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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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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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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尊严》连载

第五十一章 牢头发威

第五十一章 牢头发威

桃花的主意一旦确定,也是八头牛难拉回转的。魏老叔只能陪着桃花去探监。

自打庆林被捕,桃花只见过一次。是公审大会后,由苏梅安排去的看守所。那次见面,庆林特别的憔悴。桃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面前这个胡子拉碴弯腰驼背的半老头子,就是她的庆林哥。庆林装得若无其事,就像平时出远门回来时的轻松模样。抱着小太平说笑道,儿子想爹了,你娘想爹吗?桃花明白,庆林这样做,全为了安抚自己的。他就是受再多的委屈,遭再大的罪,也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分担丁点忧愁。桃花心如刀绞,却只能陪着苦笑,说几句淡话安慰。这里不是哭的地方,哭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现在庆林哥去了劳改农场,境况兴许能好一点。

他们先坐长途汽车,再转慢行火车,一天后的下午,于一个小站下了车。车站有几个拉脚的车夫。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热情介绍说,劳改农场不远,有个十几里路。不过路挺难走,也不好找,我送你们吧。便宜,就两块钱。上车上车!说话的工夫,已把小太平抱到驴车上。桃花实在舍不得这两块钱,可看魏老叔一把年纪,车夫又如此热情,便没有推辞,拉着魏老叔一起坐上去。

还没太坐稳,车夫一声吆喝,毛驴就欢跑起来。这时,别的车夫哄然大笑,其中一个喊道,石头呀,你小子今天赌博的本钱又捞下啦!他们方知被人算计。果不其然,走了不到一里的路程,劳改农场便到了。一大片新盖的平房,是劳改农场的场部。而他们要去的则三大队七中队,离场部还远着呢。这可是当真的,一点也不掺假,足足有十五里地。

在茫茫盐碱滩上,新开出一条笔直道路。刚下过雨,道路稀松泥泞。一脚踩上去,立马陷进好深。只得脱掉鞋袜,光脚丫艰难前行。魏老叔虽然上了年纪,但身轻如燕也有经验,比桃花从容好多。走到半截时,已经把孩子和所有行李接了过去。就这样,桃花还拉后许多。忽然间,竟想起苏梅以前讲的红军长征过草地的故事。人家那是为了革命,我现在可为啥哩?不由得就泪眼婆娑的。

临近晚饭时分,才到了要去的地方。大队比场部小好多。场部若是个村庄,大队就是个独户。四面高墙围成的监舍大院,孤零零地裸露在无际的盐碱滩涂上。高墙上的铁丝网与来回走动的哨兵,倒还平添了几分森严,标明这里是关押罪犯的地方。监舍北边,有几排平房。没墙没院,尤显荒凉。正值犯人收工,手握长枪的战士,押着一队队犯人进入高墙里面。桃花瞪圆眼睛盯着,却始终未见庆林的身影。

魏老叔跑去问门卫,门卫惜字如金。冷冰冰地告诉,探视七中队的犯人,就找蓝副队长。又问,蓝副队长住哪?门卫干脆不说话,抬起胳膊指一下对面的第二排平房。去的路上,碰见一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挺和善的,不仅指了具体的房间位置,还吆喝一声,老蓝,有人找!可当提起孟庆林来,却显得极不自然,胡乱咕哝一句匆匆离去。

魏老叔走在前面,敲响了蓝副队长的房门。门其实就开着。办公桌朝着门,后面是床铺,上面躺着个人。魏老叔喊几声蓝副队长,那人才懒洋洋坐起来。见是个糟老头,肩上背个烂褡裢,也就懒得搭理。只管归弄桌上的杂物。魏老叔只得再喊一声,便招来不耐烦地训斥,叫什么叫呀?抬头瞅一眼,后面还跟个秀气女人,便加一句,进来吧。

蓝副队长一向情绪不高,今天就更糟。他是旧监狱的留用人员。监狱从城里搬迁时,就死活不愿来。来后被任命为副中队长主持工作,多少还添点精神。他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土八路”。尤其瞧不起劳改农场的尚场长,却又怕得不行。在宣布任命的大会上,尚场长讲的话,伤透了他的心。有几句话一直耿耿于怀。尚场长这样讲,能让你当这个官,就能让你不当这个官。当好了,前面的副字去掉;当得一般,前面就给你派个正的;不称职胡来的,几个字全给你抹掉。共产党能把蒋家王朝推翻,还改造不了一个旧监狱?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蓝副队长觉得,这就是专门讲给他听的。平时对这个“副”字也特别敏感。谁称呼蓝队长,便眉开眼笑地答应;谁喊叫蓝副队长,则眉头紧皱装作没听见。刚才魏老叔不明就里,正好犯了忌讳。

更让他可笑加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尚场长这个土包子,没一点当官派头,也不会享福。成天骑着大马在方圆五十多里的盐碱滩上奔跑,不定啥时候就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来了也不正经听汇报,一头扎到垦荒现场与基建工地。许多情况自己还不了解,“土包子”却一清二楚。好像到处都有尚场长安插的耳目,你就是放个屁,也有人去立即汇报。蓝副队长所在的七中队,今天刚捅个大蒌子。虽然还暂时遮掩着,可终久要暴露。刚刚与大队狱医做过沟通,很不理想,正为这事犯愁呢。

