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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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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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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尊严》连载

第三章 龌龊男人

第三章 龌龊男人

米高才默默地做着饭菜,哪还敢再去撩逗金娥。他手在忙乎,脑子却在翻江倒海,一会儿得意,一会儿纠结。

米高才爷爷辈上,曾是一方富豪。开煤矿发财后,便在山下建房买地,为子孙积攒下一份可观家业。但父亲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占全。爷爷过世没几年,家就露出败象。也多亏父亲盛年猝死,不然连家人住的房子都要易主。爹死娘嫁人,他顷刻间变成了孤儿。十几岁时,跟着亲戚到西安熬相公,后来落定在黄家做账房先生。

对金娥底细,他很清楚。却从未有过娶她为妻的念头。金娥是黄家小姐,十几岁就出落得花容月貌,何况少爷对她又那么的钟情。是意外变故,才阴差阳错地把金娥推到他的怀抱。俩人全都始料未及。对金娥来说,这是灭顶之灾,从天上掉到了深渊。对他来说,却是天大的美事。就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癞蛤蟆吃到天鹅肉,牛粪上插朵牡丹花。

新婚之夜,在几个同事撺掇下,他卯足劲要狂风暴雨一场,甚至都有了非常具体的设想。去洞房路上,就情不自禁跃跃欲试。仿佛小美人已经在怀抱之中,由着他为所欲为。但到得屋里,望着泪流满面一言不发的金娥,却浑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住,脑子瞬间出现一片空白。

还是金娥打破的僵局。金娥用手帕擦去泪痕,指着桌边的椅子让他坐下。然后,不卑不亢说道,我早就是少爷的人了,又怀着他的孩子。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你的。如今只是威逼无奈而已。而你不一样,你完全可以不娶我的……

他听着金娥的话,仿佛从梦中惊醒,所有的非分之想全部一扫而光。像个泄气的皮球,蔫蔫地软瘫在椅子上。虽然抖动得稍微轻些,但脑子却成了一盆浆糊,不知如何接话为好。他情知金娥的心思全在少爷身上,可当面说出来,仍觉尴尬难捱。他非常想说,我知道,我不嫌弃。但嘴粘得死活张不开。更不敢丝毫显露,自个像捡了金元宝遇到天仙女一样正偷着乐呢。在金娥面前,他就是个傻子,也只能是个傻子。尽管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不像个男子汉,但终究没吐出半句响亮话来。

那天晚上,他在椅子上傻傻坐了整整一夜。最后只能自找台阶安慰自己。他从金娥说的“你完全可以不娶我的”话中,竟然琢磨出对他的尊重来,似乎还包含着高看自己的意思。于是拿定主意,一定要与这个小美人厮守一辈子。哪怕终生为她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当带着金娥快要走出西安城时,忽然发现少爷站在前头。当时就吓得尿了裤子。少爷幽怨羞惭地瞥一眼金娥,便直奔他而来。少爷的拳头高悬在他的头顶,恶狠狠地吼道,米耗子,你仔细听清,以后要好好伺候娥儿,如果娥儿有半点闪失,受半点委屈,我就砸碎你这耗子脑袋!他的头在拳头底下,像捣蒜般地哆嗦着,嘴里只重复一个字,行、行、行!少爷吼罢,扔给他五根金条,转身走了。金娥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蹲在一旁抹眼泪。

他理解少爷的心情,也清楚送他五根金条的用意。那是要他对金娥这辈子负责,尤其在生活上不能委屈金娥半点。一时间,脑子迅速运转,马上便清楚自己已经成了有钱主儿了。黄家陪嫁给了二百银元,自己这多年还积攒了近一百银元。而这五根金条可比这些银元又值钱好多。这么多硬货,要换多少铜板与麻钱,要顶多少各路军阀们发行的纸币!这在一般人家连想都不敢想的,也是很难算得清楚的一笔天账。他摸摸湿漉漉的裤裆,心里一阵偷笑,尿了裤子,却换来五根金条,值!

他不由自鸣得意起来。虽然自己其貌不扬,但脑子并不比别人笨。算计就是一个强项。人还在西安时,早就把回去后的事情盘算妥当。把金娥带回龙门后,只在米家镇逗留半天,便上山去了米家寨,临时租住在刘金旺老汉家里。接着就紧锣密鼓收拾自家的老屋。反正有钱撑腰,底气足得很。不到半年工夫,三孔窑洞与崖面全部用青砖裹好;门窗换成崭新的;土院墙也推倒重砌,一色条石到顶,白灰勾缝;门楼更是气派,上边琉璃瓦盖顶,下边青石铺面,两扇红油漆大门,车马可以直出直入。很多族人对这种做法不以为然。而他却铁了心坚持住到山上。只为把金娥当做金丝鸟圈在笼子里,而且要用布把笼子蒙得严严实实。

金娥对这一系列举动,并没提出半点异议。这对他来说,是特别有面子的事,也长了不少的自信。觉得这个世界毕竟是男人说了算的。男人再窝囊也是男人。男人就要对女人负责,替女人做主。尽管金娥也清楚其中用意,时不时冷笑几声,但始终没把这张薄薄的窗户纸捅破。对此,他很有成就感,并在心里得意地念叨,就是不想让你与外人接触;只有这样,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然后再慢慢去暖热你的心。

