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与狼共舞

第二十六章　与狼共舞

乔桂仁蔫蔫走后，大家也准备离去。可桃花仍在昏昏欲睡。庆林只好带桃花到魏老叔家对付半宿，天一亮就去了凤凰镇。王先生切罢脉，却笑着说，提前恭喜你们啦，这可是彻底痊愈前的症候啊。就像黎明前的黑暗，再坚持一下，天就亮了。昨天的风波，看来不全是坏事，还是最好的药引子呢。我开两种药。一种早上喝，一种晚上喝。是让她白天兴奋晚上安宁的。你还和以前一样，先得自个信心足。尽量引逗她多说话，把积压在心头的郁闷全都吐出来。

事情果真像王先生预料的那样，桃花一天比一天活泛。这天晚上，桃花缩在庆林怀里轻声漫语道，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奈何桥上站着。真想跳下找娘去，可又舍不得丢下你，还怕挨娘的骂。想着返回来，又觉得这世道没给咱留一点活路。就这么纠结着，像傻子一样拿不定主意。这些天你每天都说很多话，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咱一定要好好活着。你也许说着无意，我却联想起娘也多次说过类似的话。反复琢磨这句话，觉得意味深长。我们干嘛不活呢？既然爹娘生了我们，这世界就该有我们一份。我们不仅要活着，而且要活得硬朗，活得精神，活得有模有样。人穷不怕，就怕志短。咱从今往后，就卯足精神头，活出个人样来。让那些总惦记欺负算计咱的人，瞪大眼睛看清楚，我们并不比他们少鼻子缺眼！

庆林高兴得就要亲吻，桃花使劲推开数落道，人家正事还没说完呢，你咋这么不正经。咱真得好好谋划一番，还要尽快做起来才行。听桃花如此说，庆林也来了兴致。俩人便具体谋划起来。

第二天，就下山备足过冬食物，回来便开始挖第三孔窑洞。赶到年关，不仅窑洞收拾停当，屋前还填出好大一块平地。忽然记起明天就是除夕，赶紧跑下山购置了几样年货，又拐到魏老叔家，取回给桃花做的新衣服。

可大年初一刚吃过饺子，桃花便脱掉新衣服对庆林说，我看今天也别歇着啦，到西坡刹枣刺去，争取在正月里把院墙重新围起来。庆林说，大过年的，还是歇上一天吧。桃花坚持说，不歇才有意思呢。以后不管过去多少年，都能记得今年的年是咋过来着。

这一干又是二十多天。他俩刹来枣刺，先拍打成方块，再垒成一丈多高的整齐围墙。正面留个空间，庆林用山木做个大栅栏门安上。

魏老叔俩口一正月不见庆林桃花下山，着急得跑上来看望。魏婶从未上过山，走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这俩人浑身上下的衣服全被划破，雪白棉花像盛开的山花随风飘舞。尤其是桃花，头发乱得像个鸟窝，脸脏得像涂过黑炭一般。简直就是俩野人站在面前。魏婶当下就抱着桃花抽泣不止。还数落庆林，你以为她没娘就没人疼了，她就是我的亲闺女，你这样待她，我可不让！快烧一锅热水来，我要给我闺女好好洗梳打扮一番。今天就跟我们下山去！这大正月的，咋能老窝在山里呢。

魏老叔笑着揶揄，你这老太婆，哪有这么抢认闺女的？要说桃花是你闺女，庆林还是我儿子呢。桃花高兴地喊道，没错，我俩就是你们的亲儿子亲闺女！魏婶也破涕而笑，哪不行，你要是闺女，庆林只能是女婿；庆林要是儿子，你就是儿媳妇。哪能同时当儿子闺女呀！魏老叔说，咋不能，咱把儿媳妇当闺女还不行呀！

转眼到了阳春三月。

一天庆林到山上伐木。返回时老远就听见女人唱家乡蒲剧的声音。心中疑惑，这能是谁呢？快走几步，眼前出现的景象，把他惊呆了。

只见院墙外面的空地上，聚着一群恶狼。庆林不可能细数，估计总有二十多只。有蹲的，有站的，还有来回走动的。蹲着站着的，全都竖起耳朵如痴如呆，像着了迷似的。少数几只来回走动的，则摇头摆尾迈着花步，嘴里还不时发出阵阵低吟，仿佛是载歌载舞。

而自家院里，窑洞的门全敞开着，院中间笼起一堆大火。火焰升起一人多高，噼噼啪啪响声不绝。桃花稳稳坐在火堆后面，悠闲地唱着蒲剧。间或也会站起来，往火堆里添几根干柴。那添柴的动作，如同舞台上的角儿，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干柴在她手里，一会儿是斗敌的枪剑，一会儿又变成策马的长鞭。桃花神态笃定步履轻盈，没有丝毫的胆怯与慌乱。

