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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夏季，热辣辣的太阳高悬在空中，蒸烤着大地万物。一望无际的平坝，呈现出不同靓丽的风景：在厢厢藤蔓茂密，枝叶翠绿的蔬菜架上，悬挂着瘦长白嫩的豇豆、深绿短长的黄瓜、深紫色茄子和肥壮凹凸不平的白嫩苦瓜，它们在阳光的沐浴下，竞相成长。
清晨，环绕大中坝的涪江，水面淡淡的薄雾袅袅飘忽，像仙境一样朦胧。空气中夹杂着茂树、青草与桂花的清爽味，冲淡了夏季的炎热躁气。
鱼儿浮出水面，自由自在地摇摆，舞动着柔软的身子，展示出优美的曲线，像是出来乘凉那样悠闲。层层袅绕，灰蒙蒙的晨雾，让平淡火热的早晨变得旖旎缱绻，静谧。
政策调整后，农业生产开始恢复正常耕种。在这曼妙如画，静若处子的清晨，在春夏秋冬永不改变的平坝上，村民早早地来到了地里，给庄稼施肥，采摘。新的一天又开始忙碌起来。
春季种下的各种时令蔬菜和粮食，在夏季高温中，在强烈的光合作用下，茁壮生长。葱茏的韭菜、莴笋和玉米等各类蔬菜一片青绿，让大中坝这块宝地披上了厚厚的绿衣。
刘长清依然趁早挑着粪水到了庄稼地浇灌。转眼，已经来到这里种地二十多年，现在，他已经长成一个英俊潇洒的帅小伙子。他的艺术才华和表演天赋，家喻户晓。
在表演经典折子戏中，受剧中英雄人物个性气质和精神品格的潜移默化，刘长清的心灵与言行举止，也表现出了相同的气质。
在刘家，他不仅仅成了挣工分的全劳动力，而且，才艺也受到左右邻舍和远近乡民的夸奖。尽管这样，养母还是像以前那样冷冷地对待他。因为长期悠闲成性，只要参加生产劳动，她的身体就出现不适。或许是年龄越来越大，身体出现了小毛病，她的脾气更加暴躁，说话更加尖酸刻薄，就像狗吃屎的本性，难以改变。
通过唱折子戏，刘长清从戏曲艺术作品中，学到了英雄人物豁达忍耐的品质。现在，他能积极乐观地面对生活中的各种磨难、不幸和苦难。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个子长得高挑瘦削，长方形的国字脸，轮廓分明。浓浓的八字剑眉，顺着眉骨眉尾下垂，无论什么时候，都总是面带笑容。
他做事动作利索，果断，从不拖沓。即便是在外劳动，也从来不偷懒，从不做表面文章。他总是专心致志，埋头苦干，认真仔细地做好手上的每一件事。
大中坝地势平坦，土地肥沃，除了种植四季多经作物，大多数家庭都要种最适合夏天生长、喜欢阳光的豇豆、茄子、花生及玉米等蔬菜。每年五六月份播种，不用育苗，省工省力，只要选择优质高产的品种，便能快速地长出娇嫩的幼芽。
当长出藤时，用竹竿纵横交错地搭上架子，让枝蔓顺势爬上去。这期间，只要及时追肥，它们就能迅速生长，开花结果，并一直采摘到秋天。
在参加文艺宣传队后，刘长清的行踪自由了许多，但他没有虚度一寸光阴。只要一空下来，他就广泛阅读各种书籍，抓紧时间，努力钻研农业科学种养殖知识，诸如：研究哪些作物适合在大中坝的土壤里生长，哪些品种能增添经济收入。一部分时间，用来学习更多经典剧目。
二
大中坝的土壤肥沃，土质疏松，土层深厚，有机质含量较高。 黄瓜适宜生长在肥沃深厚疏松、保水性和排水性好的土壤或沙质地。黄瓜特别耐热，夏天温度高，容易发芽。如果温度低，种子容易腐烂。在五六月份高温季节，把黄瓜种子直接播到地里，更利于生长。
刘长清想办法购买到了高产的荷兰种子，它有多种功效和作用：其中所含的葫芦素C，能提高人体免疫功能和化解肿瘤。它含有丰富的维生素E，可以延长寿命，抵抗衰老。能辅助治疗酒精性肝硬化，防止酒精中毒。
荷兰小黄瓜原产地在荷兰，选用全雌性系列品种，没有生殖生长的转变。当种子发芽长到十几厘米的藤蔓时，开始搭架。它没有普通黄瓜表皮上的刺，身子也短了一半，皮脆光滑，肉质脆嫩，味甘多汁，黄瓜味特别纯浓。如果保持适时施肥和预防病虫害，便能长势强劲。生长周期可达三至六个月，亩产可达1500公斤左右，每亩能实现上万的经济效益。
木耳喜高温，长势强，产量高，几乎没有病虫害发生，耐高温与多雨。种植简单，便于管理，一个半月后，便可以连续多次采收。每采摘一次，适量浇水追肥，更利于生长。
辣椒是西南人喜爱的菜品，它可以除湿驱寒气。五一前后，直接播撒在土壤里，五月底到六月初就可以移栽。选择优良品种培育，产量会翻好几倍。从开花到结果，仅需施肥一次，只要不被病虫侵犯，它就会不断地开花结果。