但十七年来更多的时候,他非常自卑。在金娥面前,似乎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男人。在桃花出生前,压根就没有过床笫之欢。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虽然成天在一个屋檐下过活,一个锅里撹稀稠,但一面对金娥幽怨的眼神,就像做贼被抓一样散了架子。每当晚上想入非非欲火难熬时,便觍着脸乞求,甚至光着身子磕头作揖,而换来的不是伤心哭泣,就是恶语讥讽。有几次虽然强行爬了上去,但从未得逞过一次。

有次偶尔说起西安的话题。当提到少爷时,金娥明显有了兴趣。他乘机提出要“那个”一番,金娥也半推半就地应允了。于是,这多年他每次与金娥“那个”,都要从少爷的话题说起,而且还要边做边说。但有一条界限绝对碰不得,只要一提老爷,金娥就翻脸。

他一想到这些,就觉得特别窝囊。与自己老婆睡觉,还必须靠说别的男人助兴。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吗?但又实在没别的办法,谁让自个在意金娥呢。只要望一眼金娥漂亮的脸蛋,甚至是抬脚动手的一个细微动作,就不由得浑身发酥,像吸鸦片一样的春心荡漾。要享受人家只能顺着。只要金娥喜欢的,即使再反感也要跟着喜欢;只有讨得金娥欢心,才能满足自个欲望。这样做,既无奈又必须,明明知道是作践自己,却每每乐此不疲。避过人曾抽过自个嘴巴子,也想着去抽金娥几个嘴巴子。可一面对金娥,那些所谓的勇气与怨气,全化成一堆软不邋遢的烂棉花啦。

自卑窝囊之余,也有一些小小得意。你金娥再看不起我,不还是我老婆吗?刚回来时,只怕有人勾引金娥,也担心金娥红杏出墙。因此从不欢迎寨里人串门,也不让金娥出去闲逛。后来见金娥成天病怏怏的没有精神,就意识到这不是明智之举。尤其有了肌肤之交后,更清楚金娥对黄家少爷的一片痴情。既然心思全都耗在了黄家少爷身上,就不可能再装得下别的男人。连成天围着打转的自个男人都盛不下,其它别的男人还有啥可能呢。于是,便主动邀请寨里人来串门。

其中有个叫温树亮的,特别会讲故事。每次来了,不是三国水浒,就是聊斋封神。家里有客人,金娥脸上便能绽点笑容出来,人也活泛许多。每到晚上金娥总要烧好开水预备着。在客人面前,金娥俨然就是个贤惠的家庭主妇,举止大方,热情周到,也不再碰那个水烟袋耍小性子。而他则像个大老爷们,安坐着享清闲,一锅接着一锅地抽烟。在外人面前,金娥的确对他这个男人给足了面子。

但客人前脚刚出门,金娥立马又恢复成老样。不是病怏怏闷着,便是耍性子找茬。只得每晚都邀请魏树亮来串门。久而久之,家里竟成了寨里的说书场。如果有一晚魏树亮不来,金娥就让桃花跑去问个究竟。对此,他表面平静,内心警惕,每晚都不动声色冷眼察看。好在多年过去了,并没闹出啥丢人现眼的事情来。但自己的心好累啊!

一天天过起来似乎很漫长,可转眼间的工夫,金娥已经跟了自己十七年。自己比金娥大十七岁,金娥又比桃花大十七岁。今年桃花也恰好十七岁。这四个十七的巧合,总该预示点什么吧?想这十七年,他心里的帐本清清楚楚。之所以外表体面滋润,主要有西安带回的老底撑着。如果仅凭自己的能耐,早就沿街乞讨了。从西安回来后,他在山下买了十亩水田。路远倒是其次,主要是自己不会种田,也下不了那份苦,所以当时便租了出去。现在只能解决每年的口粮问题。后来在煤矿上谋个会计差事,薪水微薄,一年到头不过十几块大洋。过了这个年,金娥三十四岁,而他已经五十开外。会计的差事,只怕不会维持太久。这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呀!

还有一件寒碜的事情,永远忘不了。一个换山货的客商,竟当着仨人面说,你老汉真有福气,一下养了俩俊闺女!当时就羞得满脸通红,接不上话茬。从此桃花便经常打趣,咱家的称呼,啥时改呀?

桃花已经成了大姑娘,母女俩站在一起,就像一个模子拓出来的姊妹花。而那鼻梁更像从黄家少爷脸上拓来的。好在桃花没见过黄家少爷,也没人跟她提说过以前的糟心事。桃花是把他当做亲老子看待的。这一点特别欣慰,觉得这日子还有个熬头。

忽然,眼前一亮。这四个十七的巧合,一定预示着一件大喜事,说不定就应验在桃花身上。今年该张罗着给桃花订亲啦,凭桃花的容貌德行,选个好上门女婿不成问题。这个好女婿相貌倒是其次,但一定得是个有钱有势的主儿。女儿一成婚,金娥心自然就稳了。再过几年,便可以搬到山下大院享清福去。

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有一股清风掠过,浑身上下爽快无比。

米高才又洋洋自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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