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口号的声音刚落,又有数十道白影,倏然而至,冲着蓝玉棠和龙额侯逼近。
当先的两个少女,在刚刚的变故中,受了伤,已经退去,由跟在她们身后的另外两个同样装束的女子给补上了位。
这两人身披白色长袍,头戴风帽。
垂下的面纱遮住了她们娇美的面容。
而她们的手中,则各自握着一柄狭长的剑,分刺蓝玉棠和龙额侯。。
剑式如风,剑势如虹。
就在剑尖眼看就要抵住咽喉,只见龙额侯突然出手。
他用手中捏着的酒杯,直接抵住了另外一人刺来的剑尖,再也刺不进丝毫。
而蓝玉棠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双筷子。
他突然出筷,将第二人的剑锋,直接夹住。
这白影见势不妙,赶紧收势,却怎么也收不回。
龙额侯看了看蓝玉棠。
两人相视一笑。
龙额侯又扭头,盯着那握剑的少女,道:“两位这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来,我再敬你们一壶。”
说着,用脚尖一碰桌腿。
桌子丝毫不动,放在上面的酒壶,却凭空飞起,犹如跳起的蛙。
待酒壶飞到与额头登高的时候,龙额侯又砰然喷出一口劲气。
那酒壶便突然改变方向,朝着眼前握剑的两个少女击了过去。
两个少女见势不妙,赶紧松开手中剑,想闪身避开急飞而来的酒壶。
可还未等完全避开,只见酒壶突然在他们中间停滞,然后爆裂开来,激起一簇簇的酒花。
酒花如劲弩碎箭,射到两人的脸上和身上。
他们发出两声惨呼,立刻掩面,向后退去。
剩下的那些白影见势不妙,立刻收散身形,闪到两旁,转攻为守。
别院里刚刚退下去的那些高手们,如段志玄、华武贵和杨路蟾等人,也感受到了这里的异样,纷纷赶了过来,挚出兵刃,便想反击。
龙额侯却笑着阻止了他们,并佯怒着将其赶了出去,道:“难得能够跟大光明城的漂亮姑娘们亲近亲近,你们来干什么,出去,都出去!”
那些闻声赶来的守卫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一起看着龙额侯,见他面上满是坚决的表情,只好讪讪地退了出去。
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白影们,似乎被龙额侯的这副举动给彻底激怒了,立刻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击。
她们在半空中呈莲花瓣般分散开,从前后左右,一起夹击。
招式缥缈奇诡。
蓝玉棠见龙额侯胡乱吹大话,在这种紧张的莲花剑阵的攻势下呵退了守卫,有些不悦。
既然你装逼,就别怕被剑劈。
所以,他决定不再出手。
——反正这些来自大光明城的美女们,是来找他“郭尚书”寻仇的。
想到这里,他便坐得远远的,将那支像血一样红、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插在腰间,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抓着个鸡腿,吃喝得不亦乐乎。
他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
而龙额侯与白衣少女们的战势,也进入了胶着状态。
只见龙额侯以筷子为武器,用他那双好看的手,漫天挥舞,如弹奏一曲凄美的词。
他出筷,夹住一把剑,一旋手腕。
那握剑的少女便在他力量的牵引之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转。
她挥出的剑式,将其他围攻上来的白影击退。
然后,再次出筷,夹剑,反击。
他在举手投足间,轻描淡写,以一双筷子,使出了刀法中的精华之所在。
白衣少女们被凌厉的刀势逼得无法近身。
龙额侯这样以筷为刀的武功招式,她们委实连瞧都没有瞧见过。
突然间,远处又传来一阵啸声。
那些蓄势待发的白影,便像是见到阳光的雾气,倏然散去。
天地间,立刻恢复了静寂。
龙额侯看了看蓝玉棠,突然笑了,道:“散兵游勇退去,真正的主角正式登场。只是不知道今天的主角,是何许人物?”
