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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刘长清迈着矫健的步子，像儿时那样，轻快地跳过蹬子河，满脸喜悦地奔走在大中坝宽阔熟悉的大路上。左右眺望：正值春暖花开的时节，广袤的大中坝，遍野生机待发。随着温度回升，空置已久的庄稼地里，杂草开始返绿。
稀疏可见一厢厢整齐的卷心白菜，已经成熟，外层的叶子变成了婆娑的深绿色。长白萝卜翠叶发黄，这表明地里的萝卜已经成熟，正是采收的时节。这些蔬菜，是由留在家里的老弱病残者种植。因为施肥不足，叶子显得十分瘦小。
在这初春之际，在一望无际的大中坝中，一片枯萎的芦苇在瑟瑟的春风中，轻轻抖动摇摆，显得有些荒凉。偶尔一片窄地里，有青绿的豌豆尖正待采摘。
冬季播下的胡豆，已经长到五十里米左右，杆叶茂盛青绿。在顶部的枝丫上，开出了一族族紫色耀眼的小花。在春阳的照耀下，小蜜蜂围着鲜花飞转，不时钻进花蕊里，勤奋地采蜜。看到这些熟悉的图景，刘长清心里涌出一股清泉般的舒心和快意。
他抖了抖两肩上挂着的行囊，兴高采烈地在前面走着，妻子牵着一岁多“蹦蹦跳跳”的大女儿，紧跟在后面。他不时停下，转过身来，看着妻女慢慢地走来。快到家时，他忍不住走过去抱起皮肤娇嫩，两眼充满好奇的女儿，欣喜地直奔茅屋。
到达阶沿上，刘长清放下女儿，取下肩上挂着行囊，一手推开大门，一股陈封的霉味扑鼻而来。草房经过日晒雨淋，茅草显得有些凌乱，茅屋很久没有住人，没有收理，厨房灶头，桌上床上，都布满了灰尘。
那夜，由于情况紧急，妻子来不及思索，只顾抱着婴儿快速离开。屋里的东西都放得乱七八糟，横七竖八。现在，终于又回到这熟悉的茅屋。经历了在外流浪的苦难日子，回到家里，倍感亲切温暖。
明亮的阳光照进大门口，这个熟悉的情景，让刘长清感到十分舒服怡然。他拿起扫帚，利索地打扫起来。不一会儿，房间就打扫得窗明几净了。虽然屋子很简陋，却是属于自家的窝，这正应验了人们常常所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窝。”
在漂流期间，刘长清夫妇对家和土地有了更加深刻的认知和眷恋。回到家里，他们勤奋地耕耘劳作。先在自己的菜地找些可吃的野菜，然后，立即把荒废的庄稼地打理出来，用卖鳝鱼的钱，买来一些成活快的蔬菜苗子、小鸡小鸭和小猪。每天，他们早出晚归，背着女儿到庄稼地里干活。
刘长清切身体会到了有土地，有家的重要性。小时候养母的虐待，与这次流浪相比，已经微不足道了。历经这次磨难后，他们更懂得珍惜眼下的安定生活。在他们的勤劳耕作和管理下，家里的鸡鸭鱼肉及粮食蔬菜等，各种食品渐渐丰富起来。年底，全家过了一个丰衣足食的新年。安稳的生活让刘长清夫妇感到十分幸福。
春天的清晨，野生的、金灿灿的迎春花，在空地边角处昂扬盛开。翠绿的细叶上，染着淡淡的薄霜，显得更加美丽迷人。随着气温升高，乡民们开始翻耕土地，准备春播了。
刘长清拿起锄头，扛在右肩上，迎着灿烂的朝阳，径直走到菜地。他挽起衣袖，挥臂挖松板结的泥土，均匀捣碎，掏厢，挖好窝，把种子放进去。然后，浇上粪水，盖上细泥，就等种子发芽了。
经历了长时间在外漂泊流浪，使刘长品味到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的滋味。再次回到养育自己的大中坝，看见这片家门前清悠悠的涪江水，眷恋之情油然而生。在心中更加深了对故土的热爱。
春天，阳光早早地从辽阔无际的天边冉冉升起。美丽温暖的霞光哺育着大地，孕育着万物复苏。枯枝上冒出了含苞新芽，无名小花自由绽放。泥土和庄稼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吃罢早饭，稍作休整，刘长清便与妻子一道，带上扎着羊角辫，活泼可爱的大女儿，拿着锄头，到另一块地翻土，打厢，播种，浇肥。空隙间，他蹲在已经播下种子的土边，仔细观察种子的发芽情况。
二
1969年仲春，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气温开始升起来，初夏即将来临。庄稼地各种幼苗正蓬勃成长，草木茂盛，百花盛开。刘长清夫妇带着女儿，每天按部就班，早出晚归，专心致志地耕耘庄稼和副业。
