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有妖怪”的惊恐声里,蓝玉棠又回到了掷金山庄。
他往李洛厌经常静坐的躺椅上一瘫,扯着有些发紧的衣襟,不停地扇风,道:“妖怪,那个女人,绝对是个发疯的妖怪、疯子。”
李洛厌乐呵呵地看着他,道:“怎么?被咬了。”
蓝玉棠叹着气道:“你究竟是从哪里弄来这么一个疯子当销金窟的红牌的?你就不怕她将客人们都给吓走吗?”
李洛厌呵呵笑着道:“恰恰相反,男人们很吃她这一套,特别是那些有点儿钱,又有点儿权,经常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男人。可能是那些男人们对那种逆来顺受、刻意讨好的姑娘们有些腻烦了,想找些刺激的,所以,像红柳这种偶尔那南瓜个给自己罪受的女人,就还能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有时候呀,红柳骂他们越是狠,甚至用鞭子抽他们几下,就越能激起了他们的征服欲,你说怪不怪?”
蓝玉棠道:“要我说,那些男人就是犯贱。”
李洛厌道:“你自己不也是一样?是不是对她也越来越有兴趣了?”
蓝玉棠一怔,突然就愣住了。
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他现在倒是想真的再见她一面,你说怪不怪?
蓝玉棠看着李洛厌道:“我现在还是不是你的人?”
李洛厌不知道他为何突然问出这句话,猛然一怔,看着他道:“你已经将自己押了一千个银毫输掉了,当然是我的人。”
蓝玉棠猛然坐了起来,道:“既然我是你的人,那你会不会保护我?现在官差到处在追捕我,就差找老鼠洞钻进去了。”
李洛厌叹了口气,道:“我们做的是赌场生意,是见不得光的,所以,我们是万万不敢得罪官府的。如果他们要捉拿你,我也没有办法,就当是散财了。唉,你说你这小伙子,有学问,武功不错,长相好像也不差,为什么偏偏做采花贼呢。”
蓝玉棠抽出玉箫,敲了敲脑门儿,叹着气道:“商人的本性果然是最重利的,我还以为你李老板会不一样呢。不过,在官府捉拿我投进大牢之前,我要好好地撒撒气,现在你这里大吃大喝一顿,然后,再跟你要一大笔钱,大赌一顿。最后用强也好,用其他手段也好,再抱着红柳睡他个天昏地暗。”
然后,学着李洛厌的口气,一摊手,道:“就当是散财了嘛。”
但是,李洛厌让他大吃大喝了一顿之后,并没有再借钱给他,让他去赌。
李洛厌给出的理由是,蓝玉棠已将将自己输掉了,他的一切都已经是自己的,实在没有其他什么可以抵押的了。
最后,实在被蓝玉棠纠缠得没法儿,只好丢给他一个大子儿。
蓝玉棠用两根手指拈着这个铜板,并没有显得很郁闷,甚至还一副很兴奋的样子。
仿佛凭着这枚铜钱就能大杀四方,赢得满谷满坑。
他经过梧桐身前的时候,便冲着她又笑了笑,道:“大姑娘,还在呢?”
梧桐像是看大宝贝似的,看着他笑道:“小兄弟,听说你又出名了,现在外面正在出一千个银毫的赏金缉拿你。”
蓝玉棠道:“放心吧,谁也拿不到这一千赏金的。”
然后,一指自己的鼻子,“除了我自己。”
梧桐道:“那姐姐呢?”
蓝玉棠将那枚铜钱又伸到她面前,道:“再借一口姐姐你的仙气,算是你的投资,赢了钱给你分红。”
梧桐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果然又冲着他——手里的铜板,吹了吹,吹气如兰。
蓝玉棠像是很满足似的,带着这枚大钱走向了赌桌,还不停地朝着众人招呼道:“来来来,快跟着本公子一起下注,本公子要时来运转、行大运、赚大钱了。”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真的时来运转了。
因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手里这唯一一个铜板,一下子就变成了两个。
然后,两个变成四个……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的面前已经堆满了赢来的金铢银毫和铜板。
就像是秋收之后农民堆放在麦场上的粮食。
赌场里的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他。
大家用一种也不知道是羡慕、眼红,还是怀疑的目光看着他,看他究竟是不是“郎中”。
当然了,这里所谓“郎中”的意思,并不是指看病的大夫,而是使用假手法用来骗人的把戏,也就是俗称的“老千”。
他们似乎不大相信,这个刚才输得几乎要当裤子的家伙,为什么现在会突然时来运转,能够每次都押中宝。
难道那个在他铜板上吹气的女子,真的是运气的化身?真的在他的铜板上吹了仙气?
