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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竹(原名陈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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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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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城春秋》连载

第四章 不幸的童年(四)

刚走进家门小院,里屋便飘出晚饭和炒菜的香味。黄县长的夫人正好在门口打望夫君,见到他俩就热情地招呼道:“饭做好了,治安一起来吃晚餐吧?”

王治安还没有反应过来,黄县长十分热情地说道:“走吧,有几天没有一起小酌了,今天正巧,一起喝几口。”

“好吧。”

他俩同住在小院,左右相邻,一直是很好的朋友,从王治安当兵回来,他们就经常一起喝茶聊天,那时,黄伯轩还没有当县长。在王治安生意越来越兴隆的时候,他也从副职提升为县长,一有空,他们依然一起喝茶,顺便交谈乡村发展情况。

黄县长非常喜欢听他到各乡镇卖糖果蛋糕的一些见闻。自从丧妻后,他成为赌徒,不务正业,黄县长更加频繁地找他喝酒聊天解愁,不断地鼓励他振奋精神,好好经营企业。

在王治安借酒浇愁愁更愁的日子里,企业、工人和家里老小都由大哥王谏臣照顾,大哥一直没有结婚,一心扑在厂里,踏踏实实地做糖果产品。

在黄县长家喝得昏昏糊糊,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王治安心情十分沮丧、懊恼和悔恨。他全身瘫软地躺在床上,眼睛呆滞地望着白色蚊帐顶端,回想赌场那位个子高大肥壮的舵爷,满脸浓黑的胡子,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凶神恶煞地对他狠狠说道:“限你马上还清赌债,否则,别怪我无情。”

然后,他狡诈地斜着眼睛,看了看低垂着头的王治安。在他身后,那三个高大的保镖,粗壮的手指握紧拳头,在他胸前晃了晃,又向他面部擂去,恐吓示威地说道:“哎,限你把所有赌债一个月内还清,你听见没有?今天的欠账,谁来还,谁来担保放你回去?”

王治安神情恍惚地抬起头来,眼里充满恐惧地看着舵爷,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然后,乖乖地给他提供了谢家岳父岳母家的地址,他们得逞扬长而去找老丈人家拿抵押物。但他还不能离开,必须把当天的部分欠债拿到手,才能放行。

他被关在了一个黑暗的小屋里。静静地呆在发霉的角落,他想到自己还没有吃午饭,囊中的钱却已经输得精光,肚子开始“叽里咕噜”地发出抗议声。此时,他突然明白马爷赌输了的心情,但他没有掀桌子,愿赌服输。

岳父得到这消息,立即叫大儿子拿出卖掉几十担棉花的钱交给了赌爷,王治安才得以释放。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了,在妻弟的陪同下,径直走出了光线暗淡的赌场。走到大门口,等着他的岳父狠狠地批评了他一顿,才给他又叫了四人滑竿,把他送回潼城。

坐在一闪一闪的滑竿上,王治安再也没有像往日那样,欣赏窗外看风景的心思。他脑子里一直在思考计算:怎么才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全部还完赌债?

靠一个月赶集卖糖果蛋糕那点钱,肯定是不行的。何况,卖货的现金要保证购买生产食材,保证几十口人的工资和生活开支。左思右想,只有卖门面才能换来一大笔钱。

当一个人处于绝望和极度悲伤的时候,往往很容易失去理智,做一些冲动的事。王治安没有想到:自己为了一时快乐,不计后果地赌博,却为之付出了惨重代价。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从此,历尽千辛万苦创下的家业,曾经兴旺的家景开始走向了衰败,直到最后一无所有。这就是赌博侥幸心理带来的恶果。

回到潼城,他把赌债的事瞒着母亲,害怕她承受不了,也怕让母亲失望。他单独与大哥商量如何处理这事,大哥也没有更好的主意,那就按照自己拟定的想法,先卖一个门面救急。

第二天,他就开始挂牌出售,非常顺利地卖出了,并裁掉了店里的员工。当厂里工人得知裁员的消息,他们的思想情绪都开始波动,士气已经不及妻子在世的样子。

他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再赌。一想到眼前一大群人的吃喝和工资,还有曾经为他骄傲自豪,辛辛苦苦把他们培育成才的母亲,他又开始专注在自己的工作上了。

每天赶集后回到家里,强迫自己接受丧妻的现实,用潜心工作遮住伤口,他的心情总算渐渐平静了下来。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王治安渐渐恢复到以前的工作状态,并暗自努力:要把卖掉的门面赎回来。

具有军人豪迈气质的王治安,有善良豪放正义的品格,喜欢帮助人,怕丢面子,拉不开情面,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每当他看到那些乡民经济拮据,又很想买他的食品时,他就会大大方方地给他们送一些。

