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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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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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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连载

第一十八章 日曜卷:十七、庖刀

这个时候,掌柜的仿佛才忽然清醒了似的。

他也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勇气,又恢复了他那副颐使气指的样子,一下子就窜到了两个人的中间。

他指着杜心五的脑门,大叫道:“该,该,该你他妈的个乌龟王八蛋呀!”

此刻,杜心五却完全没了刚才的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忽然变得异常严肃起来。

他冲着掌柜的挥了挥手,冷冷地道:“掌柜的,这里没你什么事,这是我跟庖刀鱼鲤之间的一些私事,你最好泡壶好茶,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最好别来趟这趟浑水。这趟浑水,你不敢趟,也趟不起。”

掌柜的猛然一愣,仿佛没有想到这个小混混模样的杜心五会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脑子里的问号不停地往外冒:“庖刀鱼鲤?谁是庖刀鱼鲤?”

他刚想骂,庖刀鱼鲤是乌龟……

结果,后面的那三个字“王八蛋”还没有骂出来,脸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拳。

整个身体飞起,将身后的桌子椅子撞翻在地。

——是麻厨子的拳头。

麻厨子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这一击之后,上面仿佛还冒着青烟儿。

掌柜的站起来,擦了擦嘴角沁出来的血,一脸疑惑地看着麻厨子,不知道这小子在发什么疯,一个小厨子居然连掌柜的都敢打?

他刚想骂:“麻厨子,你……你……你个乌龟……”

结果,还没骂出来,脸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拳。

这一拳,虽然麻厨子只用了三成的力,却已经打掉了掌柜的三颗牙齿。

麻厨子的脸也忽然变得沉重起来,凝视着掌柜的,冷冷地道:“再骂,再骂我就将你的脖子拧下来。”

掌柜的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他仿佛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先是向后退了一步,“噗,噗,噗”的三下,将那三颗被打落的牙齿吐出来,然后站定脚步,冲着麻厨子大怒道:“麻厨子,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敢打我,你他妈是不是不想干了?!”

麻厨子看了看他,忽然道:“我不是麻厨子。”

听到这话,掌柜的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再也没有听过比这更好笑的话了。

他竖起食指,指着麻厨子的鼻子大声道:“麻厨子,你在我这里炒了二十年的菜,如果你不是麻厨子,难道是乌龟王八蛋。”

接着,脸色一变,大喝一声,道:“麻厨子,你他妈的给我滚蛋!你被开除了,被开除了懂不懂?”

麻厨子转过身去,似乎是要离开,可是,掌柜的却突然又拦住了他。

掌柜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要求和,又像是道歉,柔声道:“哦,不不不,麻师傅,麻大厨,你现在还不能走。“

他摸了摸鼻子,似乎在想什么让他留下来的接口。

但不幸的是,没有找到。

他便装腔作势地咳嗽了下,道:“我觉得吧,当一个伙计在知道自己被老板开除的时候,基本上都会又哭又闹又喊又叫的,甚至跪下来苦苦哀求的,要不你也求我呀,求我不要赶你走。说不定我会一时同情心打起,将你留下来呢。“

麻厨子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掌柜的却一指大门,突然变了腔调,大声道:“麻厨子,你他妈的给我滚,你被开除了,即使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让你留下来的。“

麻厨子的脸变了变,额头上的青筋呈“十”字形突然。

掌柜的见状不妙,又赶紧换了副温柔的口气,连连摆手道:“哦,不不不,对不起,麻师傅,麻大厨,我刚才太冲动了,你没被开除,你可以继续留下来。”

麻厨子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那掌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你看,麻师傅,我都已经向你认错了,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麻厨子虽然没有说话,可是,脸色却已经明显地缓和多了。

那掌柜的却又忽然诡秘地笑了一下,脸色再次大变,冲着麻厨子张牙舞爪地大声道:“哼,你被开除了!麻厨子,你他妈的赶紧给我滚,有多远你就滚多远,我这里不欢迎胆敢顶撞老板的伙计,乒,乓,嘣……你是麻厨子也好,你是庖刀鱼鲤也好,你是猪也好狗也好,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说话,这里没人,没人,我是在跟空气说话。”

