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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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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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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连载

第七十八章 月阙卷:二三、金樽调美酒

中年书生和少女们仿佛被蓝玉棠异常的举动给搞懵了。

他们都在想,这个小子是突然得了失心疯还是怎的,死到临头居然还如此荒唐。

目中满是疑惑的表情。

蓝玉棠却全然不理他们,只是肆意妄为地抱着那烛花,笑着问道:“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在我临死前陪陪我好不好?”

烛花少女仿佛被他的镇静给吓到了,原本就净白的脸色,更加苍白,讷讷缩缩地道:“我……我……”

蓝玉棠握紧了她白生生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道:“原来姑娘你叫我我,哦哦,好俏皮的名字,跟你的人一样俏皮。”

烛花少女被他的无赖给闹得连连摇头,想将手收回来,道:“不……不……”

蓝玉棠却抓得更紧了,道:“哦,原来你不叫我我,叫不不,呀,这个名字更俏皮了。”

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烛花少女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话说在很久以前呀,有个很大很大的官老爷,就像是这位尚书大人一样大的官老爷,家里买了两个漂亮动人的小丫鬟服侍自己的小老婆。其中一个丫鬟经常跟另外一个抱怨说,我的命真不好,每天都要不停地说,是,夫人。是,夫人。另外一个女仆则说,我跟你完全不一样,每天都要不停地说,不,老爷。不,老爷。”

说完了,自顾笑了起来。

烛花少女和其他少女也被这俏皮话给逗笑了。

甚至连刚刚还一脸阴鸷的中年书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指了指蓝玉棠,道:“你这个小子,真是个混不吝呐。”

然后,将手放在壶上,摸了摸,缓缓地道,“不用挖苦本尚书。作为一个酒鬼,我才不会做出在美酒中投毒这种大煞风景的事来的。你擅长赌,应该也擅长酒吧,你可知道,刚刚喝下去的是什么酒吗?”

他这话,既表示酒中没毒,也承认了自己便是当朝尚书,郭雀儿。

蓝玉棠笑了。

他在烛花少女的下巴上又摸了一把,淡淡地道:“我当然知道,堂堂的尚书大人不会做出这种酒里下毒这种无聊的事来的。至于说刚刚喝的是什么酒嘛,哦,刚刚一打岔,都忘记了,不如再给来一杯。”

郭尚书给又倒了一杯。

烛花少女趁势挣脱蓝玉棠的纠缠,站起来,双手捧到他的手中。

蓝玉棠贴着她的小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舔了舔嘴唇,深吸了一口气,回味着酒中滋味,缓缓地道:“此酒柔中带刚,醇厚而浓烈,饮下去穿越喉舌,如沐初春时节的风,如浴腊月寒冬的斜阳,如触屋檐下垂着的冰柱折射出来的阳光。小生不才,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杯酒应该是由世间最烈的清河大曲和世间最柔的竹叶青调制而成的吧。”

少女们一起拍掌叫好。

郭尚书笑着道:“不错,阁下不仅知赌,更是知酒。大曲和竹叶青,是酒中的两个极端,一烈一柔,可是将之掺和在一起之后再饮用,却别有一番风味。”

蓝玉棠道:“若非尚书大人以妙手调制,又怎会有如此美妙的体验?”

郭尚书道:“其实,这种调酒的手法,来自于我少年时代的一次偶然尝试。”

蓝玉棠道:“此话怎讲?”