魏老叔凑前说,我们来探望孟庆林。蓝副队长猛然惊觉起来,什么,你说啥?桃花紧接着又补一句。蓝副队长厉声问道,谁通知你们来的?桃花说,没谁通知,我们自己要来的呀!蓝副队长这才稍微平和一些,却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就俩字:不行!再三恳求,也无济于事。他用训犯人的口气,几句硬话便把魏老叔凉到一边。对桃花倒蛮客气,今天不是接见日,再说天快黑了,把犯人带出来不安全,今晚你们先住下再说。

桃花魏老叔哪里知道,蓝副队长的犯愁事正因庆林而起。庆林今天真的出事了。

庆林从看守所押到劳改农场,先在集训队呆了一个月。由于他会木工手艺,便分到七中队搞基建。七中队有百十号犯人,他在三组。头一晚上,就来个下马威。刚躺到被窝,就被全号的犯人提溜起来拳打脚踢一顿。不等喊叫,一只臭袜子便塞到口中。然后按住头部跪倒,听一个胖子训话。胖子说,新来的都要过这一关,你当然不能例外。不管你在外面是龙是蛇,还是乌龟王八,进了牢房,就得服这里的水土。这里面是另一重天地,谁来得早,住得时间长,谁就是爷。胖子说到这里,不再吭声。组长李满江赶紧接过话头,你记住了,以后凡事都听胖爷的。我当组长,也不例外。从今天起,倒尿桶就是你的事情。组长说罢,扭向胖爷,请他示下。胖爷打个哈欠,便有人服侍着安然躺下。庆林睡觉的位置就在尿桶旁边,腥臭味熏得喘不过气来。

其实不光是每天倒尿桶,打饭洗碗全以他为主。不光听胖爷与组长指派,其他犯人有的也对他指手画脚。庆林想不通,监狱咋会这样呢。这与管教们会上讲的完全两种风景。后来才弄清胖爷底细。这家伙解放前因命案判刑。国民党的牢底坐穿了,接着又坐共产党的监狱。共产党接管时,对关押的犯人做过甄别,大部分都被释放。可这位胖爷背负命案,又五毒俱全,无恶不作,自然不在释放之列。而胖爷牢里呆久了,当了多年的牢头狱霸,正好也不想出去。他是打算吃一辈子牢饭的,直到老死。

就这么个混球,竟在鱼虾群中称起王来。庆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心里不服,言行就有抵触。今天午饭,他分好后便端起碗自个吃起来。既没有多给胖爷碗里挑肉夹菜,也没有亲自送到手上。组长李满江不停给他使眼色。庆林开始不理睬,后来赌气将李满江的饭碗推过去说,自己没长手呀?李满江哪敢自己先吃,恭恭敬敬端起饭碗送到胖爷手中,还把自个碗里的两片肉夹给他。胖爷摔掉饭碗吆喝一声,还不动手!一伙人便凑过来把庆林压倒。胖爷慢悠悠走过来,先左右开弓两个耳光,再一脚踩下去。只听“咔嚓”一声,腿就折了。

犯人打架向来不出声,正好与“君子动口不动手”打一颠。如果被管教发现,就说闹着玩的。这次事情闹大了,组长不敢隐瞒。可咋报告呢?便让庆林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庆林坚决反对。胖爷又开口喊打。这回可没人真响应,只是虚张声势地吓唬。而庆林却放声大喊起来,这才招来值班管教过问处理。

大队狱医刚诊断毕,蓝副队长就把他拉到办公室套近乎说,老兄啊,这事全指望你啦。你先简单处置一下,别急着送场部医院。容兄弟我到里面了解清楚后再送如何?狱医说,这种伤耽搁不得,还是越快越好。蓝副队长递给狱医一支烟点上又说,这种事呀,可大可小,可紧可缓,你就抬手通融一下吧。在过去监狱里,这算个屁事。犯人全是人渣刁民,好人谁会到这里来?我估计多半是孟庆林那小子自伤自残,逃避改造,故意给我们制造的事端。不过那样定性的话,就要加刑。不如做做工作,报个不小心摔伤,或者干脆来个工伤咋样?狱医惊愕地盯着蓝副队长,你想让我与你一起弄虚作假啊?蓝副队长陪着笑脸,不敢不敢,我了解清楚再说。狱医不置可否走了。

蓝副队长对桃花态度越来越和蔼。他说,孟庆林在里面好着哩,你尽管放心,你们赶了几天路,挺辛苦的,今晚先好好休息,你与孩子就住隔壁这间房,我另外给老头找个地方。正说着,刚才路上碰见的那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进来说,老篮,狱政科张科长来了,在大队长房间,叫你过去一下。

桃花魏老叔只好按照蓝副队长吩咐,怏怏来到隔壁房间。俩人心里都揣着同一个疑惑,庆林该不会出啥事吧?但都没有点破,也不愿再往坏处多想。魏老叔见多识广,心里还多了层别的担心,但没有说出。而桃花一门心事在庆林身上,对其它状况反应尤其迟钝。只盼望明天能见到庆林哥,庆林哥也好好的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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