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风一飞的那番话之后,莽汉的火气本来已经消得差不多了,现在再一听这对夫妇居然说他猪脑袋,可就有点儿不大乐意了。
——想当年,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得上是风云一时的人物呀,平常也蛮横惯了,只有他去辱骂别人的份儿,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
所以,在听到这对夫妇居然对他出言不逊骂他是猪脑袋的时候,立刻暴跳起来。
他冲着那对中年夫妇大叫道:“喂,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你的女儿不是白痴吗?如果我连你的宝贝女儿是不是白痴都看不出来的话,那我可就真的是个白痴了,哈哈哈……”
他又得意地笑了起来,笑起来也是一脸的无耻。
本来就要平息的一场口舌之争,就是因为他这一笑,又变成了不可开交的场面。
双方又是剑拔弩张,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对谁也不大服气。
——这场战争看来是真的不可避免了。
现在,风一飞可真是有点儿无可奈何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靠在门框上,不停地摇头,仿佛在道:“看来,我是管不了啦,干脆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随便怎么弄就怎么弄吧。反正我是管不了啦,只要不影响我的大喜日子就行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卓不凡,意思是,你看怎么办?
他相信,卓不凡一定有办法。
他相信,卓不凡一定可以替他将事情处理好的。
但卓不凡却是一脸的难色。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何况,他只不过是个总管而已。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忽然扭过头去,盯着那个疯疯癫癫的丫头看了起来,脸上甚至还显现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表情。
那种表情简直让风一飞觉得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是真的摸不出头脑。
风一飞跟卓不凡已经做了十几年的朋友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却从来没有见过卓不凡有过那种表情。
而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
就是因为没有见过,所以,才说不出来。
难道他也已经看出来这一家三口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了?
难道他已经看出来,这一家三口就是雷家派来行刺他的吗?
还是他已经看出来……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卓不凡。
可是,卓不凡却仍然失神地看着那疯癫的女子。
仿佛在看着一个来自天堂的仙女,又仿佛看到了来自地域的魔鬼。
风一飞打算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还没等他开口问呢,就听见那莽汉冲着那中年妇女咆哮了起来,道:“哼,她就是一个疯子,不折不扣的女疯子,要是有种的话,你就叫你的疯丫头再吐一下看看。这一次,如果她还是能吐到我的脸上的话,那么我便承认我是猪脑袋,是我自己犯贱,让她朝我脸上吐的。如果不行的话……”
说到这里,他忽然冷笑了一下,道,“那你们就得向我赔礼道歉,否则,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吃不完兜着走了。”
人们一听更乐了,觉得这场戏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越来越有看头了。
那中年妇女看了看他,满脸的不屑,甚至还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转过身去,拉了拉那疯女儿的手,一副爱怜的样子。
那口气就像是哄小孩子似的,道:“我的宝贝女儿红艳艳呀,你知道吗,刚才你把痰吐到了人家的脸上,这确实是你的不对,为娘的本应该责怪你才对。可是,现在为娘绝对不会责怪你了,因为人家那是真的犯贱,非要让你当他的脑袋当成痰盂儿让你再吐一次。既然人家这么贱非要你吐呢,那你就好好地吐,为娘的不但不责怪你。如果你吐的好的话,为娘的就给我的宝贝女儿红艳艳再去买一身花衣裳,就跟新娘子穿的一样,你说好不好?这次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吐好了,不过,你一定要看准了,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好人,可是呢,只有他一个人是坏人,现在,你一定要牢牢记住他这张坏人的脸,到时候,一定要吐到他的脸上,千万可别再吐偏了。”
那疯女子虽然疯疯癫癫的,可是,娘的这番话她却像听明白了。
只见她把头一偏,注视着莽汉,就像是在注视着一只痰盂。
而那莽汉在和她的眼神相接触的时候,胃里忽然感泛起一阵恶心,忿忿地道:“看什么看?还不吐?”