可是,当大家再找梧桐的时候,却已经消失不见。
因为她已经看见了龙额侯办完了事,正从大老板李洛厌的书房里走出来。
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位据说是当朝尚书大人的中年书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掷金山庄。
这位据说被龙额侯偷了如夫人的尚书大人,何时离开的,没有人知道。
而蓝玉棠之所以能够赢得如此顺利,可能也是跟这位尚书大人的离开有很大的关系。
没有他的掣肘,蓝玉棠玩骰子的技术,又开始神乎其神起来。
看着梧桐笑着迎上去,牵住了龙额侯那双好看的手,就要离开,蓝玉棠赶紧从赌桌前站起来,叫住了她。
梧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小兄弟,怎么了?现在赢了钱,腰包鼓起来了,就想包养我?”
这个女人,一出口就惊世骇俗。
蓝玉棠虽然也自命惊世骇俗,可还是被她这话给噎得差点儿喷出一口老血。
他冲着龙额侯道:“这位兄台,难道你就不管管你这位佳人伴侣?”
龙额侯笑着一摊手,像个很无奈的老父亲那样,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可管不了我的佳人,哈哈哈……”
他将一个鼓鼓的钱袋递给梧桐,道:“这里六百个银毫,谢谢你为我吹的两口仙气,虽然第一口仙气,让我输得连自己都抵押了出去。”
蓝玉棠叹了口气,奇葩果然还得奇葩来配。
他摇了摇头,将一个鼓鼓的钱袋递给梧桐。
梧桐看着他,道:“怎么?你真打算包养我?”
蓝玉棠道:“这是一千个银毫,刚刚答应过的,给你的分红。”
梧桐接过钱袋,哗啦啦地晃了晃,道:“不错,不错,吹口仙气,比我经营客栈两年的收入还要多,这种生意做得。以后你再赌的时候,姐姐我还给你吹吹仙气。”
说着,挽着龙额侯走了出去。
边走还边频频回首,冲着蓝玉棠飞吻不止,惹得赌场里哇声一片。
蓝玉棠又重新回到了赌桌前,在自己面前的那堆钱里捧了一大把银毫,走到柜台前,往上一放。
李洛厌看了看他,道:“怎么?”
蓝玉棠道:“这里是一千六百个银毫,一千个还你的本钱,剩下的六百个算是分红。”
李洛厌喜笑颜开,道:“这利钱到真不小,可跟那位梧桐姑娘比起来,好像有些差距。她只吹了两口气,就给了一千个银毫的分红。我借你一千,才给这么多?”
蓝玉棠哈哈大笑道:“谁让你没有人家漂亮、脸白呢。”
说着,瞟了瞟刚刚送龙额侯出来的花沾唇一眼,笑道,“如果当时你让贵夫人借钱给我,说不定会有更多的分红哦。”
李洛厌好像不太喜欢他这个玩笑,只是冷哼了一声,道:“你现在将自己赎了回来,又赢了这么多的钱,打算做什么呀?”
蓝玉棠道:“有了钱,当然是花出去喽。”
李洛厌突然又笑了,道:“那你是不是又动了再去红柳那里,将面子讨回来的心思呀。”
蓝玉棠道:“知我者,李大老板是也。”
李洛厌道:“你现在虽然恢复了自由之身,还赢了这么多钱,但是,我老李最初跟你说过的话,还是算数的。先前许诺给你的位置,还给你留着。”
蓝玉棠伸了个懒腰,道:“等我花完了钱再说吧。”
说着,指了指堆在赌桌上的那些钱,道,“麻烦给我换成一百个银毫一张的银票,我方便用。”
这个时候,一直听着他们说话的花沾唇,突然看着他,笑道:“蓝公子,你真以为这些钱是你凭自己的本事赢回来的?哼,如果不是我们家老李吩咐,你能赢得如此轻松?”
