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离开之后,双双在房间里又坐了很长的时间。
一去,便一直没有回来。
双双的心里便开始有些不安。
“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感觉这不是个好兆头。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忽然变得开心起来了。
毕竟,今天是她和风一飞成亲的大好日子。
这一天,她不知道盼望了多久了。
双双又陷入了对风一飞的思念当中。
隐隐约约之中,风一飞的音容笑貌又开始微微显现在她的眼前……
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长时间,房门轻轻地响了一下,“吱呀……”
双双心中猛然一喜,知是红儿回来了,便赶紧起身开门。
可是,当她把门打开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门外的人不是红儿,而是一个容貌妖冶得近乎诡异的女子。
这女子娉娉婷婷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微微笑着。
一身的五彩华衣,艳丽得几乎有些晃眼。
就像是一只刚刚脱茧的蝴蝶,浑身散发着一股妖冶诡异的气息。
双双心中猛然一惊,知道大势不妙,赶紧关门。
可是,已经晚了。
门还没有来得及关上,她就觉得胸口忽然一闷。
然后,肋下又是一麻。
接着,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仿佛是被裹进了白色匹练的茧子里。
双双虽然不知道来人是谁,可是,她却知道这人是谁派来的。
因为她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那个人才会如此卑鄙。
她真的没有想不到,父亲居然真的会在自己的女儿的大喜之日来袭击她。
可是,她知道的实在是太晚了。
当她知道这些的时候,全身已经被天蚕娘子裹上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蚕丝。
她被裹成一只大茧子,带出了这座原本让她充满幻想和憧憬的洞房。
而雷庭恩这个时候,也已经来到了风家。
当雷庭恩走进风家的时候,院子里的胜负已经很明显。
风家的高手已经几乎死尽,只剩下风一飞和卓不凡还在拼死抵抗。
可是,无论他们再怎样顽抗,都死定了。
此刻,雷庭恩正坐在一顶红色轻纱小轿里。
四个轿夫站在轿子的四周,防止着风家的高手的突然袭击。
而将臣则站在轿子左边,紧挨着雷庭恩。
隔着轿帘,雷庭恩那双鹰隼般的锐目扫视着风府里的酣斗。
虽然他知道,雷家的高手已经胜券在握,可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悦。
甚至还有微微的怒意。
突袭进展地实在是太慢了。
这些将臣所谓的邀请来的江湖高手们,办事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小小的一个风府,居然还要这么长时间。
但他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这实在是一场罕见的游戏,也实在是一场大快人心的游戏。
看着风一飞奋力挣扎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此刻,风一飞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发怒的豹子。
他的双掌犹如两柄锐不可挡的刀,仅仅是在瞬息之间,便将围攻他的三名高手逼得无法近身。
他虽然看上去已经暴怒至极,近乎失去了理智,可使出的招式却极有章法,有攻有守,攻守兼备。
纵使同时遭受三人合攻,也是攻多守少。
他已经开始在拼命了。
正在围攻他的这三个雷家的高手,一个用刀,两个用剑。
使刀的那位,是个清瘦矍铄,身形修长的白衣男子。
人虽然斯斯文文的,可是,刀法却极其纯熟毒辣。
使剑的那两个人,一样的相貌。
都是满脸的胡子,大约三十岁上下,浑身散发着野蛮狠戾的气息。
很明显,这是一对孪生兄弟。
他们在进攻的时候,身形步法配合得极其微妙,简直就是天衣无缝,根本没有一点破绽。
刀光剑影之间,只听得一声长哮。
那使刀的中年白衣人忽然刀法一变。
他的狭长弯刀在半空画了个弧线,凌厉的刀光立刻卷起地上的一团尘土。
然后,他的整个人便倒于尘埃。
但他并不是不小心跌倒的,而是故意为之。
倒下来的同时,他的人就像是一团凌厉的刀影,向风一飞的下三路紧逼而去。
——这是正宗的地趟刀的招式。
而那使剑的一对孪生兄弟,此刻也开始在风一飞的身后加紧了攻势。
——进攻的却恰恰又是他的上门。
风一飞前后受攻,上下夹击。
进,进不了。
退,退不了。
形势极其危险。
可是此刻,他已经完全豁出去了。
他也根本不想再后退了。