那中年男人也温柔地如母亲,抚摸着女儿的头,一脸的爱怜,道:“我的宝贝女儿红艳艳呀,你看他这副猪脑袋多讨厌呀,所以呢,你这一次可千万不要再吐错了。既然人家非说你是个疯子,说你是个白痴,那你就像他证明一下,我们的宝贝女儿红艳艳,既不是疯子,也不是白痴,他自己才是个疯子白痴而已。好啦,吐吧。”
这个“吧”字刚落,只听见“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就从那疯女子的口中喷涌而出,化作一道利箭,径直射向那莽汉。
周围的人又是一阵乱躲乱避的骚乱。
尽管他们明知道疯癫女子的这口痰是冲着那莽汉吐过去的,可还是纷纷地躲避,惟恐这口痰猛然一偏,又吐到了自己的身上。
因为谁也无法预料这口痰能否真的吐到那莽汉身上,而不波及自己。
那莽汉早就做了准备。
他有把握躲开这一口痰。
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倒霉了。
他虽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却没有料到这个女子的痰居然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
等看见一道白光朝着自己飞快地射过来的时候,他便知道,这疯癫女子已经开始发动了攻击,所以,慌忙躲避。
可是,无论他的身法多么快,无论他的姿势灵活,那口痰却又偏偏不偏不斜地吐到了他的身上。
只听得“啪”的一下,那口痰又是正中他的眉心处,跟神射手似的。
简直有点儿不可思议。
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所有的人几乎都在这一瞬间愣住了。
甚至连风一飞都有点儿愣住了,不知道她这究竟是什么武功。
虽然仅仅是一口痰,可是,那气势却颇有当年的小李飞刀例无虚发的风范呢。
他相信,如果刚才她发出来的不是一口痰,而是一枚暗器的话,那么,此刻的莽汉可能已经变成了死人。
就在风一飞猛然一怔之际,就见两道白光只奔他的双肋。
而这道白光绝对不是那女子吐错位置的痰。
然后,就见那对中年夫妇的目光中忽然凶光一现,手中便忽然多了一对匕首。
碧森森的匕首,在早晨的阳光下的反射下散发着绿幽幽的光,犹如寒夜中伏在暗处等着择人而噬的野兽。
很明显的是,上面涂满了剧毒。
两个人,四把匕首,犹如四道闪电般地朝着风一飞迅猛袭来。
一前一后,又快又狠。
风一飞只感觉被一团白光所包围。
他们的这一击,即使刺不中风的要害部位,恐怕他也得死。
因为这本就是两对见血封喉的匕首。
——鸳鸯双飞夺命匕。
此刻,风一飞全无防备。
虽然他刚才就已经对这一家三口产生了怀疑,却没料到,他们发动攻击的时间和方位居然这么快,如此刁钻。
而此刻,他和这一家三口的距离又是最近的。
他几乎就是和他们紧紧贴着,犹如摆放道砧板上的鱼肉等着人家来斩。
更何况,出手的不只是这对中年夫妇。
那疯癫女子突然也发动了攻击。
她的口中发出了夺命的暗器。
这次吐出来的,不是浓痰,而是夺命针!
所以,风一飞即使能够躲得过那对中年夫妇急刺而来的鸳鸯双刀,却又如何躲得过那个疯疯癫女子口中喷射而出的夺命针呢。
这个女子打暗器的手法完全跟她吐痰的手法相同,都是例无虚发的。
四柄碧森森的匕首,朝着他全身的要害袭来。
那女子自口中喷涌而出的暗器,也直逼他后脑勺的玉枕穴。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匕首上的寒气。
他想,这一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卓不凡,发现卓不凡也已经被四个已经露面的雷家高手给团团围住,根本就脱不开身救他。
在这一瞬间,雷家已经发动了全面的攻击。
雷家的高手和风家的高手已经交上了火。
而雷家来的人果然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在今天的来客之中几乎有三成都是雷家的高手。
刚才还面带笑容冲他说白头偕老百年好合的客人,此刻却突然都亮出了兵刃,朝着离他们最近的风府的守卫发动攻击,并且一击得手。
仅仅在瞬息之间,风家的花堂就变成了屠场。
当然,在这些前来道喜的人群当中,不仅有雷家邀请来的高手,也有卓不凡邀请来的江湖中的朋友。
他们见阵势已乱,开始相互反击。
风家的高手虽然不少,卓不凡邀请来的江湖朋友也不少,可是,每个人都已经被死死地缠住了,根本就脱不开身来救风一飞。
风一飞心死如念。
正自绝望之时,却忽然感觉到一股轻飘飘的掌力从身后先发而至。
掌风将他那件大红喜服的衣袂吹起。
他还未感觉到这股掌力究竟何为,就觉得身体忽然就飞了起来。
这一掌将他重重地推开的时候,力道拿捏地又准又快,正好避开那夫妇刺来的匕首。
然后又见白光一闪,那疯癫女子急射而来的暗器也被击落。
那对中年夫妇的双刀眼看就要刺进风一飞的身体,却没想到旁边一个身影突然跃身而起,将风一飞推开。
中年夫妇二人,心头猛然一震,赶紧收招。
尽管收招非常及时,可他们的双刀仍然相互击撞在一处。
只听得“当”的一声清脆的声响,鸳鸯双飞夺命刀便双双断了一截,掉在地上。
但那疯癫女子口中仍然有暗器喷射而出。
这些暗器又快又狠,犹如鬼魅一般。
在刚才的一击落空之后,接着又是一击,朝着风一飞的胸口而来。
这突然的变化虽然使得风一飞有点儿措手不及。
在稍微的惊颤之后,便已经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势。
他的心也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发现那女子发射过来的只是一枚透骨针,正如鬼魅般地射到,便轻轻地“哼”一声,双脚点地,一跃而起,伸手就要去接。
可是,还没接到,就听见身后那个身影又猛然冲着他大呼道:“公子小心!”