掌柜的在那里自说自话,口气时而柔和,时而夸张,时而嬉笑怒骂,就像是在那里表演一场精彩的木偶戏。

众人都被他的这幅笑面虎形象给逗乐了。

长孙无忌也忍俊不禁,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

可是,李存孝却目无表情。

他在盯着麻厨子。

麻厨子没有乐,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向前跨了一步。

掌柜的吓了一跳,赶紧后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

麻厨子冲着他鞠了一躬,道:“掌柜的,多谢你二十年前在我落魄的时候收留了我,让我没有流落街头。可是,这二十年来,我在这里也不是百吃白住的,我给你做了二十年的厨子,也为你赚了不少的钱,让你从一个小店变成这古道上最负盛名的酒楼。但现在,你却要我滚。好,我滚也行,那么,我的工钱该怎么办呢?我知道,你其实就是因为怕给付不起我的工钱,所以,才一直就我留在这里的。因为留住我不仅可以帮你赚更多的钱,还可以不用给我巨额的工钱。因为你清楚地知道,庖刀鱼鲤在二十年前虽然只是权兵卫的一个伙夫,可是,做出来的菜却是连皇宫御厨都要甘拜下风的,给人做一道菜就得上百枚金铢。按照这个价位算,这二十年来,恐怕你就是把赚到的所钱都给了我恐怕也不够,所以,我刚才才打了你两个耳刮子,抵掉我这二十年来的工钱。”

他这话虽然说得狂妄至极,可是,掌柜的却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因为他在二十年前收留麻厨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底细。

虽然被点中心事,掌柜的却还故意装出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大吼大叫道:“我欠你个乌龟王八蛋,庖刀鱼鲤炒一道菜是要上百枚金铢的没错。只可惜的是,你不是庖刀鱼鲤,你只是麻厨子。麻厨子炒一天的菜也只能吃三顿饭,可是,你他妈的却天天要吃我五顿饭,你算算,你还欠我多少?”

庖刀鱼鲤两眼如电,看得掌柜的从脊背到脚底板儿冷汗一直流个不停。

如果不是一品居掌柜的身份在那里支撑着他,估计早就被庖刀鱼鲤那如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给盯得钻道桌子底下去了。

庖刀鱼鲤戳了戳自己的胸膛,冲着掌柜的冷冷地道:“掌柜的,我再给你说一遍,我不是麻厨子,我是庖刀鱼鲤。其实,在二十年前我被红衣首相满萨里大人赶出帝都天中来到一品居的时候,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

掌柜的虽然还想极力地否定,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什么,竟然忍不住点了一下头。

然后,又不停地摇头。

他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应该点头,还是应该摇头了,样子极其滑稽。

庖刀鱼鲤看了看他,眼睛里忽然闪现出一丝强烈的光。

一丝几乎可以把人吞噬的光。

可是,过了一会儿,这丝强烈的光又慢慢地黯淡下去。

就像是忽然飘来的一片乌云遮住了阳光。

那掌柜的似乎给吓住了,浑身筛糠不止,一脸哀求地望着庖刀鱼鲤。

那些原本看热闹的人群知道事情很严重,腿脚快地已经脚底抹油开溜了。

腿脚不好的甚至已经屎尿拉了一裤裆,被朋友拖着离开。

庖刀鱼鲤既没有阻止,也没有出手。

他只是望着那掌柜的忽然叹了口气,道:“其实,在二十年前刚来到一品居的时候,我本就该杀了你灭口的,但是,我没有杀你,不是看在红衣首相满萨里的面子上,更不是看在你替我们权兵卫送了很多假情报给那位红衣爵爷的身上,而是你确确实实地收留了我,给我一个容身之地不致流落街头。所以,现在我们已经谁都不欠谁的了,你可以走了。”

听到这话,那掌柜的如遇赦令一般,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身手之快,连杜心五都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看着掌柜的那副狼狈的背影,杜心五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表情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看着庖刀鱼鲤,冷冷地道:“你不欠掌柜的,那你欠我的该怎么还?”

