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金娥提亲
米高才这会儿虽心里得意,却没敢再忘形。饭菜做停当端上桌后,让桃花叫她娘起来吃饭。其实金娥气早消了,只烦米高才总爱腻腻歪歪蹬鼻子上脸,才故意不给他好脸色的。给自己宝贝女儿过生日,她哪能使性子破坏气氛呢。米高才更得小心翼翼伺候着。饭桌上的气氛不仅其乐融融,而且还高度一致地敲定了一桩大事。请方打圆有名的高木匠来做一套时兴家具,供桃花完婚时用。
没过几天,高木匠来了。带着俩徒弟,儿子高文辉和外甥孟庆林。高木匠五十开外,大个头,不苟言笑。儿子文辉像他,在父亲面前尤显拘谨,只知闷头干活,一天难得听到说几句话。外甥庆林比文辉小两岁,生性活泼,手脚麻利嘴也谦和。高木匠对外甥似乎更偏爱一些。有问必答,且态度和蔼,特别的耐心。而文辉则无此待遇。有时高木匠正和颜悦色地指点庆林呢,文辉也凑过去想看个究竟。高木匠脸色立马沉下来,没好气地训道,凑啥热闹,一边寻思去!文辉很长记性,此后只用眼睛远远地看,然后自个儿仔细琢磨。
高木匠仨人吃住都在米家。几天工夫过去,互相都了解得差不多。高木匠做木工营生多年,一年四季吃百家饭,对人情世故早已见惯不怪。而俩徒弟则不一样。他们出道时间短,对主人家的事总充满好奇。
米高才总爱在现场晃悠唠叨,可遇到要做主的事儿,便屁颠地跑去向女主人请示。女主人轻易不发话,可一旦出口就是板上钉钉。俩徒弟便不拿米高才的话当回事。庆林甚至揶揄,你做得了主吗?还不快请示当家的去!米高才脸上挂不住,讪讪的欲言又止。这时,高木匠才会大喝一声,你不说话,谁把你当哑巴!庆林伸伸舌头,冲米高才做个鬼脸一笑了之。其实高木匠对俩徒弟都挺上心的,只是更疼爱外甥一些。因为妹妹妹夫已经去世,留下庆林这么个孤儿,他不想让孩子受半点委屈。
桃花每天做三餐饭,还时不时过来端茶倒水。只要桃花一出现,兄弟俩的手脚便显得越发麻利,目光也随着桃花身子来回移动。他俩虽然见过不少妙龄少女,但像桃花这样出众的还是头一次。而桃花则不一样,从未见到过像他俩这样的俊后生。寨里人本来就少,几个男娃没一个能与他俩相比的,因此心里充满着好奇与喜悦。桃花在心里暗暗比较。虽然俩人都好,但文辉岁数大一些,又不爱说话,心思难捉摸。而庆林只长自己两岁,人又活泛,一定好相处。这样思忖后,心思明显倾斜到庆林一边。每次送水过来,总要找茬与庆林搭讪几句。庆林喜出望外,只要逮着机会,就与桃花说个没完。这样你来我往几次,文辉便知趣而退,只顾埋头干手里的活儿。
高木匠对这些西洋景儿,早就看在眼里。只不点破而已。他一直想查访个合适人家,把外甥的婚事办了。见俩孩子挺对脾气,心里当然高兴。但对这米家,却心存许多疑惑。米高才贼眉鼠眼,却娶个漂亮小媳妇。一家人既不靠地里收成,也不做啥大生意,却过着消闲的殷实光景。其中必有蹊跷。还是等以后打听清楚来龙去脉再说吧。
金娥心里也明镜似的。她觉得高木匠的俩徒弟都挺好,但对文辉与庆林作一番比较后,觉得文辉不可能。高木匠就一个儿子,咋会让他入赘别家呢。而庆林则不同,父母双亡,只要有个好归宿,高木匠定会乐成此事的。如今见桃花与庆林走得亲近,自然欣喜万分。她拿定主意要促成这门亲事。也许是个人遭遇的使然,一旦决心下定,便要马上行动。
按当地风俗,应该男方主动提亲的。但金娥是外路人,不想拘泥这些风俗。她要趁米高才去矿上应卯不在家的机会,避开仨年轻人与高木匠单独交谈一次。
高木匠见金娥神秘地向自己招手,心中疑惑,却不能不理。当要跨进客厅屋门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漂亮娘们,总不会使啥美人计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些不要脸的女人,就惯用色相拉人下水。同行中有经不起诱惑的,最后全部工钱都被主家赖掉。可当看到金娥穿戴周正,一副严肃的神态;又见桌边沏好的一杯热茶,还徐徐地冒着热气,心思才略微放松一些。金娥招呼他落座后,才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欠身坐下。屋门敞开着,座位正好对着门。金娥款款说道,有个事想与你先商量一下,你不要见外,咱都直来直去别拐弯,你看好吗?