院里院外形成了互动。院里像个大舞台，桃花是唯一的演员，干柴与大火就是布景和道具。院外空地的狼群则是观众，显然已被精彩的表演打动。一个个沉浸于痴迷之中。那几只来回走动着的，更是走火入魔忘乎所以，一时间竟丢弃了凶残兽类的本性。桃花慢慢地就变成总指挥。委婉的唱腔就是命令，手中的干柴就是指挥棒。又有几只狼蠢蠢欲动，加入到互动的行列。

庆林肩上还扛着一根沉重的木头，竟然忘记放下。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这一切又是千真万确的。他不只惊呆了，甚至也像狼群一样有些痴迷。但望着桃花与狼共舞的场面，马上猜想到，开始肯定不是这样的。恶狼不会专门来看戏，也不会主动寻求联欢。桃花更不会有意唱蒲剧招惹这帮家伙。是不期而遇经过一番较量后，才出现这种局面的。而较量的场面肯定是短兵相接惊心动魄的。桃花稍有差失，便会陷于被动。庆林不敢接着往下想。一个弱女子面对几十条恶狼，能如此镇定，不是一般常人敢想象和能够做到的。自己一个五尺男子汉，让桃花独自这样担惊受怕，真是耻辱啊！庆林顿时双眼模糊，泪水放肆地在脸上横流。

他愣怔中突然醒过神来，这哪是与狼共舞？分明是与狼对峙。狼群中那些一动不动看似痴迷的，实际是在静观窥探扑捉机会，那些来回走动的，已经焦躁不安急不可耐。它们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击，桃花仍处在极度危险之中。庆林急忙扔掉肩上的木头，先朝天连放几枪，然后大声吆喝着冲过去。庆林自从接过魏老叔这支猎枪，就按他老的吩咐从不杀生。以他指哪打哪弹无虚发的枪法，击毙几只恶狼是轻而易举的简单事情。但他没有这样做。

狼群只顾盯着院落里面，没料后面来了援兵。一时不摸底细，只能逃窜而去。庆林进得院里，不由分说，紧紧抱住桃花低声呢喃道，你真是贼胆大，还不赶快回屋去！

桃花坦然笑道，你不说狼怕火吗，不碍事的。我正蹲在门口洗衣服，眼看着一群狼朝这里跑。刚把大门关好，狼就前来拱门。我就点起这堆火来。它们果然就退得远远的看着。我一边添柴一边唱戏，与他们对峙着。看看究竟谁怕谁？我想，总会坚持到你回来的时候。这不，唱着唱着，你就回来啦！桃花嘴上逞强，身子却软得像一团棉花。她依在庆林怀里，再也站不起来。

庆林爱怜地看着桃花，心中百感交集。多么惊心动魄的场面啊，桃花能镇定自如沉着应对，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他更清楚，桃花的病彻底的好了。他以前曾听金娥说，桃花在村里唱过家戏，没想到竟唱得这么悦耳中听。庆林不再啰嗦，抱起桃花回到屋里。

他让桃花躺好，顺手拉过一条被子盖上。发现桃花满脸全是细汗，赶紧拧一把湿毛巾给她擦拭。桃花抓住庆林的手，手还在哆嗦。她不好意思嗫嚅道，这是咋闹的，你没回来前，面对那么一群恶狼，我都没有害怕。可一见你回来，浑身就像散了架子一样不由自己。庆林说，我还不一样，往狼群冲的那会儿，浑身都是胆，一点没觉着害怕。可这会儿，心也在咚咚咚地猛跳。不信，你摸摸看。说话间，俩人已是热泪盈眶，不能自制。

晚上庆林把桃花揽到怀里越抱越紧。桃花会意，惊喜得心都快要蹦出来。这是定情后的首次做爱，俩人都觉得无比神圣。桃花神圣之余，还生出些许愧疚，直为庆林抱屈。于是就豁出一切竭力迎合着，心中只揣一个念头，能让庆林哥痛快，自己咋着都行。庆林初试温柔乡，既显得小心翼翼，又管不住激情奔放。俩人温柔缠绵，浓情蜜意，尽情享受着人生的别样幸福。

酣畅淋漓过后，桃花偎依在庆林怀里轻声呢喃道，哥，我给你说个正事儿。你得娶个比我好的女人做媳妇才行。庆林玩笑道，好哇！妻妾成群那多热闹。成天争风吃醋，你就有事干了。也让我体验一番做老爷究竟是个啥滋味。桃花急忙分辨道，谁与你开玩笑？我可是认真的。这事儿也不用你操心。你得相信你妹子的眼光，一定能找个比我好的做嫂子。以后的事我也全想好啦。只要你们不烦我，我就永远留在家里先伺候你俩，接着再伺候侄子侄女。如果你们烦我，我就到尼姑庵里做道姑去。不过做道姑前，总得想法去一趟西安，看看我亲老子是个啥模样。如果……

桃花还要继续往下说，却发现庆林早已呼呼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