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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竹(原名陈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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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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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城春秋》连载

第五章 苦难的少年(一)

夏日清晨,朝阳冉冉升起,映红了东边的天际。耀眼的霞光照在静静的涪江上,透过低矮的木窗,斜射进潼城下街王家简陋的屋子。

小弟还在沉睡,王兴义与继母带来的异姓姐姐、哥哥和同父异母弟弟王兴诚,都穿着破旧的短衣短裤,睡眼朦胧,打着哈欠,揉着眼睛,慢悠悠地起床,走到堂屋准备吃早餐。

王治安蹲在堂屋大门口,正聚精会神地把糖果蛋糕整整齐齐地装进箩筐里。五岁的王兴诚,一脸稚气,乖巧地蹲在他的左边,这里摸模,那里摸模。他语气有些急促地阻止道:“诚诚,不要乱摸,不要乱摸,不要给我打乱了,听到没有?”

孩子没有理会他,仍然埋着头,只顾把小手插进糖果里,不停地翻动。在他右边的王兴义却认真地模仿父亲分类摆放。听到父亲的话,他立即起身,温和地说道:“弟弟,走,我俩去玩沙包。”

弟弟好像没有听见,一动不动,依然自顾自地翻动着。父亲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小手,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王兴义立即把弟弟抱到一旁,从屋角拿出他最爱玩的沙包,对弟弟说:“来,接住,接不住就输了哦。”

这是弟弟最喜欢和他玩的游戏,一听到这话,他立即止住了哭声。王兴义就轻轻地把球抛过去,尽量让他接到,弟弟这下才抬起泪眼,去接沙包。不一会儿,就与哥哥快乐地玩起来,还不时发出“嘿嘿嘿,咯咯咯”的笑声。

王治安转过头,慈爱地看着他俩,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心里明白,王兴义把弟弟引开,就是不让弟弟弄乱已经装好的糖果糕点顺序。尽管老二只有八岁多,但是最懂父亲的心思。他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老二都能理解到他内心想说的话。老二聪明,勤快,小小年纪,能察言观色,识大局,顾大体,照顾大家的情绪。善于忍让,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和继母都很喜欢他,让人感到十分欣慰。

续弦六年,后妻生的几个孩子,大的也有五岁多了。现在,每个孩子的身体和智力发育都在突飞猛长。为了保障孩子们的生活营养、教育和物资供给,王治安早出晚归,起早贪黑,与大哥王谏臣一道,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勤奋地做着糖果和蛋糕。虽然心里无数次暗暗地萌发:再重新开办糖果蛋糕厂的念头,但是,因为家庭孩子太多,拖累太重,始终没有富裕的钱。

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大力抓生产,促发展,各个百废待兴的行业也都有了新举措。推翻了三座大山的压迫,农村农民分到了田地,人民当家作了主人,可以尽情发挥自己的能动性了。中国遗留下来的落后种植业、过时的制造业、贩卖方式和吸毒等生活行为,已经明令禁止。土地改革早已完成,封建土地制被彻底摧毁,全民都积极地投身到新中国的生产建设中。

人民群众开始转入新时期的生活轨道,人们的精神面貌和劳动状况有了较大改善。长期受到压迫的心情得以放松,有了当家作主的自豪感。

各种教会实行三自运动,即自制、自养和自传。卫生全面推行中西医结合。教育提出了“推行识字教育,逐步减少文盲”的口号。有了这些新政策,城市和农村的生活环境、医疗条件和教育设施,都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当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致使王治安两次婚姻,儿女成群,生活拮据,难以供养。

在十个孩子中,前妻生的老二王兴义,聪明,有爱心,有兄长的大度和担当。在口粮短缺的情况下,一日三餐,他总是不争不抢,让着其他兄弟姐妹。继母偶尔会刻意给他留一份,不让他挨饿。

王治安越来越觉得王兴义像自己,他怕儿子走自己的老路,如果把他继续留在身边,他一定是一个好帮手,但是,一直这样下去,就会耽误他的生长发育。想到这里,他又侧过头,望了望身上穿着破旧衣裤的老二,心里禁不住涌出了一阵酸痛。忍让是一种美德,但过渡忍让会制约他正常发育。

王治安暗自决心把老二也送出去,不能继续让他跟着这个家庭受罪。他要为老二寻找一户能供养他衣食温饱,宽敞住行,能培养他读书的好人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愿望越来越强烈和急迫了。也许,这才是对前妻最好的交代。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凝神看着王兴义把弟弟哄得开心的样子。

装完货,王治安径自走到餐桌边,妻子已经为他备好了早餐。每天都是这样:先让要挣钱的大人和干活的大孩子就餐,然后,她才叫几个小孩子起床,穿衣,洗漱。

范绍祥带来的两个孩子已经十多岁,个子长高了,都比较懂事。大女儿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做家务活的好帮手。每天早上,一起床,她就进厨房协助母亲烧火煮饭。偶尔,在她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就叫大儿子和王兴义一起去外面商店或附近集市,按照她写的食品单,购买当天全家人要吃的食物。这样,也可以培养孩子的生活能力。