偶尔得知：一年前，曾经拜他为师，向他学习二胡的学生，唱双簧救过他的何永才，去塘坝镇的公路途中，为了显示自己的威风，故意伤了乘客，已被绳之以法。
其他返乡流浪者，充满深情，兴高采烈而归，却并没有受到热烈欢迎。村民态度冷淡，只顾埋头做自己的庄稼地，都不理睬他们，使他们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与尊重，深感委屈。
第二天又返回部队，首长把他们安排在双江兴隆街道居民家住下。居民的住房并不宽敞，粮食也紧缺。住在这里既浪费时间，又给他人增添麻烦。大家冷静下来，仔细想一想，部队也没有办法，随时为每个人保驾护航，再继续耗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一个星期后，大家只好垂头丧气，收起行囊，匆匆回家了。
刘长清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露出了禅定的笑容。他心里清楚：大家都不是胜利凯旋而归，为了挣个面子，还如此气派，兴师动众。
1969年暮春，万物茂盛葱茏，百花次第盛开，艳阳哺育着大地。这时，发挥正能量的组织，纷纷在全国各地各级建立，全国性的混乱基本结束。刘长清爱听广播，当听到播音员高亢明亮的声音，宣布这个时事消息时，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自言自语地感叹道：“这下可以放心住在家里，踏踏实实耕种土地了。”
通过一段时间勤奋打理，农业耕种又得到全面恢复。平稳安定的生活，妻子又怀上了二胎。即将降临的新生儿，使刘长清夫妇更加恩爱，小日子过得更加温馨甜美。
三
怀孕后，妻子也常常牵着大女儿，陪同丈夫，到庄稼地劳动。在大人劳作的时候，女儿就在菜地旁边玩耍。不时，叫她传递一下种子或小工具，从小培养她热爱劳动，做大人的小帮手。
朝露滋润着大中坝，朝霞沐浴着清澈的涪江，水面上泛起晶亮的波光。在霓虹的彩霞中，刘长清躬身认真地干着活。妻子挺着大肚子，在一旁，不时帮他擦擦汗。头上用红色毛线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儿，像一只彩色蝴蝶，在旁边飞来飞去。
可爱的女儿，一会儿蹲在那里玩泥巴，一会儿采摘一朵朵艳丽小花，握在手上，仔细观看。然后，十分喜悦地插在自己头上，一会儿捕捉停留在身边的金色蝴蝶。在明媚的晨光中，像一幅美丽的油画，定格在那里，组成了乡村天伦之乐的人间美景。
品尝了社会动荡，颠沛流离之苦，刘长清深刻地体会到：一旦社会秩序混乱，人民群众就不能专心致志地干好分内之事。老百姓便会漫无目标地乱跑乱撞，不知道会飘向何方。一旦脱离了土地，就没有生活来源和生存根基。
有了这些认知，刘长清夫妇便更加勤奋耕耘，让荒废的自留地，很快就穿上了青翠的绿衣。他们凭借丰富的传统农业的种养殖经验，一丝不苟地浇灌，让荒废的土地又焕发出了奇光异彩。很快，餐桌上就有了多种多样的蔬菜瓜果。
丰富的蔬果，换来了富足的粮食，解决了温饱。刘长清又重操旧业，不定时地拿着渔网，迎着灿烂的阳光，到涪江旁边的支流河里捕鱼，然后，拿去桂林集市卖成钱。没过多久，全家便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
1971年孟夏的早晨，明媚的阳光哺育着大地，刘长清从地里回到家，就听到妻子临产的消息。接生员在里屋忙碌着。他坐在门外的阶沿上，紧张地等待着孩子诞生。
“哇”，一声清脆响亮的哭声，铿锵有力，划破了大中坝寂静的上空。小宝贝在向父亲和这个世界宣告：“我到来了。”
接生婆利索地剪掉脐带，为了避免伤口感染，立即消毒清洗。她用温水擦洗好了婴儿的皮肤，再用清洁的布片包裹起来，只露出粉红色的毛茸茸的小脸。然后，抱出来给刘长清看。有些激动地说道：“又是一个女娃。”
刘长清看了一眼孩子，顿时，满脸笑容，紧张的心情放松了，无比喜悦。心想：再也不能让二女儿到处流浪漂泊，受到伤害。让家庭安定富裕，成为他眼下最大的动力。待接生婆把婴儿抱回里屋后，他立即起身去捕鱼。他要炖鲫鱼汤给妻子喝，让她在月子里好好补补身体，以确保孩子有充足的奶水。