经过阳光的哺育，果子从嫩绿变成一串串红彤彤的辣椒，可爱诱人。放眼望去，像是镶在大中坝泥土里的一条鲜红彩带，如果在播种时，造一个型，辣椒成熟时，火红一片，更是一道美丽的田园风景。
青心菜是人们都喜欢吃的美味佳肴，既可凉拌也可以炒食，吃起来爽滑细嫩，营养丰富，是春天最鲜美的蔬菜。还可以把它晒干，当茶叶泡水饮用，而且青心菜生性强健，长势快速，管理也非常简单，无需防治病虫害。夏季吃，清爽可口，营养健康，拿到市场卖，可获得较高的经济收入。
刘长清经过对农业知识的学习和运用实践，已经能自如地驾驭一年四季的蔬果种植。农忙之余，他就抽空余时间回王家看看。继母范绍祥除了带来的两个子女外，又生了五个同父异母的弟妹，家里的日子就靠着父亲卖糕点糖果支撑，他整天忙碌地挑着这些产品到各个乡镇集市卖。
父亲一天比一天苍老，往日帅气笔直的腰板已经明显弯曲。强壮的体魄变得瘦骨嶙峋，眼睛里充满了疲惫的血丝，没有了灵动。由于长期奔波劳碌，过去朝气红润的面容已经失去了光彩，浓密漆黑的头发和胡须也变得稀疏花白。
在刘长清的记忆里，一直有父亲赌博输光了家产的阴影，今天父亲的困窘，是因他过去奢华放纵而致。所以，从他懂事以来，便暗暗立誓：坚决不参加败家的一切娱乐活动。
现在的父亲，因为过度的家庭重负，令全家生活极度困窘。过去要坐四个人抬的轿子，现在，最奢侈也只能抽抽叶子烟，解解疲乏。
每次，刘长清回到家里，父亲坐在堂屋门前的小凳上，手里拿着长长的烟杆，“吧嗒吧嗒”地抽着，空气中散发出粗糙的烟草味。除了简单的问候和交流，他几乎都是独自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暗淡，充满着对生活的无奈与倦怠。
刘长清提着自己在河里捞的几条大鱼回到王家，径自走进厨房，利索地把鱼头砍下来。清洗后，用适量的菜油加热炒一下，再倒入水，加入姜片，水烧开后微火炖熬，不一会，就满屋飘香。把鱼身切成片，加入家里泡好的酸姜和红辣椒等调料，做成美味的酸菜鱼，让继母和兄弟姊妹饱餐解馋。
三
刘长清盛好一碗鲜美的鱼汤，洒进青绿的葱花，适量的鸡精和盐，立即，满屋飘香，味道更加诱人。他给这个家的顶梁柱，坐在门口小櫈上的父亲端过去，先让他补补身体。
当佝偻着背的父亲接过香喷喷的汤碗，美滋滋地喝完，然后，用手抹去嘴边留下的那片绿色香葱时，他的脸上露出了怡然的笑容。刘长清既欣慰又暗自神伤，禁不住噙着泪水，静静地打量曾经宠爱过自己的父亲。
父亲的头发和下巴的胡子都已经花白。面无血色，过去饱满的肌肤，现在清瘦打皱。这明显是营养不良，操劳过度的结果。刘长清常常暗自为父亲和继母的辛苦劳作捏一把汗，也为弟弟妹妹们常常吃不饱的生活而担忧发愁。
与王家的生活境况相比，受到养母的虐待似乎也是极小的小事了，那点委屈简直微不足道。在那个缺吃少穿的时代，在养母家的大中坝，至少还能依靠土地种菜，挣工分分得粮食。凭借自己的勤快，在江河里，随时能够捕得营养丰富的各类鲜鱼吃。
而父亲他们，生活在城里，没有一片土地，更没有庄稼，一家大小的一切生活物资，只能依靠父亲不断轮番赶溜溜场，卖糖果糕点换成钱，再去购买粮食、副食品和衣物。
与王家联络上后，尽管刘长清自己也捉襟见肘，但是，每次回家前，他总是想方设法，提前去江河里打捞一些自然生长的鱼，再给父亲和弟妹们带去大中坝鱼米之乡的其它蔬果，给他们一些生活物资及营养补充。努力尽到儿子和长兄的责任。
自从父亲赌博败家后，他用仅有的钱买了邻居这三间低矮的小屋子：一间堂屋，是全家吃饭的地方。一间他们夫妻俩住，一间给几个子女住。
在孩子们那间屋子里，他用木板做成了一个十分宽大的高低床。刘长清回家，也常常与几个弟妹挤在一起睡觉。但一般情况下，他都会及时返回养母家。因为王家兄弟姐妹实在太多，太拥挤。在养母家，虽然自己的窝小，但独自睡也很宽松舒适。
秋分后，南方的天气就是“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好穿棉”的时候。随着一次次降雨，气温也一次次逐渐下降。白天缩短，黑夜变长，阴冷渐增。大自然的葱茏随着瑟瑟秋风的到来，花木开始凋零，草枯叶落，让人感到丝丝凄凉和压抑。
古代把秋分分为三候：“一候雷始收声；二候蛰虫坯户；三候水始涸”。 雷，是因阳气强盛碰撞而发声，秋分后，阴气开始回升，所以不会打雷。各种爬虫开始寻找安全舒适的场地过冬。
成语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中坝的特色就是紧靠涪江，支流横生，是靠水生存。村民主要种植蔬菜、水果和玉米等作物，一年四季不受干旱的影响。这里却没有水田，不产稻谷，更没有稻谷储存过冬。乡民与城里的工人干部一样，都吃供应粮，按人头供应18斤大米。