刚才的那一系列流血事件,已经让他血灌瞳仁,失去理智。
他发出一声悲天长啸,右手化拳为掌,一个飞身,使出了风家的通天掌,朝着那中年白衣刀客劈去的同时,左手也朝着身后的那一对孪生兄弟剑客急急地挥出。
只听得身后“叮叮叮”三声清脆的声响,便传来两声惨叫声。
可是,地上却没有血溅出来。
而在他身后的攻击的那对孪生兄弟的剑影,却已经消失。
在那对孪生兄弟的额头上,各自都钉着一枚银光闪闪的暗器。
——是追风夺命钉。
原来,风一飞的通天掌击出的同时,双手打出了追风夺命钉。
那中年白衣刀客的地趟刀,也在风一飞刚才的那一招通天掌的威逼之下,接连后退了三步,向后翻了好几下。
然后,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儿跌倒。
他脸色剧变,以刀撑地,单腿跪在地上,心有余悸地怒视着风一飞的手。
显然是怕极了他的追风夺命钉。
他提着狭长的握刀,双手握柄,横在胸前,打算使出迎风一刀斩的快速攻法,让风一飞没有发出暗器的机会。
可是,还没等他出刀,就只见眼前猛然一晃。
接着,又有一道凌厉的白光朝着他打了过来。
还没等他看清楚这道白光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就听得“扑通”一声。
他也倏然栽倒在地上,额头上同样钉着一颗追风夺命钉。
钉,追风夺命,简直比风还快。
雷庭恩见风一飞在瞬息之间就杀了雷家的三名高手,仿佛一点儿也不觉得震惊。
他甚至还笑了笑。
因为在他的眼里,这就像是一出好玩的游戏。
无论谁生谁死,对他来说,都是无所谓。
他仍然完全掌握着游戏的规则。
况且,他所要的,也仅仅是最后的胜利。
他坚信,最后的胜利一定是属于他的。
没有人能够从他的手中抢走胜利的成果。
风一飞不能,卓不凡也不能。
况且,既然要玩游戏,那当然是游戏越热闹越好,场面越惨烈越好。
如果对手不堪一击,那多没意思。
他就是想看看风一飞负隅顽抗,苦苦挣扎的样子。
顽抗得越激烈,挣扎得越厉害,雷霆恩越开心,越有成就感。
特别是在看到他他因为失去亲人和朋友的时候而痛苦不看的样子,雷庭恩那积聚在内心多年的烦闷,突然一扫而光。
他已经看出来了,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救得了风一飞了。
就是卓不凡也不能。
因为卓不凡此刻也已经自身难保了。
现在,他们之所以如此顽强地抵抗着,也仅仅是做困兽之斗而已。
胜负已分,仅仅是时间问题。
雷家的高手虽然瞬间就倒下了三个,可是,却一点儿也没有这阵势给吓到。
甚至还又越涌越多的阵势。
看来,风一飞这次是真的死定了。
——甚至连卓不凡都这么想。
卓不凡此刻的心情跟风一飞一样。
当他看着风家的人和自己邀请来的江湖朋友在一个个倒下去的时候,当他看着原本热闹、喜庆的风家突然变成了屠场的时候,他已经近于疯癫。
他发誓,朋友的血绝对不会白流的。
而此刻,在院子里还能够站着的人,除了风一飞,卓不凡之外,就剩下了雷庭恩、将臣和那四个轿夫了。
可是,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应该能感觉得到,这一仗,雷家还是胜了。
他们风家败得很惨,就连风一飞的性命也将难保。
因为这时,一直站在轿子周围的那四个轿夫,也正抽出轿柄,围了上来。
——那轿柄,居然是四根锋矛。
谁得看得出,这四个人绝对不是真正的轿夫。
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四个人绝对是雷家派来的那些高手中的高手。
最前面的两名持矛的轿夫,正朝着风一飞慢慢地逼了过去。
风一飞已经筋疲力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如果不是强烈的仇恨支撑着他的话,恐怕早已倒了下来。
他的身上沾满了鲜血,有别人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刚刚被那莽汉刺伤的胸口仿佛又开始在隐隐作痛了。
虽然那中年男人的药很有效,可在经过了刚才的番激烈的征战之后,他身上本来已经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裂开。
血,已经顺着胸口慢慢地流了下来,小腹,大腿,全身……
那一身大红色的喜服,也不知道是原来的红色,还是被血染成的红色。
风一飞忽然觉得,这个秋天的天空竟然是那么得沉重,犹如一口巨大的锅,将他盖住,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他的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就像是响着混乱的聒噪声,蝉鸣声。
——今天是什么日子,而自己又身在何方,为什么我的全身都在隐隐作痛,这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我的手里为什么握着刀跟他们对峙着?