庖刀鱼鲤满脸的麻子像是已经被笼罩在一品居里的恐怖气氛给冻结了,冷冷地道:“欠钱还钱,欠命还命。”

听到这话,杜心五拍了拍手,嘴角露出一丝残忍而冷酷的笑,大声道:“好一个欠命还命,好,好,那你就拿命来吧。”

只听他“来”字刚落,杀机顿起。

一场决斗,在所难免。

在一品居里喝酒的那些,在掌柜的逃之夭夭的时候,已经逃得差不多了。

但也又几个没有走,因为他们知道即将有场精彩的场面出现。

这些人大多都是在江湖中行走过的热血汉子,豪爽男儿,可是,现在突然被杜心五身上凝聚起的杀气猛然一逼,都不由地打了个寒噤。

他们知道一场决斗就要开始了。

长孙无垢虽然是个姑娘,可是,喜欢看热闹的愿望却一点儿也不比男人弱。

更何况,李存孝根本就没有动。

他甚至还斟了杯酒给长孙无垢:“如此好戏,怎能无酒。”

他这么一说,其他看热闹的立刻退得远远的。

这个家伙是不是疯了?

你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看热闹就行了,这么说,不是明显地往自己身上热麻烦,让自己也成为制造热闹的主角嘛。

但杜心五和庖刀鱼鲤却并没有看他。

他们只是相互注视着对方。

他们两个人虽然在相互敌视,表情却完全不同。

杜心五站在那里,犹如一尊雕塑,脸上笼罩着一层严霜。

他浑身的关节也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在凝聚力气准备做博命的一击,嘎吱,嘎吱,不停地作响。

一双牛铃般的眼睛也变得红红的,几乎能喷出火来。

庖刀鱼鲤的身上却没有一点儿杀气。

他甚至连一点儿防备的意思都没有。

他只是看了看杜心五,满脸的麻子晨色里闪烁不定。

随即,叹了口气,沉声道:“其实,我早就知道,自从我躲在这里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知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无论我把自己伪装的多么好,这一天迟早还是要来的。我在这里已经躲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我每天都要做噩梦,每天都提心吊胆,现在看来,这一天来的似乎太晚了。”

他满脸的麻子开始跳动着,显现出一丝终于解脱了的表情,仿佛已经卸下了沉重的担子,早就等着这一天的来临了。

杜心五却冷笑了一下,沉声道:“只要你肯把那个东西交出来,现在还来得及,我回去之后会跟师父替你解释的,到时候,他老人家说不定还会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上,放你一马的,你也好自为之吧。”

庖刀鱼鲤却苦笑了一下,脸上带着一种无尽凄然而苍凉的意味,摇了摇头,道:“我根本就没有拿过那种东西,又拿什么给你?”

杜心五那张原本柔和的脸忽然一变,单手一挥,旁边的那张桌子立刻在他的凌厉的气势威逼之下,“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他冷冷地道:“拿不出东西,那你只有拿命了。”

话犹未了,他已右手如钩,斜斜勾出。

这一招,看上去虽然平平常常的,既没有什么风雷不及掩耳之势,也没有什么花哩胡俏的动作。

可是,仅仅只是在瞬息之间的工夫里,就见庖刀鱼鲤全身的十七处大穴都已经在这他的这一勾之下。

庖刀鱼鲤的身躯虽然庞大异常,可是,在错位移动的时候,却异常地灵敏,犹如闻到死亡气息的麋鹿。

他几乎也是在同一时间,身影就飘飘然跃到了三丈之外,完全躲开了杜心五那急袭而来的致命一击。

杜心五这一记勾拳虽然落空,但好像并没有感到意外,仿佛早就料到庖刀鱼鲤不会这么轻易被击中似的。

然后,他似乎又料到了庖刀鱼鲤下一招将会往哪个方向移动似的,拳法一变,抢先一步,突然化钩为拳。

他轻轻一掌,朝着庖刀鱼鲤移动的方位拍去。

这一掌,虽然看上去轻飘飘的,其实却是变幻莫测,而且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其中还包含着究极无上的擒拿手法和无上的点穴手法。

这一掌又快,又狠,又稳。

——是庖刀鱼鲤从未见过的手法。

师父终于还是把这一招传给了他。

庖刀鱼鲤立刻神色大变,仿佛已经失去了躲闪的能力。

他就那么站在那里,似乎是想用自己的肉身来迎接他这一掌的挑战。

掌中带着凌厉的气势,犹如泰山压顶,眼看就要落下来。

离庖刀鱼鲤的胸口也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杜心五知道,庖刀鱼鲤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中掌之后的陈标躺在地上不停的呻吟的痛苦的表情和声音。

可是,就在他暗自得意不已的时候,只听得耳边忽然响起“哐”的一声。

而鱼鲤的手里已经多了一件武器。

庖刀!

闪闪的,一把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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