就这几句话,让高木匠刮目相看。金娥不是一般的庄稼户媳妇,头发虽长,见识却不短。虽然现在还不能十分确定她要说什么,但也猜出个七七八八。高木匠是明白人,清楚这几句话的作用。金娥再开口肯定会直奔正事,这将省去多少穿靴戴帽的客套和絮叨啰嗦的废话?
果然就听金娥说道,我想招你的外甥做上门女婿,但不知道你和你外甥能看上我闺女吗?这里没外人,请给个痛快话。尽管高木匠有这方面的思想准备,但面对这样直截了当的问话,仍始料未及。不由对金娥又高看一些。这女人真的好自信,也是个干脆利落人。同时还看出,她不仅铁了心要促成此事,而且还要避开她的男人独自做主。可见在家里是说话算数的主儿。
但高木匠并没有马上回应,而是先在心里仔细盘算一番。从短短几天接触中,看桃花模样俊俏,落落大方;待人和气,手脚麻利。又与庆林对脾气,没啥可计较的。再度审视金娥一遍,觉得这女人见过世面,心直口快;做事大气,知道疼人。庆林逢这么个丈母娘,大概不会太受气。只是男主人过于猥琐,没个男人气派。还有这家里到底靠啥过活呢?到现在仍是个疑团。想到这里,高木匠便有了自己的分寸。他不能像金娥那样痛快,只能先说个活话。于是斟酌道,让俩孩子先接触一段时间,正式订亲缓缓再说。只要他俩对脾气,咱做大人的还有啥不好说的。这样说话,也充分给了庆林的余地。他相信现在还疑惑着的事情,庆林肯定会闹清楚的。两个明白人说话不费劲,也不用绕弯子,事情就这样初步敲定。
高木匠把庆林留下继续做打磨刷漆的活儿,自己带着文辉到下一家去赶场。这实际是给庆林与桃花留个单独接触的机会。只是临走前尴尬的一幕,又让高木匠心里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本来木工活做完,主家要主动付工钱的,打磨刷漆的活儿,以后单独另算。这是行规,也是常规。米高才心里清清楚楚,但揣着明白装糊涂。高木匠说了几次要走,米高才都没有给钱的意思。高木匠是有名的高手,从来没有主动讨要工钱的习惯。再加上刚与金娥谈过订亲的事,就更不能张口讨要了。金娥看出名堂,明白高木匠为啥说走又不急着走,也清楚米高才在耍小心眼。一时气急,便劈头盖脑把米高才好一顿臭骂。米高才这才蔫蔫地到柜里取钱。
高木匠对米高才看法原本就差,这么一来,更小看了。金娥虽然行事走理,但撒起泼来,也是个难缠的主儿。米高才给钱时,高木匠觉得挺为难,接也不对,不接也不对。更让他为难的还是外甥的这门亲事。到底是该订,还是不该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