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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竹(原名陈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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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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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城春秋》连载

第一十六章 多才多艺(四)

冬至节后,气温逐渐降低,天气越来越寒冷。突然一天,刮起了大风,到了下午,竟然下起雪雨来。刚开始,像白砂糖纷纷撒落,逐渐变得粗大,最后,变成豆大的雨点。随着寒风吹拂,又像是扯碎的棉花,悠悠飘散。雪花像鹅毛、柳絮或蒲公英种子,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飞翔、盘旋,快速地洒满地面。

大中坝有独特的地理优势,旱涝保收,一日三餐和所有劳动者一道,在集体食堂吃饭,不再受养母的虐待,不再看她的脸色,更不会忍饥挨饿了。这期间,刘长清的聪明才智和艺术潜质得到了充分发挥。他十分欣慰地说:“终于解放了。”

1959年1月,公社组织春节文艺宣传队,分管领导直接从桂林和新林,抽调了十多名文艺骨干组成两支队伍,由秦世吉和米思超老师辅导排练。在农耕之余,刘长清被抽调到文化馆学习,参加公社宣传队令人快乐的排练,又唤起了他演唱的激情。甚至,在庄稼地里,他也一边哼唱,一边劳动,还带动了身边的人,跟着他学习号子和戏曲。

秦世吉是一位中高个子,身材壮实魁梧的男人。他声音浑厚,带有磁性,具有对整台文艺节目的策划、组织和排练能力。他早就知道刘长清的声乐功底,良好的先天条件。训练刚刚开始,秦世吉就安排他出来领唱《船工号子》。

其实,真正要唱好号子,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首先,要有一幅好的嗓子,有乐感,有生活积累,以及对乐曲有深刻的认知。才能饱含感情,铿锵有力地唱出号子的韵味,所表达的生活内涵,才能具有感染力和号召力。

每天黄昏,他们几个伙伴相约到涪江边上散步,相互切磋艺术表演技巧,一起学习领悟戏曲中各种情节和内容。相互观摩,指出表演的缺点,讨论可以改进的地方:如何使剧本变得更加完美无缺,表演更加细腻到位。在劳动的时候,他们也是一边干活,一边相互提示练习和背记台词。

排练地点在一大六队刘超家中,加上其他公社成员,每天有三十多人,在这里集中吃住。排练总负责人肖继诗,全面负责统一管理大家的吃喝拉撒。

每天,天一亮,敲鼓的、唱歌吊嗓的和排练戏曲练习台词的,使整个大院子锣鼓喧天,乐音不断。每个人都像是打了兴奋剂似的,精神百倍,意气风发,羽扇纶巾,文辞礼仪,风流倜傥,文明有加。

在这个大集体里,刘长清认识了许多新伙伴。这年,他十五岁,正是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少年,精力非常旺盛。大集体形形色色的伙伴,给他注入了赶超比的新鲜活力。

云淡风清,阳光普照,气温寒意绵绵,冷空气舍不得离去。最热闹的元宵节刚刚过去,家家户户都还留散着一些节后的余庆,但都还不敢随便脱掉厚衣服。二月五日这天,大家都早早地起了床,各就各位,认真地练习着自己要表演的节目内容。

突然,团长肖继诗迈着健步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团长把他推到大家面前介绍道:“来,大家认识一下,他叫徐绍勤,桂林二大四队人,潼城中学高中学生。成立人民公社时,他就崭露头角,独唱过,唱跳说都不错,还能作曲。”

大家都扭过头,向他投去热情和敬佩的目光,刘长清抬头仔细打量:他十分英俊,个子高挑,身材瘦削,方正的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意,眼睛里充满着友善和机智。肖团长说完后,又指着旁边一位拉二胡的长者说:“他是这位徐容光老师的儿子,大家欢迎。”

大家齐整整地鼓起了响亮的掌声。待掌声停息,肖继诗团长又逐一介绍了宣传队每个成员的名字和特长。随着他的介绍,徐绍勤不断地对着大家点头致意。

徐绍勤儒雅谦和,刘长清心里暗暗喜欢和佩服。此后,在每次练习中,徐绍勤也十分欣赏他的才艺,吃苦耐劳的精神,坦诚相待的品格,很快,成了好朋友。他们互相信任和支持,生活增添了新鲜活力。

在这个新的临时剧团里,因为肖继诗团长的信任,他给刘长清委派了许多事项,让他担起了多重任务,扮演了多个角色。因此,音乐舞蹈、小戏与说唱,每个节目都有他。

刘长清不负厚望,虽然他不识谱,听上几遍却能牢记于心。他把小歌剧《金凤树开花》中的小红军,《逛新城》中的父女,看到祖国发生改变的新面貌时,无比喜悦的心情,以及《老两口学毛选》演得惟妙惟肖。他富有青春活力的表演,场场精彩,受到了观众的强烈喜爱。

