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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竹(原名陈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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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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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城春秋》连载

第二十九章 耕耘乡村(一)

秋阳从东方天际徐徐升起,绚丽的霞光普洒在大中坝宽阔的土地方,朝露滋润着深绿的翠叶,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冷香。庄稼地里,其他乡民也开始忙碌起来。

刘长清挑着浇灌完的空粪桶,手里拿着锄头回到家里,妻子在厨房做早饭。他放好工具,走过去对她说:“刚才碰到邱叔叔了,他准备邀请我和徐绍勤去上和镇辅导文艺表演。”

坐在灶门前的罗向芬抬起头来,眼睛楞楞地望着丈夫,语气有些诧异地说道:“刚刚回屋,板凳还没坐热,又要出去啊?你不是说要安心做农活了嘛?”

妻子站起来翻炒锅里的菜,刘长清很激动抓住妻子的手,歉意地说:“向芬,对不起,又要让你受惊受苦了。”

罗向芬娇嗔地说:“走开,不要碰我,菜要烫手了。”

刘长清转过身去卧室叫醒大女儿,教她洗漱。养母已经吃过早午饭,没有了踪影。妻子把煮好的鸡蛋黄瓜面条端到桌上,顿时,屋里飘散着扑鼻诱人的清香味。

刘长清去学习班之前,妻子孵化的小鸡,现在已经开始产蛋,能给孩子们增加营养了。他欣赏地望着罗向芬,为娶了这样一个善于持家,贤惠善良,吃苦耐劳的好妻子而深感幸福。

坐在桌前,刘长清狼吞虎咽地吃下面条和香喷喷的煎鸡蛋,他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美味的面条了。吃完,他要去洗碗,却被妻子拦住了。她利索地收好了碗筷,直接去了厨房。

看着妻子的背影,真切地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心里再次暗暗下决心:从此,好好耕种土地,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庭,在家安安稳稳地过甜美的小日子。以后,绝不参加社会上任何无意义的争斗和运动。牢牢扎根土地,专心致志地凭借勤劳的双手养家糊口。

刘长清的愿望能实现吗?一个人要完全脱离国家和社会,独自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从根本上讲,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在历史发展进程的各个阶段都已经证明:一个人的命运,始终与国家和社会的发展息息相关,紧密相连。

1973年3月,阳光普照着大地,天空明亮,万里无云。刘长清在家里度过了两年平静的男耕女织生活。在这春暖花开的时候,大儿子又“呱呱”降临了。他的到来,给家里增添了喜庆,却也给刘长清带来了忧愁:他需要更加努力地挣钱供养这大家人。

天还未亮明,刘长清一如既往地早起,来来往往地挑着茅厕的粪水,到菜地浇灌,出了一身毛毛汗。他站在庄稼地里,审视这些还带着露珠的青枝藤蔓,用白色毛巾擦了擦颈背。望着这片葱茏的蔬果,他心里急切地盼望着它们快快长大,去市场卖成钱,才能去购买大米。

每天晚上,趁夜深人静,蟾馀高声唱吟的时候,他顺藤摸瓜,精准地找到它们的栖身地点,刘长清便能获得满满一巴笼青蛙、鳝鱼和小鱼。第二天一早,天麻麻亮,他就背着在网兜里活蹦乱跳的小可爱,到桂林市场去卖。

他通常还要携带一个小长条凳子,有顾客买了,他称好斤两,立即把鱼头按在凳子的钉子上,几下子剖开,理出脊骨,宰成小节,迅速装好,递给顾客。对于鳝鱼蛙类食物,是人们都喜欢吃的新鲜荤菜。顾客都总是站在他身边,静静地观看他利索地解剖技术。刘长清的动作更富有节奏美感,刀法利索精准。每次,都很快地卖得一干二净。

然后,去给刚生了大儿子的妻子购买食物催奶,给两个女儿购买副食品,以保证妻儿有充足的营养供给。不一会儿,卖鱼的钱就化得所剩无几。

他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往家里赶。快到家门的时候,生产队里的会计走到他身边,大声地通知他说:“刘长清,明天要统一交这个月买供应粮的钱了哦,你要准备好哈。”

说完,他又忙着挨家挨户通知。根据县政府规定:大中坝的土质只种植经济作物,不种水稻,所以,这里的村民与城市的干部和职工一样,都吃供应粮。但是,也要交很低的差价,才能购买回家。

刘长清全家到处逃难,回来时,家里一贫如洗,茅草房及一切家当都被烧光了。重新种植庄稼、蔬菜、水果和多经植物,连续新生儿的出生,粮食总是青黄不接。每到月底,家里就没有了任何结余,日子过得十分紧巴。现在,马上要钱买供应粮,自己却囊中空空,这该咋办啊?