手拿着渔网，腰上系上一个裝鱼的竹巴篓，刘长清飞也似地走向河边，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一路上，看到自己亲手种下的庄稼青枝绿叶，禁不住用手轻轻地触摸它，心里十分畅快。
走到河边，甩开臂膀，抛撒渔网，再向河里抛洒一些香味扑鼻的鱼饵，然后，静静地看着河里的动向。
正午，阳光非常温暖，刘长清忙着收了网，虽然鱼不多，但是够吃了。他急忙回家给妻子炖鱼汤，走到茂盛葱绿的庄稼地，顺便采摘了几颗小葱。一跨进门，便径直到厨房，剖鱼熬汤了。
清晨，他挑着粪水去菜地浇灌。紫色肥壮的茄子，柳叶一样纤细，表皮白嫩嫩的豇豆，圆滚滚的西红柿和火红的辣椒，在繁茂枝叶的掩映下，展露出娇美的风姿。
刘长清站在旁边，由衷地欣赏着它们，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他用毛巾抹擦了颈上和脸上的汗水，浑身都觉得舒畅。他家葱茏繁茂的庄稼，令乡民们称赞和羡慕不已。
其他饱尝了风餐露宿逃亡的村民，回到家乡，与刘长清一样，安静地耕耘着庄稼地，平静地生活着。一时间，喧闹的世界恢复了宁静。
四
过了两年风平浪静的日子，刘长清的大女儿已有三岁。虽然她脑子里还留有弹片，但是，她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和饱满的圆脸，细皮嫩肉，十分可爱。看到大女儿，他就会想到那段动荡不安，令人提心吊胆，十分惊恐的日子。他决不能让小女儿，再去冒这样的生命危险了。
小女儿一天天迅速地生长，出生时粉嫩的小模样，一天一个变化。水灵灵的大眼睛东瞧瞧西看看，稚嫩的小手小脚很不安分，欢喜地手舞足蹈。刘长清卯足了干劲，认真打捞鱼蛙，采摘新鲜的蔬果变卖成现金，集中精力养家糊口。
为保证全家过上好日子，孩儿有丰富的营养，刘长清必须勤劳，勤劳，再勤劳。他默默下决心：一定全力以赴，为妻儿提供充足的物资，绝不能让她们再走自己缺吃少穿的老路。
除了捕鱼蛙和浇灌庄稼外，闲暇之余，刘长清也开始用扫盲班的教材，教大女儿识字、写字和算术。他要吸取自己没有条件学习知识，受了那么多苦的教训。他决不让自己的子女在求学路上，重踏自己想学而不能学的覆辙。所以，他对孩子的教育非常重视。
但是，大女儿因为脑子里的弹片没有取出来，对学习有一定的影响，只要一动脑筋，她就有头痛头晕的感觉。刘长清不能强迫她，只能辅导她能学多少算多少。把希望寄托在二女儿身上，并一定要保护好她不再受到伤害。
上午，戴着防风帽的罗向芬，坐在堂屋大门口阶沿边，暖洋洋的太阳正好照在她身上。在她身边的箩筐里，幼婴转动着颈项，那双机灵的眼睛，不停地眨巴着，好奇地到处打量。小手握着拳头不停地舞动，不时砸着小嘴。不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咯咯咯。”
突然，婴儿开心地笑了，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罗向芬轻轻地摇着箩筐，不一会儿，宝贝又甜甜地睡着了。她做着针线活，为刚刚降临的宝宝缝制棉质贴身小衣服。
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大女儿，正在阶沿前面的沙地玩耍。阳光照在她红扑扑的小脸上，她眼睛专注地看着手上的小玩具，不停地摆弄着。
门前院后，几只灰色小鸡和金黄色绒毛的小鸭，在旁边的沙地里寻找着食物。为了丰富大人小孩的营养，罗向芬向娘家母亲请教，自己孵化出来一批小鸡小鸭。从小就心灵手巧的她，在母亲的指点下，能做好各种家务与农活，为现在的小家生活，带来很多方便和益处。
做完手上的针线活，她又起身到旁边的洗槽边，用热水轻轻搓洗孩子的小衣服。因为刚生产几天，不能下地干重活，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生产四十天内，产妇本应该多躺着休息，但是，罗向芬哪里能静静地躺着不做事啊。
刘长清从庄稼地里回来，把粪桶放下，便急切地走进堂屋，神情专注地收听着广播里正在播放的新政策。
无论是干部，还是平民百姓，每个人的生活都与国家政策导向息息相关。上级政令下达，各级便积极行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