话音刚落,天空中有一道柔媚的光亮起。
一个娇柔的口音笑着道:“多好的一双象箸,用来打打杀杀,着实可惜了。”
龙额侯和蓝玉棠诧然回顾。
只见空中又缓缓飞来两个身披白纱的少女。
她们的着装打扮,与原乡出现的少女毫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她们的手中拎着的不再是照明的宫灯,而是花篮。
她们从里面拈出一片片的花瓣,迎空抛撒,如天女散花。
而在她们的后面,则又翩翩飞舞着四个同样装束的少女。
不过,她们的手中,却抬着一顶软轿。
她们踏空而来,施施然地落在院落里,落在朱亭栏杆之前,像是来自天上人间的仙子,纯洁得不沾染丝毫尘埃。
世间居然有此等绝妙轻功,蓝玉棠忍不住叹了口气。
龙额侯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吃惊。
他甚至还笑了起来,道:“又是花瓣又是软轿,主角果然是主角,有排场,有派头,我喜欢。”
然后又道,“刚刚仙子说,用象箸作刀,打打杀杀,有些可惜。其实,仙子有所不知,因为这筷子最初的功用,就是用来对付女人的。”
对面的女子还未答话,蓝玉棠倒是先开口了。
他实在有些好奇,筷子就是筷子,跟女人有什么关系,不由抢先道:“为此话怎讲?”
龙额侯笑道:“你太沉不住气了。我本想用此话题吸引仙子注意的,却被你抢先打断,实在大煞风景。”
蓝玉棠道:“别废话了,说说吧,我都好奇死了。”
龙额侯道:“神话时代,有一位叫做姜子牙的仙人,未飞升之前,居于朝歌,生活落魄。其妻不满,想另嫁他人。有一天,姜子牙归家,老妻端来一碗炖肉。他伸手便想抓了吃,结果窗外飞来一鸟,啄在他手上。姜子牙再抓,鸟再啄。如是再三,姜尚愤怒,起身去追。”
“到了野外,那鸟突然口出人言:‘姜子牙呀姜子牙,吃肉不可用手抓,夹肉就在我脚下……’姜子牙听了神鸟指点,便摘了两根丝竹归家。这时,老妻又催他吃肉。姜子牙便用丝竹夹肉,突见丝竹冒烟。姜子牙知道碗中有毒,却假装不知,对老妻说:‘我不饿,爱妻你吃。’说着,夹起肉就向老妻嘴里送。老妻吓得脸色苍白,落荒而逃。姜子牙明白这丝竹是神物,可以验出任何毒物来,从此每餐都用两根丝竹进餐。此事传出后,老妻不但不敢再下毒,而且四邻也纷纷学着用竹枝吃饭。这便是筷子与女人最初的纠葛。”
蓝玉棠似乎被这个故事给吸引了,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一个女子的声音,自轿中缓缓地传了出来:“故事动听,声音好听,对面说话的,可是尚书大人?”
声音居然很好听。
龙额侯哈哈大笑,道:“此刻站在仙子对面的,确实是本尚书大人?”
轿中的女子却突然将声音一沉,几乎是用一种命令的口气道:“那阁下为何还不前来迎接于我?”
龙额侯还未说话,蓝玉棠却嘻嘻地凑了上去,笑道:“这不还没等我们跪下,仙子你就来了吗?”
轿中的女子道:“你是何人?”
蓝玉棠一抱拳,道:“在下只不过是尘世中迷途的一个小书生。”
轿中的女子半是揶揄,半是调笑,道:“原来只是个下人。那你还不赶紧跟这位郭尚书一起,跪迎本帅?”
蓝玉棠仿佛没料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将手中那支像血一样红、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迎空打了个旋儿,道:“请问仙子你是个什么帅?光明帅吗?”
轿中的女子道:“没想到你个小小书生,知道的倒是不少。”
蓝玉棠道:“我只知道,大光明城的城主,曾经被朝廷敕封为统帅武林的光明帅,莫非仙子你就是光明城主?”