风一飞听得惊呼,知道这道暗器一定很歹毒,上面肯定涂满了剧毒,便赶紧缩手。
可是,此刻他的身形已经在空中极度倾斜,一副先接暗器再进行攻击的架势,既无立足点用以改变身法,又无遮挡那些随之而来的暗器的袭击。
他成了一副活靶子。
这个时候,虽然他已经把手缩了回来,可身形却因为没有支撑而无法改变。
假如不用手去接的话,那么,暗器就将击中他的胸口。
即使接住这枚暗器,也会别随之而来的暗器击中。
正在他茫然的时候,只见从旁边忽然伸出一双手。
仅仅是在电光石火的那一瞬间,就见刚才那个朝着他惊呼让他小心的莽汉忽然抢到他的面前接下那枚暗器。
随之而来的暗器,如数打在他的手臂上。
紧接着,只见刀光一闪,一蓬急促的血影闪烁。
随后,一条断臂豁然落地。
刀光闪现,血影飞溅,手臂落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刚才,将那对神秘夫妇的鸳鸯夺命双刀击断的,是那个莽汉。
提醒风一飞不要去接那个疯女子的暗器的,是那个莽汉。
抢先将暗器接住,并且挥刀斩断自己手臂的,也是莽汉。
莽汉接连救了他好几次。
等到那莽汉的手臂落地之后,他才以刀抵地,支撑着身体,气喘吁吁地说出了剩下的那四个字,“暗器有毒!”
然后,莽汉那庞大的身躯豁然倒地,脸色苍白。
刚才那一连串的倾力相救,再加上自断一臂,他的全身犹如一只血葫芦一般,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因此,这“暗器有毒”四个字,远远没有“公子小心”四字说得铿锵有力。
众人好像还没有完全从刚刚开始的那些滑稽反应中回过神来,就立刻被眼前的这些突然变化给吓住了。
最后,不知道是谁首先惊叫了一声,“出人命了,快跑呀!”
接下来,众人便像是受到惊吓的鸟群似的,争先恐后地四处逃窜。
就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弹弓在他们的后面追着砍似的,那场面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风一飞脱下那件喜服,当做武器,使用束湿成棍的招数,将那一家三口暂时击退。
他双手扯着衣服,防止敌人再次攻过来。
敌人似乎也被他的气势给震慑住了,居然在这一瞬间停止了攻击。
风一飞这才分身蹲下身来,去查看莽汉的伤势。
他猛然出手,在那莽汉的胸前一点,将血止住。
此刻,那莽汉虽然缺了一臂,疼痛无比,可他仍然挣扎着站了起来,凛然地挡在风一飞的前面,以防他再次遭到突袭。
风一飞的身上,脸上,已经溅满了那莽汉的鲜血。
他的胸口忽然一热,却又无话表达此刻心中的无限感激。
风一飞根本就不认识这莽汉,却知道他一定是卓不凡请来助阵的朋友。
卓不凡的朋友就是他风一飞的朋友。
而刚才,他已经救了他一命,并且为了救他,还失去了自己的一只手臂。
风一飞用手扶着莽汉,视线已经完全被泪水模糊了。
他颤声道:“朋友,多谢了,多谢。”
他紧紧地抓住莽汉的手,紧紧的,紧紧的……
他猛然回过头来,冲着院子里哒喊道:“来人呀,快来人呀。”
可是,他连喊数遍,却偏偏不见一个人来。
风一飞的心猛然一沉,知道事情不妙。
他四下里望去,却见风府的几大高手已经与隐藏在人群中的雷家的人交上了手。
其中,一对长相极其相似的兄弟东一指,西一指,指法巧妙,配合默契。
没有几个回合,他们便将雷家的高手击毙。
与此同时,风府也有一个高手被刚才那个偷袭风一飞的中年妇女的断刀插入心脏。
被击中的风府高手不顾一切地抡起手中的板斧,朝着那女人砍去。
可是,他的板斧还未抡圆,那中年男人的断刀已经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一口气没接上来,便颓然倒地。
而卓不凡的身上也已经沾满了鲜血。
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
他跟那些围攻他的雷家高手尽力拼杀着,想尽力朝着风一飞靠拢过来。
可是,那些围攻他的高手将他死死地缠住,让他根本就没有脱身的机会。
那些从四面八方前来赶庙会和向风一飞道喜的人,此刻,都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风府的几个家丁在奋力厮杀。
除了风府奋力杀敌的那几个高手之外,还有另外几个风一飞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也在与雷家的派来的高手搏击。
卓不凡那柄薄薄的,轻轻的,几乎透明的刀在空气中画着优美的弧度。
犹如在书写一首凄美的诗,犹如在弹一架低沉的古琴。
这柄凄美的刀带着凄冷的仇恨和愤怒,刺进雷家的高手的胸口。
卓不凡的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就像是在吟咏着一首刚刚做出来的优美的诗。
然后,他转过身来,忽然失色,朝着风一飞到叫一声:“公子小心!”
话音刚落,就见那对中年夫妇的断刀忽然又朝着他飞一般地刺了过来,快!猛!
犹如四支离弦了的箭。
他们两人的刀虽然已经断,可是,配合得却是天衣无缝。
没有几个回合,便欺到风一飞的身边。
四柄碧惨惨的匕首眼看就要刺进风一飞的胸膛。
他忽然听见一声女子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