大儿子刚刚出生还没满月。妻子正“坐月子”需要补充营养。儿子的出生,虽然实现了传统思想认为,终于有传宗接代的接班人了,但是,三个孩子明显加重了身为父亲的负担。家庭底子很薄,都是分点吃点,根据供应标准购买粮食过日子。

明天就要交购粮款,可是,手中只有一元多现金,一家五口九十斤供应大米,共需要七元多钱才能购回。刘长清在菜地边徘徊踱步,脑子里急速地搜寻借钱的地方。第一个就想到四弟王康林,他在肉联厂上班,有固定工资。

刘长清手里提着为妻儿买好的营养品,步履匆忙地往家里赶。春天火红的太阳从天际升起,气温渐渐开始回升。他回到家里,快速把妻子的早餐做好,安顿好了妻儿。趁早出发,又步行十多里,到达了潼城肉联厂,厂里的职工都在上班。

刘长清请求门卫帮助,找四弟王康林出来。不一会儿,他就穿着一套洁白的工作服,头上还戴着白色的工作帽和蓝色口罩。看不到弟弟脸,只能看见他那双熟悉的眼睛,审视地望着他。上下打量一番,看着他徒步走出一身大汗的样子,按惯例,二哥从来没有这样早来找过自己。

聪明的王康林一下子就明白:二哥找他是要借钱。他知道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爸爸,长子老三刚出生。因此,还没有等刘长清开口,他就先诉起苦来说道:“二哥这么早啊,您好勤快,不像我现在,每天陷在这里,工资还很低,一家人吃饭,每个月还要东借西凑才能过。”

四弟这哪里是在说自己啊,这分明就是在描述刘长清家里的生活状况。因为四弟才一个女儿啊,生活怎么可能这么困难?刘长清听了四弟的话,心里不是个滋味,自己唯一寄予的希望瞬间全部破灭了。

眼看快临近上午十一点,四弟一会儿就要下班了。刘长清不能耽搁他太久,便匆匆告别,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按照往常的步行速度,一个半小时就能回到家中,可是,这次,他十分艰难地一步一步地踩着石蹬子,慢悠悠地跨过江。

尽管头顶上有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但是,心里却像冰一样寒冷。他看着涪江水面的粼粼波光,完全不理解刘长清心里的失落和焦虑,独自散发着冷冷的光彩。

刘长清的脚步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踏上大中坝宽阔平坦的泥沙路,腿怎么也迈不动。他边走边想,母亲早亡,难道我们的兄弟情也没有了吗?可是,明天必须交了钱,才能购回全家的粮食啊。

这是老规矩:每月每户定时统一交钱给生产队,由生产队干部统一去粮站购买拉回来,再分发到户。如果有一家没有交钱,不仅仅自家的买不回来,无米下锅,而且,还要连累全生产队的人都不能买。那样,必定要拖集体的后腿,遭到众人的责骂。

该怎么办?怎么办啊?刘长清独自在涪江边来回徘徊,中午没吃午饭,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咕”直叫,他感觉又饥又渴。实在忍不住了,就在河边蹲下,不时捧一捧清亮的河水充饥。太阳已经西斜,离明天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刘长清思前想后,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沿着江岸,急忙赶到下北禅码头,然后,敏捷地跳上渡船,向认识的撑船人曾昌达借了三炮炸药和一艘渔船,去炸些鱼卖钱。曾昌达熟悉刘长清,知道他的人品和家庭情况,很爽快地借给了他。

刘长清立即驾着小船,飞快地把船划到大佛寺关刀石处,才停下来。坐在船上,连续抽了两支七分钱一包的经济烟。壮了壮胆,提了提气,然后,在河里放了一炮。可是,炮响了很久,大约一个多小时了,连鱼虾的影子也没有看到一个。

刘长清望着平静无漪的水面,心里暗暗嘀咕:今天出师不利,难道是上天要灭我吗?太阳已向西边斜去,颜色变得殷红,照射着悠悠涪江水面。来往的客船货船已经减少,天快黑了,他心急如焚,非常不甘心。然后,又把船撑到观音场洗布塘,换个地方再试试。

在大石头的水塘边,有几个妇女正在洗衣和淘菜。刘长清非常友好地望着她们,恳切地说道:“麻烦你们到里面去一下,让我炸炮鱼,好吗?”