轿中的女子道:“你说呢。”
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但蓝玉棠知道,她绝不是大光明城的城主。
因为他从龙额侯刚刚讲述的故事中得知,大光明城城主与郭尚书不仅相识,还曾相爱过。
而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儿了,也就是说,光明城城主应该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
眼前的这位缥缈如来自天上的仙子,却好像还不到双十年华。
——虽然她自始至终还没有从轿子中走出来。
但蓝玉棠就是从声音和口气来判断出来,她绝对不是光明城城主。
更何况,通过刚才她与龙额侯的对话,蓝玉棠发现,眼前这个女子,没有表现出一点儿与眼前这位“郭尚书”曾相识而又相爱过的样子。
即使现在她对郭尚书,已经由爱变成了恨,那她绝不会跟郭尚书如此寒暄的,尽管眼前的这位“郭尚书”是个冒牌货。
那这是……怎么回事?
蓝玉棠正这样想着的时候,轿中的女子已走了出来。
她也穿着一件白色的轻纱,裹着一件轻盈如云的披风。
得体而收身的衣服,更衬托得她体态窈窕绰约,犹如出尘脱俗的天上仙子。
——年过四十的女人,绝对不会有这种少女感的,不管她的身材保持得多好,不管她的容貌有没有变老。
这证明蓝玉棠刚刚的猜测没有错。
这个女子的脸上,也像其他人一样,蒙着面纱,让人瞧不到她的面目。
但面纱却遮不住她的倾城光华。
让她在无形之中,更增加了神秘感。
难道她真的是来自天上的仙子?
传说中,天上的仙子,不是在夜晚临凡,与人间的年轻书生进行约会的嘛。
只见这自称是光明城主的女子走出软轿,施施然地走进朱亭,走到龙额侯面前,冲着他盈盈一躬,道:“小女子无礼,扰了尚书大人的雅兴,还请见谅。”
龙额侯装腔作势地摸了摸胡子,连称呼也改了,道:“不错,不错,城主你打扰了本尚书的雅兴,确实该罚。”
光明城主道:“不知尚书大人该如何罚小女子呢?”
龙额侯看了看蓝玉棠,呶了呶嘴,笑道:“小兄弟,你说,本尚书该如何罚城主呢?”
蓝玉棠将那支像血一样红、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隐在肘后,抱拳笑道:“不如罚她替本公子倒酒。”
龙额侯道:“为何不是为本尚书倒酒?”
蓝玉棠道:“众所周知,大光明城上下与尚书大人你有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我是怕她在酒里下毒。而在下却跟她们却无仇无恨,说不定还能成为很好的朋友。朋友之间喝杯酒,不是很好嘛。”
光明城主笑道:“尚书大人的这位朋友,倒还真风趣。”
龙额侯道:“遇到风趣的朋友,本尚书总会忍不住多喝一杯的。来,我敬城主一杯。”
说着,端起桌子上的杯子,倒满,突然右手一扬。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他便将手中的青花玲珑瓷杯弹了出去。
蓝玉棠见这只酒杯,像是陀螺似的,旋转不息地直飞到光明城主的面前。
酒杯带起的劲风,将面纱微微卷起。
势道虽急,杯中的酒,却未溢出半点。
蓝玉棠不禁失声喝起采来。
哪知光明城主却仍然动也不动,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似的。
只见那带着风声的酒杯,已堪堪击在他面颊上。
她竟微一侧面,张口一吹一吸,那青瓷玲珑酒杯竟突然悬在面前。
而那杯中的酒,却如一条银线般,透过刚刚劲风掀起的缝隙,飞入樱口中。
这种匪夷所思的功力,使得蓝玉棠脱口喝起采来。
然后,纤手一抬,接住酒杯。
酒杯中,还剩下一半。
光明城主拱了拱身,笑道:“贱妾不胜酒力,只能饮半盏,这剩下的,如蒙尚书大人不弃,不如代贱妾饮了吧。”
蓝玉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冲光明城主笑道:“城主此言差矣,刚刚在下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嘛,你们俩之间有大仇,他怎么可能喝你的酒?”