蓝玉棠笑道:“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现在是有钱了,我要疯狂一把。再不疯狂天就要黑了。天黑了,正好办事。”
天已近黄昏,确实快要黑了。
此刻的蓝玉棠,腰里揣着鼓囊囊的金票和银票,心里实在愉快得很,不管怎么样,这段时间衣食无忧了。
虽然还没有跟明界的人接上头,但他确定,应该已经惹起了明界埋下的眼线的注意,至于以后明界的人该如何跟他接触,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他在街上那家最好的馆子吃了顿大餐,在沽衣铺定做了一套华丽而又舒适的服饰,还在浴德楼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此刻的他,春风得意得就像是个快要入洞房、骑马游街的状元郎。
蓝玉棠正信步逍遥着,突然见长街上扬起一阵沙尘,沙沙沙的,犹如天神现身。
沙尘中,只见十几个身着劲装武服的骑士,从街的另一头飞驰而来,犹如秋日里突然卷起的乱云,将两边店铺的招牌和酒旗击得乱摇乱翻。
蓝玉棠双手拢在袖筒里,冷眼旁观着这些蛮横跋扈的骑士,暗忖道:“这些冒失鬼是什么来路?当街驰马,想必有什么要紧之事吧。”
这样想着,就习惯性地伸出腿,打算将这些冒失鬼绊个跟头。
但仔细又一想,来的可都是高头大马,自己这样冒失地伸出腿,不仅绊不倒对方,弄不好自己也要被踩个骨折筋断,便赶紧又将腿缩了回来。
尽管如此,那马群便已经飞奔到近前。
当先的一匹马上,坐着的是一个铁塔般的虬髯巨汉,方方正正的脸上,带着三分狠戾,二分威严,和一丝迷失的着急感。
他似乎感受到了刚刚蓝玉棠的冒失举动,来到近前的时候,猛然一拉缰绳,带住胯下的宝马良驹。
只听得唏律律的一阵马鸣声,跟着他身后的十余匹马上的骑士,也都勒住了精神,停了下来,立在当场。
那虬髯巨汉睥睨了蓝玉棠一眼。
跟在他身侧的另外一个汉子,则冲着蓝玉棠猛然一扬鞭子,大声骂道:“哪里来的无赖小子,不要命了吗,滚开。”
蓝玉棠的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转,然后,将胸膛一挺,一副身不畏死的样子,道:“我小李反正也不想活了,你能踩死我就尽管踩死我吧。”
马上的虬髯巨汉猛然一怔,眉头拧成个疙瘩,伸手拦住了身侧的手下,看着蓝玉棠道:“小李?哪个小李?”
蓝玉棠隔着袖子,用手肘耸了耸掷金山庄那高大辉煌的屋顶,露出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道:“在这种地方,胆敢当街怒斥你们这些外人的,还有哪个小李?”
那虬髯巨汉像是猛然惊醒,赶紧跳下马来,冲着他一抱拳,道:“阁下莫非是李洛厌李大老板的公子,失敬呀失敬。”
听到这话,蓝玉棠猛然一咧嘴。
——他本想冒充李洛厌的弟弟的,却不承想被对方误认为了李洛厌的儿子。
——唉,儿子就儿子吧,套套他们的话,看看他们要去干什么。
想到这里,便冲着他一抱拳,回礼道:“好说好说,不知这位大侠怎么称呼?又为何如此匆忙,意欲何往呢?”
那虬髯巨汉一摆手,所有人都下得马来,在街边站好,空出道来,冲着他赔笑道:“在下盐帮枭霸,刚刚多多得罪,还请见谅则个。”
蓝玉棠似乎觉得这“盐帮枭霸”的名字很耳熟,但一时又不知道在哪里听过。
他用手肘顶了顶下巴,继续打探他们的动向,道:“哎呀,原来是盐帮的枭帮主呀,久仰久仰。只是不知道枭帮主急匆匆地要去干什么?难不成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小贼,劫了贵帮的盐车不成?”
枭霸突然面露杀机,恨恨地道:“我河洛盐帮虽然在中原七帮八会九联盟中,算不上什么大帮大派,但但承蒙各位江湖朋友看得起,也算混得顺风顺水。提起枭霸的名字,大家也都会卖在下几分薄面的。上个月,枭某刚刚纳了个小妾,养在了向阳巷里,不知道蓝玉棠那个菜花败类从哪里得到了消息,居然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将我那爱妾给劫持走了,此刻下落不明,估计是凶多吉少。此仇不报,枭某誓难再在江湖朋友面前立足了。”
说到这里,蓝玉棠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怪不得会觉得枭霸这个名字这么熟悉呢。
他原本以为,当时索命青衣只是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他还真把人家的小妾给那个什么了——当然,他不可能真的采了人家的花,最大的可能,估计是劫持到某个秘密的地方给关押起来了。
但这也足以要了蓝玉棠的命了,这不是毁他的名声,败坏他的名节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