他太累了。
他很想躺下来好好地想一想这究竟是为什么。
他甚至很想躺下来睡一会儿。
自从接替父亲掌管风家以来,他从来就没感到像今天这么累过,像今天这么沉重过。
他忽然又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记得小时候,他经常会在这样的秋高气爽的天气里,跟家里的那些小丫头和小伙伴们到田野的枯草丛中去捉蚂蚱,逮麻雀。然后,用铁丝穿起来,放到燃起的草堆上烤着来吃。
虽然烤得半生不熟的,可是,大家仍然争着抢着来吃。
他还记得,他和他的那些少年伙伴们曾经在山间找到过一种红红的,小小的野果子,又酸又甜的,好吃极了。
只可惜的是,当时找到的野果子实在是太少了,而又人太多了。
当他们把山上所有这种形状的野果子都摘遍吃完的时候,仍然没有过瘾。
最后,他们在山下的菜园里又错把红辣椒当成了那种果子。
结果,那些红辣椒辣得他灵魂出窍,头发一根一根地竖起,满嘴喷火,喝下去整整一桶的白开水也无济于事。
那是他一生之中最快乐,最单纯的时候。
那个时候,虽然因为贪玩而挨父亲的揍,但是,却没有现在这么多的烦恼,也没有这么多复杂的想法。
无论贫贱富贵,大家相处得都很融洽。
虽然有时候可能会因为一点儿小问题而出现争执的场面,可争执归争执,过不了多久大家又和好如初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却开始变得越来越生疏了。
彼此见面的时候,也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那种熟悉。
他只是不明白,人和人之间,本来是可以做朋友的,却为什么偏偏相互厮杀,相互争斗?
而这些厮杀争斗,也仅仅是为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名分。
即使是世仇,可那也只是上一代的事,上一代人的恩怨就应该上一代的人解决,为什么要牵扯到下一代?
这种无谓的争执已经让他厌倦了生活。
他常常会想,我为什么要生在风家,我为什么是个世家子弟?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农家的孩子,也许会更快乐一些的。
忽然,一阵风从远处那茫茫的戈壁上吹来,拨开那些淡淡的云层。
太阳也露出了她少有的美丽。
风一飞忽然从太阳上看到了一张脸。
一张美丽的脸。
一张比云彩还要漂亮,比太阳还要灿烂的脸。
对啦,那是双双的脸。
他是新郎,双双是新娘。
今天是他们成亲的日子。
这个时候,他们本来应该是站在花堂里开始拜天地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此刻他应该正在战战兢兢地想象着,如何避开他的那些“猪朋狗友”们闹他们的新房的吧。
可是,此刻他为什么又会一个人站在这里?
双双在哪里?
他的手上和身上为什么会沾满浓重的血腥?
血,血,血……就像浓艳的玫瑰,正在慢慢地绽放开来。
他忽然感到一阵难以抑止的狂躁。
在冥冥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把狰狞而沉重的刀,正朝着他的脖子砍来,朝着他的双手双脚砍来,朝着他的胸口砍来。
他的全身眼看就要在这柄刀下被撕成碎片。
他很乱,很着急。
他很想寻找一件什么可以用来抵挡的武器。
可是,他的双手已经完全疲倦无力了。
他的双足甚至连移动都很困难。
他的眼睛也已经开始模糊。
他很想闭上眼睛,好好地躺下来睡一觉。
他甚至已经无法呼吸。
沉重的刀锋夹带着沉重的刀风,犹如霹雳,从天空一闪而过,劈头盖脸地劈了下来。
阴沉沉地杀气,立刻逼近了他的脖子,他的双手,他的双脚。
他无力抵挡。
他的手里没有刀,没有剑,没有任何武器。
他的脑子已经一片空白。
难道他只能等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