龙额侯笑道:“小兄弟,你不用再罗织借口,本尚书知道你想喝。既然你想喝,那本尚书就让给你了。”
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蓝玉棠故作吃惊地连连摇头,道:“这酒小生可不敢喝。”
光明城主掌心托着那半盏酒,看着他,笑道:“怎么?贱妾喝过的酒,公子嫌脏?”
蓝玉棠再次摇头道:“不不不,小生绝无此意。就算是美人的洗脚水,小生都照喝不误,因为洗脚水里没有毒。”
光明城主秀眉一挑,道:“公子觉得这酒中有毒?”
蓝玉棠突然挥袖,出箫。
那支像血一样红、玫瑰一般艳丽的不死玉箫,像是附着某种魔力,紧紧地吸附着酒杯的杯底。
蓝玉棠扭动箫端,将杯中酒缓缓倾倒在地上。
只见地面立刻升起缕缕青烟,在灯光下显出魅惑的影子。
光明城主也像是吃了一惊,用罗袖遮住嘴巴,轻叫道:“呀,原来酒里真的有毒。”
龙额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怎么?城主不知酒里有毒?”
光明城主道:“酒是尚书亲手倒的,又是亲手捧给贱妾的,妾身连碰都没有碰过,又怎会知道有没有毒?”
蓝玉棠道:“不,城主曾经碰过。”
龙额侯道:“不错,你曾喝过一小口。”
光明城主道:“难道尚书大人怀疑贱妾的嘴里含有毒药?”
蓝玉棠轻佻一笑,嘻嘻道:“城主的嘴里有没有毒药,让在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呶了呶嘴,前行一步,一副要一亲芳泽的架势。
光明城主立刻闪身避开,嗔笑道:“尚书大人,你的这位朋友好鲁莽。”
龙额侯耸了耸肩膀,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道:“年轻人嘛,你懂得的。”
光明城主顿了顿脚,娇嗔道:“哎呀,尚书大人也来取笑贱妾了,贱妾真是被你们给气死了。”
蓝玉棠笑着道:“没事的,尚书大人这里别的没有,就药多。城主要真是被气到了,保准药到病除。”
光明城主突然停住身形,看着龙额侯道:“奴家现在真的有病,还真需要跟尚书大人求取一副药。”
龙额侯仿佛没料到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道:“哦?不知城主身患何病?又需要什么药?如果有的话,本尚书一定亲手奉上。没有的话,本尚书就是搬山倒海,也要给城主你寻来。”
光明城主笑了笑,道:“贱妾敢打包票,尚书大人一定有这副药的。因为这药,现在就在尚书大人的身上。”
听到这话,龙额侯并没有显现出一副吃惊的样子。
他好像已经猜出来她所说的药,究竟是什么了。
但他仍然笑着问道:“哦?不知本尚书身上带着的哪副药,可以治城主的病?”
光明城主伸出如葱般的食指,冲着他一指,沉声道:“就是尚书大人的心。因为奴家得的是心病。正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所以,只要尚书大人将能够自己的心掏出来,为贱妾的药引子,那贱妾的病自然就好了。而且,贱妾还听说呀,这人的心越黑,药的疗效越好。我相信,这世间再也不会有比尚书大人的心更好的药了。”
她虽然是笑着说这话的,可是在蓝玉棠听来,却如诅咒般让人心寒。
龙额侯道:“是吗,既然如此,城主就尽管来取吧。”
说着,猛然站起,拉开了胸膛,正对着光明城主。
光明城主笑了笑,道:“尚书大人果然豪气,贱妾的病康复了,定不忘尚书大人。”
说着,手中便多了柄短刀。
刀锋向前,朝着龙额侯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