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梅突袭,不在方国富预料之中,金枝梅不留情面给陈桂香难堪,出乎方国富预料。
今晚的事,陈桂香会往哪里想?方国富心里没数,但不管咋的,方国富都不会对金枝梅翻脸,说破了,就是同陈桂香散伙,也不会责怪金枝梅半个字。
金枝梅对方国富有大恩,这大恩的级别,不是帮他度过难关的恩,而是帮他实现尊严,帮他获取幸福的恩人。
方国富刚从监狱回到九曲巷,受尽居委会和势利的街坊歧视,甚至刁难。金枝梅没嫌弃他,同阿刚依然把他当作兄弟。方国富年轻气盛,容易冲动,加上流浪养成只靠拳头说话的习惯,遇事不计后果。金枝梅怕他再次闯祸,凡事她就挺身为方国富出头,要是由着方国富的性子来,不要说二进宫,就是三进宫、四进宫都有可能。
那时候,金枝梅在方国富眼里就是侠肝义胆的女中豪杰。
金枝梅还是方国富和英子的红娘。虽然,方国富和英子中间的窗户纸不是金枝梅戳破,但金枝梅的作用是关键的,尤其是英子同方国富的恋情遭遇“咸烤头”极力反对,阻止时,金枝梅勇敢地站在方国富一边,充当俩人秘密“交通员”的角色,使得“咸烤头”气金枝梅气得要命。
方国富不敢回堂屋,更不敢面对金枝梅。处理生意上的事,他经验老道,商场上的事,掌握好拳头和嘴皮油滑的辩证关系就行;处理男女的事,他没经验,与英子相好前,他睡过的女人,或者想睡的女人,遇事处理简单,对来抢或阻拦的男人,拳头说话,那时候,想要女人,一半是本能,一半是逞能、虚荣。方国富没把女人当回事,厌烦了,就把女人一脚踹掉,不后悔、不眷恋。
同英子好上后,感觉要个女人忒折磨人,奇怪的是,还乐意受折磨。但折磨总归是折磨,绕不开烦恼。他要英子做老婆,“咸烤头”死活要捧打鸳鸯。要是仅仅睡一夜,散伙,好处理,他要同英子睡一辈子,而且,舒舒坦坦睡一辈子,他没能力处置,全靠金枝梅点泼、指点、协助,才有幸把英子娶到手,尽管,娶得像鱼死网破般的惨烈。
眼下,相助的女人变成当事人,他手脚乱套,口舌生硬,老了,只想太平、安耽,居家过日子,平稳度余生。可金枝梅泼辣,又住对头,会闹得鸡犬不宁。没高人指点,他不知道如何处置;直说,怕伤她自尊心;花里胡哨编理由打发,没水平,陈桂香过门了,咋办?方国富头痛,痛的要开裂。
但他不能不回去,不能把金枝梅晾在堂屋不管。
方国富硬着头皮回到堂屋,还没开口,金枝梅就劈头盖脑奚落过来:“国富,你啥意思?嫌弃我是不是,我不要脸,不要自尊追求你,你看不上我,没关系,但你不能这么羞辱我。”
“这是哪里话,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我怎么会羞辱你。” 金枝梅把这顶高帽压过来,直接把方国富贬为忘恩负义的小人,方国富这可是委屈到家了。
“整个九曲巷老老小小都知道我中意你,追求你,” 金枝梅直肠子,说话不留余地。“你却当着我的面,要同土鳖过,你啥意思?是气我,还是瞧不起我,我不如一个土鳖。”
“你甭一口一个土鳖,”方国富想把话题绕开。“多难听。”
“土鳖就是土鳖,难听也是土鳖。”金枝梅把话题又绕回来。“你说,我金枝梅在你眼里真不如这个土鳖。”
“一剪梅,你咋就非要往这方面去忖。”方国富是有口难辩。“从牢里刚出来那些年,要不是你压住我的火爆脾气,为我出头,我不只要闯多少祸,手指头都扳不过来。为我同英子的事,你也没少操心。你说,我一个不知轻重的人,没你,二进宫、三进宫,我想逃都逃不掉,你这么待我,我还侮辱你,我算是人吗,我猪狗不如。”
金枝梅戴不起高帽,高帽戴上头顶,心就软,口气也跟着软:“算你还有良心,记得我的好。”
“一剪梅,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遮遮掩掩了,我是驼背人说条直话。”方国富不再打哑谜,索性就挑明了说,省的一不留神,再伤到金枝梅。“你我做哥们是绝配,做夫妻不成仇人也要成冤家。真的,我俩真过不到一块去,真要一块过日子,互相非卡死不可。”
金枝梅说:“你是神仙,还是算命先生。没过过日子,你咋就下这定论。”
“我这人主观性强,凡事得听我的,谁打拗,我就会来气,气上来,六亲不认,”方国富说,“你呢,主观性比我还强,住在一个屋檐下,日日油盐酱醋,还拖个老骨头,还不日日干仗,揭瓦上房。”
“你说你主观性强,” 金枝梅说,“怎么在英子爸面前就没主观性了,怂了,阳萎了呢。这说明啥?说明你的主观性是可调和的。”
“怂,怂个屌!小娘生,你有见过我在哪个站着撒尿的人面前怂过。我欠就老骨头——”方国富欲言又止,他突然觉得,把对英子的承诺当作伺候老丈人的理由,是对英子,对他无私,真心的亵渎;英子为他命都不要,他为英子尽孝,还讲理由,真他娘的是混蛋!要是英子被撞后睁不开眼,张不了嘴,没有承诺,就不给两老养老送终了,混蛋,方国富真想狠抽自己几巴掌。
“你欠英子爸啥啦?咋不说啦?你是找理由吧,其实啥都不欠,”金枝梅看方国富说一半不说了,就拿话激他。
方国富说:“英子在我心里坐实了,这辈子我不会让第二个女人来占英子在我心里的位置,那怕是让英子挪动一点点。”
金枝梅说:“你招土鳖进门,还不是占了英子的位置。”
方国富说:“招桂香进门是英子妈生前交代,小姑撮合的。不满你说,为这事,我心里纠结了很长时间,要说爱呀情呀,早让英子带走了。我呢,就没想过这辈子要领第二本结婚证,同桂香只是搭个伙。”
“没名没份,她愿意跟你,” 金枝梅说,“你就没想过土鳖另有所图。”
“我有钱没钱,人家不晓得,你还不不晓得。”方国富说。“阳阳从北京到美国一路化钱如流水,给英子妈看三年病,老骨头铁公鸡一只——一毛不拔,都用我的钱,我现在是穷的叮当响的穷老头,有屌东西可她图的,要图也是这座不值钱的破院子。”
“嘚、嘚、嘚,甭在我面前哭穷,我不会问你借一分钱。”方国富把话说到这份上,她还能说啥。
方国富说:“一剪梅,咱是铁哥们,住对头,有事吱一声,我没二话。”
“走了。”金枝梅走出堂屋,走出院门,但她恨土鳖,要不是土鳖横插一杠,她就有可能感化方国富。
金枝梅不死心,觉得土鳖动机不纯,她要把土鳖的真面目挖出来给方国富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