郭尚书道:“老夫少年时,家贫如洗,饔飧不继。虽然吃不起饭,但对杯中之物,却极为喜爱。有一次,同村有个大户人家举行宴席,我去帮佣打点。等客人散尽之后,席上还剩下各种不同的残酒。有的杯子里剩下了三滴四滴,有的碗里剩下一两口两口,有的坛子里还有五杯六杯。我觉得可惜,便将这些残酒,零零散散地掺和着放在几个酒杯里,等收拾完毕便躲起来偷偷地品尝,结果发现这些掺和着不同残酒的味道,居然比原来单一的品类要好上很多。于是,我之后的宴席散尽之后,又按照不同的组合,进行了更多的调制尝试,调出来的口味越来越绝妙。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后来我进入朝堂。有一次,来自域外方国的使节向我天朝进攻的时候,我奉陛下旨意,招待他们。宴席上,老夫便调制了不少这种酒来招待他们,使得他们赞不绝口。而他们在归国之后,便将我调酒的秘方也带了回去,甚至还取了个鸡尾酒的名称,真是不知所谓、大煞风景。”

蓝玉棠道:“域外方国,数典忘祖之辈本就不少,尚书大人莫要生气。”

郭尚书又叹了口气,道:“其实不仅是域外方国的那些野蛮之辈,就是朝中一些无知的小子,也对老夫调酒的手法不屑一顾。他们只道是将多种不同口味的酒掺和在一起就成了。殊不知天下酒品,大曲高粱烧刀子,岂止千种百种。什么样的酒混在一起,会有什么样的味道,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是有大大的学问的,又岂是那些无知小子们仅仅是想当然地掺和在一起这么简单的。”

蓝玉棠点了点头,赞同道:“言之有理。正所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尚书大人调酒的手法,道理亦是如此吧。”

郭尚书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世间果然唯有阁下懂我。殊不知,将各种不同的酒胡乱地混合在一起,就像是将几个文字胡乱堆砌在一起一样,让人心生厌烦。文字,需要文学大家连缀成篇,方能成为天下美文。而酒,也需要绝世高手以巧手调配,才能成为人间的妙品。来来来,好朋友,再尝尝这杯酒。”

说着,他又从酒壶中倒出几种不同的酒,倾入那特制的壶中进行调和。

俄而,打开盖子,斟入杯中,由那烛花少女捧到蓝玉棠面前。

蓝玉棠接过酒杯看了看,发现杯中的酒呈琥珀的颜色,带着种澄净的碧澈。

蓝玉棠一饮而尽。

这酒又是另外一番风味。

蓝玉棠不由赞道:“好酒。不知这酒是否以女儿红为主,以杏花村和杜康为辅,然后再添加几滴竹叶青和青梅调和而成?此酒入口,唇舌生香,如三月的江南,繁花似锦,朦胧着淡淡烟雨,令人心生忧郁而又心潮澎湃。”

郭尚书道:“此酒的味道极佳,酒名也很绝妙。初入口的时候,舌尖只觉青涩,但入肚之后,却肠胃又温暖如春,如堕入馥郁的红尘胭脂粉阵中,所以,老夫给它取了个三月新娘的名字。”

蓝玉棠道:“三月新娘?真是名如其味,入口饮来,确实予人以洞房花烛小登科的旖旎之感。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此酒调制最难的地方,应该是颜色的配合了吧。如果女儿红的量多一些,或者竹叶青的量少一些,颜色就会酡红如晕染,洞房花烛的初红便成了月事初潮的烈红,让人再也没了品尝的欲望。”

说完,两人突然相视大笑,竟然有相见恨晚之感。

笑着笑着,蓝玉棠突然捂着肚子道:“这酒呢,确实是好酒,但如果再来点儿菜用来佐酒的话,那就更好了。”

郭尚书道:“品酒,就像是品鉴名人的字画,都是一场单纯的艺术行为。而喝酒又吃菜在老夫看来,不是艺术,而是喂猪。”

蓝玉棠道:“可是,我这个猪都快要被你的酒给放倒了。据说空腹喝酒很容易醉的,哎呀哎呀,醉了醉了。”

说着,他故意打了个趔趄,一下子倒在烛花少女的怀里,哎哟哎哟地叫着,揩油不止。

烛花少女娇嗔了他一眼,道:“公子,你最坏了。”