作为军人,空闲时间他依然要关心国家大事,看见全国解放战争一个接一个的胜仗,他感到喜悦振奋,在心里默默地告诉妻子这些好消息,如果她在世,一定会与他一道欢庆。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的王治安,正挑着糖果准备去赶场,一个部队战友连长吴安,蓬头垢面,形色匆匆地来到他面前。他们有战友情谊。他知道:王治安身受重伤,送回家乡潼城养伤,做生意发了财,还一直在做善事。吴安请求他帮助解决伤残兵120多人的吃住。

毕竟,王治安是这里的富商,大半条街都有他的门面,平时,自己也经常接济穷苦乡亲,他也知道母亲会支持他做这些善举,何况国军部队也是为了抗日救国,为民族大义而战败,胸怀爱国情结的王治安,毫不思索犹豫,豪爽地答应了。

他立即叫工人帮助腾出了几个门面后面的大仓库,并把它隔成楼阁,供养这些残兵。每天厨师按照部队的规格做三餐,还为伤病员请了医生,购买治疗伤口的药物。

所有伤员们对王连长感激不尽,在他精心照顾下,全体伤员都很快恢复了元气。他十分欣喜,但他没有估计到:这么多人的消费成本和企业纯收入,严重失去了平衡。

如果妻子谢泽芳健在,她一定会做好预算,精打细算。自家几十个人,福音堂的免费餐饮,以及一日三餐接近200人开销,全靠着糖果蛋糕厂和门面收入,来维持大家的生计。

初夏,太阳照进小院,王家两层新楼,高高地耸立着。在明媚的晨曦中,四周门面已经打开整理就绪,店员们静静地等待着客户的来临。集中住在仓库楼阁的伤员们,几乎都快痊愈了。他们早早地起了床,在楼道上锻炼或在刷牙洗脸。

王治安早早地去了工厂,加紧生产和准备原材料。一两百人的生活开支已经让他有了紧张感。每天花钱如流水,收回的钱几乎没有了结余,并开始倒贴。眼看仅有的存款也要耗光了,这样只出不进,维持了一个多月。他不得不开始悄悄地又卖掉几个门面,用这笔大钱来做日常生活开支。

为节约开支,渐渐解散店员,王治安碍于情面和虚荣,他不敢开口表达自己的困窘,只有默默地硬撑着,继续卖门面来供养他们。直到卖掉了最后一个门面,钱也很快倒贴光了,再也不能维持部队人员的三餐时,他才不得不向吴安说明自己已经倾家荡产的困窘。

吴安早已经察觉到了。他非常诚恳地对王治安说:“我就是觉得很奇怪:最近,门面都换成陌生人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为了救这些战士伤员,献出了全部家当。真是太难为你了。”

王治安还一脸愧意地连连道歉说:“真对不起,我没有做好,我没有预估到这个困难。不过好在,全部伤员通过这段时间休整调理,身体都已经恢复,能够平安回家了。”

残兵连无可奈何,不得不撤走了。离开前的那个晚上,正是初夏月光皎洁,气候温暖怡人。在王治安家门前的小院里,临时搭建了一个会场。大家拥挤地坐在一起,举行了一个简单的送行仪式。

王治安站在阶沿前台上,做了这期间的情况汇总,个子敦厚的吴安代表全体伤残战士,对他表示了深深的感谢。最后大家一起起立,向王治安、母亲和大哥深深地行了军礼,还深深地鞠躬致谢。

部队走了,街头巷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王治安独自徘徊在院里,望着一个个被别人买去经营得红红火火的门面,而他自己,从此却深深地陷入到万劫难复的困境中,不能自拔。

随着市场新需求的涌现,他生产的糖果糕点也缺少了客户。他卖掉的门面商户都开始转向经营理发、服装或其他小吃等。其他新兴行业产品不断涌现,糕点的市场已经缩小。他不得不卖了厂房和王家的两楼小院,把这换来的钱,拿去买了三间破旧平房,让一家老小栖身。

这时,王治安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每天几个幼儿围着他转,正是长身体的孩子们,个个精瘦,面色蜡黄。工人全部解散了,就剩下母亲和大哥王谏臣,帮助照看孩子们。眼下,最紧迫的是:保住全家老小性命,必须挣钱买回吃的粮食。

有幸的是兄长王谏臣身怀绝技,他们又回到创业初期。在拥挤的小屋子里,每天晚上,在煤油灯下,他和大哥做一些糖果蛋糕,用箩筐装好,第二天一大早,王治安就挑到各个乡镇赶溜溜场,换回现金来维持全家生计。

没有女主人的家庭,生活混乱无序。好心的天主教主和好友都积极给他物色第二任妻子的人选。现在,被眼前的困窘折磨,前妻的身影全部烟消云散了。他必须面对现实,心悦诚服地接受续弦的事了。