听到他恳请尊重的语气,她们抬起头来,见他面带难色,便立即起身离开了。他动作麻利地在大石头边放了一炮,炮响了半小时,还是没有看到鱼浮起来。刘长清更加焦急,但还抱有一线希望,心里总觉得:命不该尽啊。

眼看太阳在向天际边移去,刘长清顾不了那么多,拼命地把蒿竿深深地插入水底,奋力一撑,船就顺着惯性往前面冲去。他不停地向前划着,划着。

落日离天际越来越近,霓红的晚霞照得水面像一片红绸。三月的天气,白天温暖,晚风吹拂,还有些寒意。刘长清急中生智,在斜阳的剪影中,他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脸上是期待和紧张的表情,汗水流个不停。

当渔船划到滩口时,他立即稳住蒿竿,在这里不停地打着转,急切地向四周东瞧西看,急切地寻找死鱼的身影。突然,他看到水面上飘来一个红色东西,他用尽全力,迅速把渔船撑了过去。一看,是鱼。他立即用网兜把鱼舀起来,鱼不停地蹦跳,仔细一看,是一条三斤多的雄鲤鱼。

刘长清心想:有了雄的肯定还有母的。于是,他又把船撑到摊上,在水面上划来划去,仔细地寻找。又过了一会儿,果然,又看见一个红色小点,在缓缓移动,慢慢向他漂移过来。定睛一看,又是一条鱼,是一条足足有八斤大的母子鱼。

刘长清焦急的心一下子舒缓下来,一阵轻松的喜悦油然而生。刚才还是阴云密布,一瞬间阳光灿烂。他心里不停地感叹道:总算没有白跑,命不该绝,命不该绝。顿时,像久渴的人喝了一杯蜜汁一样,心里美滋滋的。

这时,他真的感到又饥又渴了。于是,他蹲在船上,双手伸到河里,捧了一捧又一捧清澈的河水,“咕噜咕噜”地喝下。直到肚子喝饱,他才坐在船上,抽了一支烟。然后,慢悠悠地把船划到洗布塘,回水龙干倒浩那里,即江边的回水水面处。想到还剩有一炮炸药,也许哪里还能炸一炮。

想到这里,他又把船划进倒浩,用烟点燃引爆线。炮炸响后,刘长清静静地坐在船上,等了很久,却一直没有看到鱼浮上来。心想:未必就只有这么一点运气?那就算了吧。

夜幕渐渐降临,只有天际边还有一抹晚霞十分明亮耀眼。天色已经很晚了,刘长清把渔船往回撑。他不时跳下河,一步高一步低,东偏西倒,慢慢地把渔船划回曾世昌那里,把船还给了他。

在回家的路上,夜光蒙蒙,微风轻抚,有些谅意。二大队社员到河对面的夏县坝,看露天电影,正好结束,村民们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地往回赶。

在过河的船上,二大队五队的一个石匠,看到刘长清手上提的鱼,问他怎么卖。刘长清还没有做过生意,不知道该如何还价,就说:“有一条三斤多,有一条八斤多,你看能拿几个钱嘛?”

石匠倒是很爽快,要了那条小的,给了三元,但刘长清要求多拿两角,借船给他的撑船好友曾昌达也帮腔说道:“石匠,多拿两角,千值万值。”

石匠非常豪爽地又从包里掏出两角递给刘长清他。叁元二角钱已经到手了,刘长清心里一下子踏实了很多。八斤多的母子鱼因为太大,没有人敢买,只好拿回家去再说。

回到家里,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钟。厨房里只剩下中午产妇吃的剩饭:干红薯块块,因为家里早就没有面条和大米了。刘长清慢慢地煮了三大碗干红薯,叫妻子罗向芬加餐,她只吃了半碗。他就一口气把剩下的两碗半红苕块,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吃完,总算填饱了肚子,时间已经到第二天凌晨一点半了。他把钱拿出来数了又数,连身上原有的一元多,加上卖鱼的三块二角,还不到五元,刘长清心里计划:明天早上担茅厕水去菜地浇灌的时候,顺便拿到本队去卖。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刘长清就起了床,一鼓作气地担了十多挑茅厕水,把庄稼地浇灌了一大半。趁休息时,他把这条八斤多的鲤鱼拿出来,挨家挨户问哪些要买鱼?大家都说:“吃不起,太大了”