大多数时候,她叫大孩子带着弟妹们,或趁孩子们熟睡的时候,自己到市场购买生活用品和蔬菜。范绍祥常常是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等待两个正在睡觉的小女儿醒来。待把他们安顿好了,才能顾及到自己。

吃过早餐,清洗厨房,准备下一顿的食材,每天循环往复,生活十分充实饱满。 

为了减轻弟弟的负担,使这个新家有更好的生活保障,大哥王谏臣开始教大儿子向素清,跟随他学习糖果糕点的制作技术。王谏臣技艺高超,重庆冠生园已经邀请他去作技师。为了这个侄儿能充分学好技术,他推迟了去上班的时间。

每天一大早,王谏臣就叫醒向素清,到厨房旁边的小屋子,教他学习调料,材料配方和制作步骤。手把手地教他学习技术要领。

吃罢饭,王治安挑起糖果糕点准备出发了,在厨房的范绍祥大声地吩咐道:“注意安全啊,老王。”

王治安语气平和地回答道:“晓得。”

他挑起担子,跨出了家门,在肩上的扁担,一闪一闪地晃动着。他脚步稳健,横穿过中心街道,再从街斜对面的毛家小巷走出去,就到达了涪江码头,直奔桂林场。

那里,有30多米长的石蹬子桥和过江的专用小木船。王治安挑的货物沉重,需要小心呵护,为了节约坐船的钱,每次,他都踩着石蹬子过去。

方正的石蹬平行排列三组,每组三十多米长。石蹬子的间隔距离约20厘米,长宽约70厘米,每个石蹬能容下成人一双脚站立。左右两边并排的石蹬子,供行人往返交错擦肩错过。

挑着沉重的糖果蛋糕,中途不能停歇,只能一鼓作气,憋着一口气快速走过去。走完最后一个石蹬子,跨上岸,才停下来。然后,他把扁担架在两头的箩筐上,面江而坐,长长地舒一口气。

八月的早晨,虽然有了些许凉意,但是,只要一动,浑身的汗水还是“蹭蹭蹭”地冒了出来。王治安拿出扎在腰间那条纯绵白色长方形吸汗毛巾,抹了抹脸和颈项上豆大的汗珠,然后,左手撩开后背的衣襟,右手拿着毛巾伸进去,擦了擦背沟里的汗流。一丝微风掠过,使他浑身感到一阵爽心的快感。

擦完汗,他打量着眼前一望无尽的涪江,平静的江水在晨光的照耀下,像星星一样闪烁。岸边,一片平坦的庄稼地已经成熟,满眼金黄。这怡人的景色,让人浑身感到舒展,心底里禁不住泛起了一阵惬意。

江面上的小木船摇晃着正向自己身边驶来,船划过的江水在霓虹的霞光中,泛起闪亮的波光。划船的中年男人,穿着黑色毛衣,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马甲。下巴有一撮浅浅的黑色胡茬,眼睛专注有神。他大声地招呼着准备下船的乘客:“不急,不急,坐稳,坐稳,不要乱动,等船停稳当了再下船。”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船的方向,一边侧着头,眼睛细致地观察着靠岸的地方。船停下,他跳下去拉开粗壮的绳子,缠绕在岸边的木桩上。然后,船上的乘客便纷纷出来,沿着坝中的泥沙小路,向桂林集市走去。

盛夏的太阳散发出了最大的威力,向人间喷洒着它的热能。为了避免在高温中行走,乡民们都趁早,络绎不绝地到桂林赶场购买所需物品。为了追赶时间,准时到达市场,王治安不顾汗流浃背,憋着一口气,快步向前直奔而去。

桂林位于潼城西北,与中心城一江之隔,南与双江镇相接,西连玉溪,北接群力。幅员面积80多平方公里,约有3万亩耕地,总户数1.6万多户,5万多人。人口相对较多,在这个乡场卖糖果蛋糕,销售快,收益好。

桂林是由涪江涨潮冲积而成的平坝,土地肥沃,水资源丰富。种植的蔬菜、玉米、小麦和油菜等,都长得青绿葱茏。这里地势平坦,辽阔无际,气温湿润温和,四季分明,雨量充沛,冬暖春早,夏热秋凉。坡地栽种红苕和花生等作物,也能丰收。涪江支流的小河,鱼儿众多,可以捕食,有“鱼米之乡”的美誉。

快到集市的时候,王治安又放下担子,停下拿出毛巾,抹了抹满身汗水,歇息了一会儿。他把扁担横架在两个箩筐上,坐上去便四处张望,认真打量着这块广袤的庄稼地,心想:要是老二能在这样的环境生活成长,一定不会缺吃少穿。

歇足了气,他又挑起了箩筐,迈着轻盈的步伐,沿着平坦的河坝小路,汇入到赶集的人流中。跨过一座小桥,就到了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桂林街上。刚到往日摆摊的位置,放下担子,还未就绪,就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问道:

“大哥,早啊”。

他转身一看,站在身后是一个常客,经常在他这里买糖果蛋糕,但不知道姓什名谁,他也没有习惯多问,尤其是对女性顾客。他也转身过去,礼貌地回答道:“你也早啊。”

她站在他的身旁,静静地看着他摆好摊位,拿出秤杆。她个子高挑,头发乌黑,用红头绳扎着一对长辫,搭在后背。瓜子脸,鼻梁高挺,皮肤白皙,柳叶眉,眉尾略往上翘。眼睛明亮,薄嘴唇,说话声音爽朗。她左手挎着一个竹篮子,用赞美的语气说道:

“你家的糖果味道很正宗,我家先生特别喜欢甜橙和草莓味。前几场买的已经吃完了,今天,我一大早就来这里等你,为啥好几个赶集时间,都不见你的身影啊?”

听到有人期待自己的产品,王治安十分高兴,他面露喜色,用轻松愉快的语气回答道:“我在赶溜溜场啊,每天都在跑。你今天要多少?马上摆好了,给你称。”

他一边回答,一边从箩筐里拿出秤杆、秤砣和纸袋,准备开张了。

她蹲下来,弯下身子,眼睛朝两个箩筐里挑选着她喜欢的糖果种类。善意地说道:“赶溜溜场好累哦,大哥何必要这么辛苦啊?”

王治安面带难色,有些尴尬地直言回答道:“不辛苦啷个行嘛,一大堆娃儿要吃要喝。”

她突然直起身子,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语气急促地追问道。“你有几个娃啊?大哥。”

他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回答说:“一共十个,因为粮食不够吃,生活实在太困难,已经抱出去了四个。”

“啊?大哥,你有这么多娃呀?你姓啥?我现在没有儿女,正想抱养一个儿子呢。”

他疑惑地看了看她,心里暗自涌出一丝喜悦和希望,看她光鲜靓丽的穿着打扮,搭配得体,家庭条件应该很不错,他便热情地对她说: “我叫王治安。”

他话音刚落,她的脸上大放光彩,爽朗地大声笑起来,语气热情奔放地说道:“哈哈,无巧不成书哦,我也姓王,叫王素英,我俩哪个大啊?”

王治安说了自己的年龄,排行老二,比她大,他俩异口同声地说:“原来我们是同姓兄妹,真的是一家人啊。”

他们都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为各自内心早已渴望的事,在此刻,都收获到了一份意外之喜,王素英主动提出:“我们结拜兄妹,我就叫你二哥嘛。”

“好啊。”

王治安爽快地答应了。他们立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家人般的亲切。王素英性格开朗,动作粗放,反应很快,渴望已久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她眉眼舒展,一说一笑,一口一个二哥,十分亲热地叫了起来。

“二哥,看你这么帅,你的儿子肯定也很不错,他们长得像你吗?”

王治安如实地介绍了自己情况,他想:既然是兄妹,没必要遮遮掩掩,何况自己正想寻找好的家庭,也想趁机好好了解一下她的家庭情况。

王治安试探地问道:“儿女们都很聪明,穷人的孩子嘛,个个都比较懂事听话,小妹是哪里人啊?”

王素英没有急着买糖果,她索性站到了他的身边,准备与他详聊。这时,有顾客过来了,没等他说话,王素英就体贴地说道:“二哥您先忙,我就在这里等您”。

在没有顾客的时候,他们就相互一点一点提问交流。从交谈中得知:王素英是下川涪陵人,她性格爽朗,非常爱美,从小就特别喜欢追求美好的事物。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她毅然离开老家远离父母,独自到重庆打工谋生。在去长江码头的轮船上,她偶然认识了驾船工人刘可明。

刘可明个头高大憨厚,对漂亮的王素英一见钟情,在途中,他对王素英细心呵护和关照,获得了王素英的好感。王素英享受着刘可明细致入微对自己的关照和殷情,也觉得找到了依靠。于是,他们相互留下了联系方式,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了解,顺理成章地发展了恋情,很快就结了婚。

刘可明祖籍是潼城近郊玉溪公社人。他家有三兄弟,哥哥刘可迪生有一儿一女。弟弟解放前被抓壮丁后,就一直杳无音讯。1949年9月,中国共产党在河北石家庄西柏坡村举行的会议上,通过了《中国土地法大纲》后,全国上下掀起了农村土地改革,把地主的田地平分给了贫农,从此,每个村民都有了一份属于自己的田地。

在桂林出生长大的刘可明和哥哥,在大中坝中梁子也分得了土地和农具。因为刘可明聪明肯干,个子高大,做事认真勤奋。住家和庄稼地都在涪江边,他一直被船家雇佣,作打头蒿竿,工资比一般的船工高两倍多。

与王素英结婚后,他除了驾船挣外快,还非常勤劳地协助妻子种好每个季节的庄稼,做到农活撑船挣钱两不误。有充足的钱购买肥料,自留地的庄稼都是硕果累累。家里富足殷实,可就是一直不能生儿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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