每家每户几乎都有渔网。在农闲的时候，人们拿着网和竹竿，乘坐小船，相互邀约到后面的小河捕鱼。他们把渔网连成一排，一手拉竹竿一手拉渔网，缓缓而行，直到一百多米时，大约只需要两个多小时左右，大家便各自收起网。每个人都能收获三两斤活蹦乱跳的新鲜鱼。运气好的时候，能捞到七八斤重的大鱼，可以让全家一饱口福。
水上运输，是大中坝每户村民的主要副业。殷实的家庭都要打造一支二十吨或四五十吨大的木船，雇上前后驾长，即掌舵和撑蒿竿的工人，号子和一群纤夫，俗称拉二哥。
刘长清的养父刘可明，就是帮船老板撑头蒿竿的长工，他个子高大魁梧，腰圆臂粗，浓眉大眼，很有力量。遇到激流险滩，他能一杆下去，便能及时扭转偏离的航线，转危为安。每次都能有效地避免船毁人亡的悲剧。
罗云清是刘可明的工作搭档，他身材粗壮，方圆的脸上，头发黝黑，下巴有几根稀疏的长胡须，大大的眼睛明亮有神。他性格豪爽，说话声音洪亮，壮实的手臂握着船篙非常稳健有力。一看他利索的动作和结实的身子，坐船的人都会感到踏实安稳。
四
罗云清是新林五大队三块石人，紧邻桂林。他和蔼可亲，喜欢说幽默风趣的笑话。常年在船上工作，他们是性格互补的好朋友。
刘可明沉默，话语较少，加上家里有一个被他宠坏了的娇妻，很多事情不能自主，是典型的“耙耳朵”丈夫。而罗云清家有贤妻，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膝下儿女成群。虽然，家庭的富裕程度差不多，但是，日子过得比刘可明省心自在。
他们俩都受雇于同一只船老板，养父刘可明是前驾长。罗云清是后驾长，工作搭档，十分默契，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一有空闲时间，便坐在江面上的空船里，沐浴着阳光，等待游客的到来。有时，一起小酌一杯，海阔天空地闲谈聊天解闷。
他们大多数的话题是谈论社会发展，对所见所闻的感叹，有时也谈家庭。刘可明最高兴的就是有了养子，他打心眼里喜欢刘长清的勤快、聪明和极强的忍耐力。
他看见老婆王素英对待养子的一些做法，心里比较反感，但只要他出面维护孩子，提出：注意教育方法。她就不依不饶，有时还会破口大骂：“你懂个屁，各人滚到一边去。”
这样，多次争执后，刘可明只能保持缄默不语。每天早出晚归，把挣的钱都交给她了事。为了避免家庭口角矛盾，他的话更少了，任其妻子折腾。刘可明对罗云清直诉衷肠说：“不过，我也觉得：培养男孩子，不能太溺爱，要让他去见世面经风雨，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
刘可明顿了顿接着说：“所以，我几乎就没有参言对养子的教育。家里家外的活，在自己不能帮着妻子做的时候，我也希望他能顶替我多做些。休息时，呆在家里，我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因为总是早出晚归，刘长清与养父照面的时候非常少。虽然孩子渐渐长大，但自己多数时间在外面奔忙，父子见面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只有在节假日，他们才能有团聚的机会。刘长清成了当地名演员，养父听到大家对他的赞扬，满脸洋溢着骄傲的神情。养子给刘家带来了自豪和荣耀。
农历8月初，骄阳似火，大地被蒸烤得火辣辣的，江水的温度也高得烫手。外面只有极少的行人，更没有乘客。刘可明和罗云清静静地坐在停泊在滩口的船上，在船帆里，有一张很小的方形木桌，他们对坐着一起喝茶聊天，静候着客人的到来。
微风轻轻吹抚着江面，阵阵热浪扑来。他俩不约而同地端起茶杯，美美地喝了一口，又一起放在面前的小桌上。这时，刘长清走上船，轻声叫道：“爸，蒲扇给您。罗叔叔好。”
他把蒲扇递给刘可明，有礼貌地与罗云清打过招呼，然后，便转身离去。罗云清目不转睛地看着刘长清远去的背影，夸奖地对刘可明说道：“你的养子真懂事，他现在越来越有名气，所有人都喜欢看他演的折子戏。”
听到罗云清的赞美，刘可明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有些骄傲地回答说：“是啊，没想到，这小子还这么有造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