团里新排了《花轿行》小歌剧,由徐绍勤作曲,并扮演新郎。为此,还扎了一辆没有底盘的漂亮花轿。两个轿夫努力练习抬新郎的技巧,不多久,就十分熟练灵巧,能准确地根据剧情要求抬放。

几天后,两支演出队伍到新、桂林十九个大队,交叉巡回演出,吸引了一群群少儿追赶花轿。铿锵的锣鼓声,吸引了左右邻舍成千上万的社员群众围观。

在大中坝和姬家坝之间的区域,地势平坦,江水悠悠,人口密集,不少社员要连看几场才算过瘾。这里的社员群众,不仅仅有丰富的粮食保证,而且紧靠县城,能及时接收到前沿信息。所以,有见识,视野开阔,他们都有较高的文艺审美品位。

当他们看见这么逼真的花轿,演员栩栩如生的表演,塑造出了形象生动的人物精神风貌时,大家都深受感动和感染,个个喜上眉梢。剧中人物坎坷曲折的故事情节,像磁铁一样吸引着观众。所到之处的乡民,有的甚至一口气要连看很多场。群众的喜爱,给剧团所有演员和创作者增添了激情和信心。

新中国成立初期,优秀的文化娱乐作品很少。在生产劳动实践中,大家自发组建文艺宣传队,从现实生活和生产场景中吸取营养,自己创作作品,歌颂新时代的先进人物。传播真实可感的典型事迹,深受广大群众欢迎。

在春节前后十多天,北风萧萧,气温冰冷刺骨。虽然严冬即将过去,每日天空晴朗,但是,寒气仍浓。文艺宣传队排练的节目,每个大队每晚演出一场。

由于条件艰苦,没有正规的舞台,也没有电灯,夜晚演出,舞台只能临时搭建。台子两边,照着大煤油灯,或者点着大火把。演员们也不化妆,简单地穿上与人物角色相匹配的衣物,就上场表演。

尽管没有正规的舞台,夜晚,徐徐寒风吹摇着灯光,但是,剧场的秩序却井然有序,格外安静。观众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舞台,生怕没有看清楚。看到精彩情节时,便大声喝彩,热烈鼓掌。持久响亮的掌声和喝彩声,在山村的夜空中飞扬,使整个村庄,都洋溢着春节浓郁的喜庆气氛。

演员们都十分认真敬业,没有扩音器,只能凭借优美动听的嗓音,努力让所有观众听清楚一字一句。诙谐幽默的歌词,让观众开怀大笑。优美动听的旋律和歌声,让观众沉醉在美的乐音中,不时,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

每场演出后,该大队领导班子都准备了原味香肠、腊肉、炒花生和烧酒等丰盛的加餐宴,为每次演出成功隆重庆贺,以此犒劳剧团全体演职人员。

短短的十多天巡回演出,新桂林公社的全体乡民,天天都像过节一样欢乐。他们每天享受着宣传队这些节目,带给他们的精神食粮。演出结束后,回到公社开总结会,聚餐犒赏。演出效果,获得了上级党政领导的高度评价和赞扬。这一年,徐绍勤和刘长清,都被县里评为优秀宣传员。团长肖继诗被省里评为:群众文化工作积极分子,并到省城参加了表彰会。

一场场秋雨后,空气十分凉爽怡人,炎热的暑气已经消失殆尽。一九六六年初秋的一天,身材魁梧,面色微黑的旧友黎亮,带着一叠盖有红岩咀电管站工程指挥部公章的空白介绍信,来到潼城接龙桥的一个小食店里。他召集了十几个文艺精英骨干汇聚一起,有些激动地告诉大家:“新疆那边的政策非常好,文艺骨干可以不参加生产劳动,可以专心学习和演出折子戏。”

黎亮热情洋溢地发表了演说,号召这十几个志同道合的青年人去新疆试试。告别农村的艰苦劳动,做自己喜欢的事业,是每个热血青年的追求。有愿意去新疆发展的文艺骨干,也激情澎湃地相互传递眼神,并迫切地确定了集中出发的时间和地点。

高大帅气的黎亮再三提醒说:“大家要把自己的日常用品带齐,记住乘坐车子的注意事项哈。”

黎亮是大佛宣传队的负责人,因为成分不好受到排挤。他去新疆谋职后,回来串联四个乡、县城和柏梓等镇的文艺骨干去新疆。他说:“那里,每个公社可以组织一个脱产的宣传队和篮球队。”

对于在艰苦农村,每天脸朝黄泥背朝天的青年来说,脱产,意味着不干又累又脏的农活了。虽然还是没有脱离农门,但却能干自己热爱的事业,这个好差事,令无数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向往。