正巧,有一个重庆纺织厂的女职工,丧夫几年,带着一对儿女,比王治安最大的女儿分别大三岁和一岁,她独自养育,生活过得非常艰辛。

当他得知这个情况,王治安心里陡然升起了一阵怜爱之情。

王治安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他感觉到了一种踏实和美好。她名叫范绍祥,是职业女性,从照片看,虽然没有前妻谢泽芳的知性美貌,但是,五官端正,她穿着浅蓝色的工作服,显得十分干练朴实,应该是一个持家的贤妻良母。

她与前妻有共同的信仰,品性和心智都不错。王治安对她有独特的好感,也有安全感。看看自己现在狼狈不堪的样子,糖果糕点厂已经彻底倒闭了,还拖着一大群儿女。而她只有两个,还比自己的孩子大,更加利索些。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王治安十分爽快地同意了这门婚事。

娶了第二任妻子后,他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凭借哥哥过硬的手艺,在家庭作坊里,晚上生产,白天,他挑起货物到各乡镇变卖成现金来养家湖口。

接着,新妻子又接二连三地生下三个幼子,两家加起来就有十个未成年子女。生活负担越来越重,孩子们又正是需要营养,长身体的时候。可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全家人的口粮总是青黄不接,食不果腹。为了吃,孩子们还常常争抢哭闹。

没有钱请保姆,就靠范绍祥一个人带孩子。虽然后妻也很泼辣,勤劳,任劳任怨,但是,还是不能解决全家人的温饱问题。他也心痛妻子,不想要她那样辛苦。他最先提出:把大儿子王兴信抱送给范绍祥的伯父,双胞胎王康林请奶奶养育,王兴和抱送到田家镇何家,但因何家条件太差,又转抱给上和镇丁家,改名为丁光荣。

大女儿王全香,漂亮水灵,生下来就是哑巴,只好把她送进了教堂,可以保证她每天有一口饭吃。每送走一个,王治安就要向前妻谢泽芳的灵魂祷告:请她保佑孩子们,并忏悔自己的无能,无可奈何。

王兴义是老二,聪明伶俐,长得最像王治安。他方正的脸上有一双机灵且沉稳,能察言观色的眼睛,质朴敦厚,性格温良,喜欢唱跳,动作敏捷。看到弟弟妹妹哭闹,他就想方设法哄他们开心,常常让弟妹们破涕为笑。看到父亲、大伯和奶奶忙不过来时,他就主动帮忙带着弟妹们。

虽然王兴义是个小男孩,但却像个暖心的小棉袄那样体贴父亲,对新妈也十分恭敬,没有生疏感。因此,前妻的几个孩子都妥善送出了,父亲却一直把他留在了身边。一方面可以帮自己打打下手,另一方面也带带弟妹们,可以减轻大人的负担。

失去原生母亲的这群幼儿,厄运就正式开始了。他们相继纷纷散落到别人家,过着没有亲爹亲妈痛爱的生活。与王治安未出生,父亲就去世了相比,王兴义几姊弟的童年似乎要幸运一点:最小的双胞胎儿子也享受了一年多双亲的痛爱。

王治安童年不幸,幸运的是:有个知书达理的好母亲培育他们。而这几个孩子,没有了母爱,他续弦后,因家庭困难,不得不纷纷把孩子们送出去,过继给他人养育,使他们过早地失去了亲生父母的痛爱。

孩子太多,生活揭不开锅,挣钱的渠道少,虽然孩子们一个个都送走了,但困苦的生活并没有得到多大改善,王治安的心灵并没有得到更多的安慰。相反,他满怀更多对前妻所生孩子们的愧疚和不安。他又开始借酒消愁,偶尔,带着侥幸能赢一把的心理又去小赌。直到卖掉一切家当,这才收手不敢再赌了。

王治安最大的幸运是:有一个不离不弃的大哥王谏臣。无论生活多么艰辛困难,他都一直在他身边鼎力相助,用他制作糖果蛋糕的高超手艺,维持着全家人的生计。

经历了人生这一重大变故,正规厂没有了,也没了正规的合作购销,王治安才真正地沉静下来。从名声远播,大善人的厂长,变成一个赶溜溜场贩卖的挑货郎。为了养家糊口,他起早贪黑,轮流到附近的桂林、太和与玉溪等乡镇赶集卖糖果糕点挣钱。

可是,随着后妻新生的三个儿女渐渐长大,他受伤透支的身体也越来越弱,看着儿女们营养不良,口粮依然上顿不接下顿。万般无奈,王治安又痛下决心:把前妻唯一留在身边的老二王兴义也送出去。希望他能够吃饱穿暖,健康发育成长,并能获得好的教育,有一个好的前程。

于是,王治安开始默默地为老二物色下家,他想给这个能吃苦耐劳,天赋好,品性端正,聪明懂事的儿子找一个经济富裕,生活稳定的好家庭。

王兴义不幸的童年生活快结束了吗?父亲为他设想的幸福、快乐和健康成长的美好生活,能如愿以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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