刘长清只好把它宰成四块,降价卖。很快,有几个正想买鱼吃的村民,看到价格低,又新鲜,一会儿功夫,鱼就卖完了。把钱一数,八斤多鱼只买了五元多现金,还有一笔欠账没有收到,但总算凑齐了粮款。刘长清心里默默地说道:“真是天助我也。”

这个艰难的坎坎总算爬过去了,终于圆满地把全家一个月的大米买了齐回来。刘长清深深地品尝到了:一文钱憋死英雄汉的滋味。

绚丽的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照在涪江的水面上,泛起粼粼红波。在庄稼地里,刘长清浇完最后一勺粪水,然后,采摘了一些新鲜蔬菜和瓜果,心情愉悦地回到家里。

他一边把蔬菜放到厨房里,一边吹着口哨,哼着小曲,脸上洋溢着压制不住的喜悦。自从听了邱维长书记的话后,他的心情就像吃了糖一样蜜蜜甜,心情好的时候,就哼唱一下折子戏。

虽然,他早已下了决心:安心耕种土地,但是,邱叔叔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想起。在生活稍微安定一些后,他的心禁不住又想到了上和镇的文化状况,他相信邱书记说的话是一定能兑现的。如果趁农闲时间去上和辅导宣传队,也不影响农业耕作,也是一种生活调节。于是,他开始构想怎么辅导的内容。

在的心底里,刘长清深深感受到:音乐艺术又让他的人生有了新的希望和期盼。更让他兴奋的是:除了邱维长提升为上和镇的党委书记外,他的伯乐恩人肖继诗,也调到了上和公社担任革委会任副主任,长驻上合七大队,即五岩沟村,并负责组建上和知青宣传队。

四月,百花盛开,万物复苏,草木日渐茂盛葱茏。刘长清脱掉厚衣服,按部就班地清除杂草,给庄稼灌溉施肥。他在菜地里一边浇灌,一边投入地哼着戏曲曲调。一个熟悉的声音,急促在耳边响起:“刘长清,公社通知你去辅导上和宣传队排练文艺节目。”

刘长清没有想到这个消息来得这么快,刚想到邱叔叔,通知就到了。时间这么紧急,他有些惊喜,但又并不感到意外。他毫不犹豫,愉快地答应了:“哦,好的。”

他心里清楚:这是邱维长书记亲自点兵点将。因为县上下发了文件,全县要汇演,上和区委书记邱维长是桂林人,他要求县文化馆,抽调一名导演去上和培训一台节目,既可以在全镇演出,丰富当地人民群众的文化生活,又可参加县里的汇报演出。

他通过桂林公社正式通知刘长清:去上和做总辅导,由桂林公社开证明,一天算一个工作日,一个劳动日工资四角捌分钱。这个消息令刘长清非常振奋:自己的天赋和潜质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他又将谱写新的人生篇章。

刘长清快速地做完手里的活,立即回家放下工具。桂林离文化馆近,他先去县文化馆,找到了宣传材料。然后,就直奔桂林场割了几斤新鲜肉,买了多种营养食物。

回到家时,才半下午,他就让罗向芬开始蒸煮起来,刘家院子炊烟袅绕,浓浓的肉香味飘散在空中。他还去买了白酒二锅头和下酒零食。在出发前的头一晚上,他要请养父养母与妻儿一道,美餐一顿。因为家里的事,又要拜托父母操心和关照。

等到养父回来,刘长清和罗向芬毕恭毕敬地去请他们,诚恳地说道:“爸妈,请您们一起吃个晚饭。我明天要去上和镇辅导宣传队的文艺节目,由公社开证明条子,要给我算工分。又有一段时间不在家,平时又要麻烦爸妈,请您们多多关照向芬和孩子们,又要让您们为儿子、儿媳和孙子们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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