“脱产,能干自己喜欢干的事,简直太好了。”

大家都积极响应。刘长清、徐绍勤和奚桂松都有前去的愿望。尽管这时,徐少勤等人,都已经结婚有家庭,但他们的妻子都非常支持,都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的用武之地,并能够混出个人样来。夫人都懂得“夫贵妻荣”的道理,都积极准备:卖了肥猪或找亲戚借钱。大力支持他们出去闯闯。

令他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这些秘密行动,早已经被人给盯上了。这一系列的聚集行踪,被另一群文艺骨干知道了,他们立即报告给了文化馆干部米思超。

米思超是桂林人,圆圆的脸型,中高个子,说话温和慈善,是他们尊敬的德高望重的文艺辅导老师。他得到这个情报后,立即通知刘长清和徐绍勤:“你们俩立即来见我。”

刘长清和徐绍勤立即出发,来到文化馆米思超的家里。他严肃慎重地告诫他们:“如今,新疆很乱,去了未必能改变农民的身份,大佛公社已经把黎亮监视起来了,你们要慎重考虑去不去。”

米老师说完,就让他们自己决定。从他家出来,刘长清和徐绍勤一边往回走,一边并肩分析商量起来。对于黎亮和米老师这两个人,他们自然更加信任米老师的好心提醒,并把这个意见立即告知了另外一个想去的同伴。于是,他们桂林三人首先打了退堂鼓,一个都没有去。因为他们有的已经有了家庭和孩子,不能去冒这个险。最后,黎亮也没能去。只有新林的奚益畅,奚正荣和柏梓姓夏的队友去了。

 

在初中毕业后,因为父亲的关系。黎亮没法上高中,只能在大佛荷花埝种庄稼。他平时挑着担子,走村串户为乡民补鞋修伞修电筒等。他在挑挑上挂了一把二胡,一坐下来,没有顾客的时候,就拉一曲,唱一首。他美妙的琴声和歌声,立即吸引顾客过来围观。

黎亮是地地道道中国最下层的民间手艺人和文艺人。因此,他也与县城周边的文艺骨干混得非常熟悉。政府没有让他去新疆,也使他因祸得福,躲过了一场灾难。因为不久后,各地各级都在盘查遣返私去新疆的人。

前去的奚益畅等人,如惊弓之鸟,迅速逃离。他们像乞丐,衣衫褴褛,带着饥饿和恐慌,穿越戈壁沙滩,十分狼狈地逃回故乡。而黎亮,尽管身在基层,但却有自己的手艺,也安全无恙。

在准备去新疆前,刘长清已经成为县城文艺舞台的台柱。六十年代中期,他是县节约煤炭、计划生育和县红色宣传队的主角。音乐舞蹈、说唱、戏剧与曲艺等各类节目,他都能上台表演。

在宣传队里,刘长清吃苦耐劳,炼就了一专多能,多才多艺,成为综合能力较强的文艺表演与管理人才。能者多劳,刘长清担任了多个节目,任务繁重。有时,他还要为后台演员们,做一些换装和准备道具等杂事。

他知道自己学问不高,虽然有过目不忘、耳熟能详的天赋,但要演好每个节目的不同角色,需要比别人更加刻苦,付出更多的心血和努力。

不识谱,他就从“哆、来、咪、发、嗦、啦”开始学起,在做完农活家务活后,他开始练习识谱。再不懂,就请教老师,得到了老师们手把手的教学亲传。回到家里,茶余饭后,他把二胡架在左腿上,右手运弓,严格按照老师讲的技巧刻苦练习,不怕拉出来遭人耻笑。

刘长清不耻下问,勤奋用心,有良好的艺术天赋,他领悟力极强。在刻苦的练习中,很快就能使用二胡的两根弦,演奏各种调式的乐曲。渐渐地,他还能上舞台伴奏了。

从双花剧团到文革前的十年间,音乐艺术成了刘长清生活,乃至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他从大队到公社,到镇,再到县城,从业余宣传队到专业团体,一步一个脚印地成长。养母因为他演出能挣工分能分粮食,也不反对了。甚至,在听到群众对他的夸奖时,也暗自喜形于色。

在这个漫长的成长打磨过程中,在大中坝的夜空中,常常能听到他优美的歌声和琴声。在长期基层文艺宣传的磨炼中,刘长清深刻地领悟和实践了文艺是什么,文艺为什么,以及文艺与生活的关系等,一系列高深莫测的问题。

在人生最困难,最艰辛迷茫的时候,是音乐艺术带给了他无尽的快乐。不仅排解了养母给他的伤害、压抑和前途无望的失落之苦,也使他有了战胜一切困难险阻的勇气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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