却并没有把他推开。

甚至温柔地勾住了他的脖颈。

郭尚书笑了笑,冲着一个头戴花冠的少女挥了挥袖子。

花冠少女便起身,走到放在墙角的一个黄梨木制成的壁柜前,打开来,从里面捧出一个用冰斟着的方樽。

她小心地捧着方樽,走回来,放在调酒的几案上。

郭尚书用两根手指,小心地推开方樽的底部。

底部是一层犹如抽屉的空间。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碟子,摆放在蓝玉棠面前。

然后,又取出一个深海叶贝制成的匙,小心地从方樽里面舀出一匙黑色的酱,倒在那只碟子里,整个过程就像是在进行一场庄严肃穆的艺术表演。

蓝玉棠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观赏一场魔法表演。

郭尚书道:“这是鲟鱼的子酱,产自波斯,是域外方国很多王室餐桌上最奢侈的享受。”

蓝玉棠皱着眉道:“这玩意儿,怎么吃呀?”

郭尚书指了指勺子,道:“直接吃就是。最上等的鱼子酱,颗粒饱满,圆润珠滑,色泽透明,口感清凉,是最好的佐酒佳品。”

蓝玉棠却没有拿勺子,只是用手指小心地拈了一些,皱着眉头,生硬地放进嘴里,抿了抿,只觉得满口腥咸的味道,口感好像并没有他描述的那么美好。

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如果不是郭尚书瞪了他一眼,可能他就要吐出来了。

郭尚书道:“这种最上品的鱼子酱,对器皿的要求极高,通常使用贝类、黄金和水晶制成的器皿来盛放。在食用的时候,需要用水晶盘搭配着贝壳制成的匙,舀着,小口地抿着吃。而像你这样直接用手抓,就会破坏掉鱼子酱自身耐人寻味的海洋鲜味,有点儿王八吃大麦的浪费感。”

说着,啧啧地叹气,像是可惜至极。

蓝玉棠摸着后脑勺,嘿嘿笑了笑。

郭尚书继续道:“而搭配鱼子酱的酒呢,其实是不能用烧酒的?”

蓝玉棠道:“那你拿出来干什么?显摆吗?”

郭尚书看着他,没有说话,继续道:“搭配鱼子酱的酒,需要用来自域外方国进贡的带有气泡的葡萄酒。这种被他们称为香槟的葡萄酒,带有的让人不易察觉的酸味,能够中和鱼子酱中的油脂感。”

说着,他将贝匙递给蓝玉棠,指了指盛在水晶盘中的鱼子酱,让他再试试。

蓝玉棠按照他所说的,又尝了尝。

然后,又接过郭尚书刚从一个高颈的水晶瓶里倒出来的起着泡沫儿的黄色葡萄酒,小小地抿了一口,果然觉得在那满是咸腥的口感之外,还有一种无法形容的风味,鲜美绝伦,熨帖着心肝脾肺肾。

吃喝得舒服了,也不顾郭尚书心疼的表情,又大大地舀了一匙鱼子酱,送进嘴里,然后将杯子里剩余的香槟酒一饮而尽。

看着他这副吃相,郭尚书微微皱了皱眉.

蓝玉棠道:“怎么?心疼了?”

郭尚书叹道:“这些鱼子酱和香槟酒,还是上次波斯使团来天朝进宫的时候,献给皇帝陛下的。而我作为皇家的亲戚,有幸被赐了一些,一直不舍得喝,甚至连龙额侯都没有喝过。如果让他知道了,这么好的酒和鱼子酱被你给这样糟蹋了,真不知会怎么想。看来,唯有下次再出使波斯的时候,多带些回来才是。”

蓝玉棠心道,来了来了,老狐狸露出尾巴了。我就是他不能这么简单地请我吃吃喝喝的。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问道:“尚书大人掌管着天下钱粮,又是当今天子的岳丈,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要不远万里出使域外吗?难道这种事情不是应该由礼部的人来做的吗?”

——既然你已经挑明了目的,那我就单刀直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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