女婿，明日要表彰，方阳改变了主意，把惊喜留在明日的会场上，他带着妻女到宾馆开房。
方国富说：“在你外公家，你外公脑子彻底糊涂了，身边得有人守着，我同你桂香阿姨都搬过来住了。”
方阳问：“表彰大会放在哪里？”
“人民影剧院。”
“几点？”
“市政府说八点来接我。”方国富问。“你干嘛？”
方阳说：“我来给你捧场呀。”
方国富说：“你在美国，捧个屌！”
方阳嬉笑说：“你儿子本事大着咧，不要说在美国，就是在南极，想来给老爸捧场也是分分钟的事。”
“吹吧，反正吹牛不缴税。”方国富说。“不说了，我要背感言了。”
“天亮见。”方阳笑着从贝娅特丽克丝怀里接过莎娜，欣喜，蹦跳着说。“晚上睡宾馆。”
莎娜躺在方阳怀里“格格”笑。
贝娅特丽克丝问：“你搞什么鬼？”
“爸当上津州好女婿，明天要开表彰大会，”方阳神秘兮兮说。“给爸的惊喜改成明天在会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