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久别重逢
庆林渡口遭劫,金娥桃花虽然不知,但也都在苦苦煎熬,望眼欲穿地等待他的归来。只是各有各的心思。
桃花表现最为明显。自从庆林离开,她就神不守舍。经常莫名其妙地发呆,别人叫几声都没反应。而且脾气见长,稍不随意,便使性子犟嘴。尤其对米高才使得多一些。米高才避过金娥数落桃花,你咋越来越像你娘啦!这样下去,你爹我哪能受得了。小祖宗,你还是积点德,饶了爹吧。对米高才的可怜相,桃花有时也会咪嘴一笑。但过后仍然照旧。今年过生日,米高才像往年一样,仔细安排认真准备。两头驴等在门口,桃花却突然说不想去米家镇了。金娥劝半天没劝动,也不去了。第二天,米高才动手做了一大桌子菜。吃饭时死活把桃花叫不到饭桌前。米高才去叫,桃花不动也不吭声。金娥只得亲自去叫,桃花无精打采吐出仨字,没意思!眼泪随即涌了出来。
桃花这些天越来越烦躁。从正月初一开始,便悄悄在门后用石笔画道道。开始想,画50个庆林肯定回来了。现在都接近100啦,仍不见踪影。她像得了魔症一样,整天坐立不安,干啥事都心不在焉。而且脾气变得更坏。米高才清楚自己是个出气筒,便躲得远远的。不到万般无奈,从不主动找气受。但如果真要问她,你究竟担心啥呢?她也说不清楚。因为对外面世界知之甚少,几乎没啥实际的概念。
金娥就不同了。主意是她出的,也是她最后定的。因此她的担心不仅多,而且特别具体。柳妈与郑先生还好吗?还在黄家吗?他们虽不是主事之人,却是少爷的知情之人。通过他们可以了解到少爷的情况,可以顺利地见到少爷,还可以帮着把事情促成。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少爷本人,他好吗?管事吗?还念旧情吗?如果是个花心肠子,那不是白忙活一场吗?还有庆林能把事情说清吗?自己本来就没讲得太明白,只是给个戒指让庆林交给少爷,让庆林说她女儿叫桃花,今年十七岁,而他本人就是未过门的女婿。庆林说清这些之后,少爷能听明白吗?尤其是能明白桃花就是他的亲骨肉吗?如果能听明白,事情就促成了一半。剩下就看庆林的本事了。庆林如果是块好料,有少爷安排帮衬着,一年挣二百来块现大洋是可能的。即使差一些,自个的私房钱也能弥够。这一点给庆林的舅舅已经讲明,只没对庆林点破而已。
眼看着一年快到了,这些天金娥真有些坐不住了。她虽然不像桃花那样显露,但内心的焦虑却比桃花重好多。桃花的焦虑很盲目,不过心切情急而已。小娃娃没出过门,不知外面世事的险恶。而她是过来人,又经了那么多的磨难,对事情的成败是有两种考虑的。何况她的心脏病也不见明显好转,所以对桃花婚事的确定,就成了一种无形的压迫。这次西安之行在她眼里,真有点孤注一掷的感觉。如果顺利成功,则会一箭双雕。既把桃花托付给了可靠之人,又让女儿认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有着这么多的期待与不确定性,她能不焦虑吗?
米高才的日子并不比她俩好过。而且只能闷在心里自作自受。一年来,米志杰隔三差五就派人把他叫去。没别的话,就是追问订婚的事。而且每次都喝酒。酒一上脸,便疯话不断。米高才渐渐也看清米志杰的心思。如果真的把桃花许给“矬子大头”,就等于把她母女俩推进了火坑。而自己呢?恐怕就不只是戴顶绿帽子那么简单,小命攥在人家手心里,迟早要成为屈死鬼。过年时米家祠堂大拜祖,米志杰因为是大财主,也堂而皇之与几位最长辈站在第一排。末了又把米高才拉到一旁威胁说,这是最后一次给你说啦!别不识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的。收麦前,一定要把俩娃的喜事办了。到时候,你就是咱们的大管家,我只当甩手掌柜,嘛事全由你说了算。对米志杰的又打又拉,米高才响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含含糊糊应承着。
回到家里更不敢对金娥吐半个字,更无心情询问庆林出去挣钱的事。他并不知道庆林去西安找黄家少爷,因此想得就简单。在他看来,靠庆林本人是绝对挣不来这么多钱的。即便他舅舅搭手,也很难。何况他舅舅有自己的亲生儿子,能为个外甥倾其所有吗?原先之所以那么说,是要庆林知难而退。谁知那小子竟会顺着杆往上爬呢。现如今,他倒真希望庆林能拿出二百块现大洋,先把桃花领走跑得远远的。等以后安定了再回来不迟。但这又是白日做梦,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因此,这些天来他谁也不想见,也怕见。只要没人喊叫,便躲在矿上不回来。当然,他最头疼的,还是怕米志杰打发人来叫他。
庆林到米家时,只有金娥与桃花在家。看到庆林平安归来,自然喜出望外。金娥悬着的心起码放下一半。桃花更是没往其它方面多想,一肚子思念顿时化成满脸委屈,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也忘了羞涩,扑上去就是一阵猛锤,然后哭着跑去做饭了。
桃花如此忘情,谁也没料到。恐怕连她自己想都没想过。庆林一时手无举措十分尴尬。如果不是金娥在场,他肯定早把桃花紧紧揽到怀里了。现在只能两臂张开忍着,任由着桃花发泄。不过,心里却激动万分。喉头不停哽咽着,脸上也流淌着幸福的泪花。
桃花跑开好久,庆林才恢复平静,对着金娥羞涩地喊了一声,娘!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喊娘。既充满激动,又非常难为情。桃花失态庆林喊娘,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水到渠成,瓜熟蒂落,是再合适自然不过的。金娥喜形于色,脸上不禁泛起红晕,心里却特别的受用和踏实。她赶忙招呼庆林坐下,亲自沏一杯热茶递过去。庆林望着金娥娇美慈祥但又明显病态的容貌,脑子便闪出黄东家的憔悴面孔。心里直为这俩苦命人叫屈。
恢复平静后,庆林不加保留地把西安的所见所闻和自己的经历全都告诉了金娥。金娥听得十分仔细。随着庆林的叙述,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感慨,一会儿叹息。当说到摆渡遭劫的时候,金娥插话,这都是命里注定。只要人好着比啥都强。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人没了,就啥都完了。钱的事,你不用发愁,我来想办法。
庆林这才说出自己的打算。他准备与舅舅表哥商量,想与表哥一起再去西安。表哥念书多,人忠厚,又稳重。郑大掌柜带着我俩,一定能把商行经营好。东家或许精气神一好,没准就把大烟瘾戒了。如果那样的话,以后的日子还用发愁吗?我到西安一安顿好,就来接您与桃花过去。
金娥听了这话,对庆林更看重了。接住话茬说道,你不要管我,我是不去的。你能把桃花接去,我就放心了。
说话间,桃花已把饭做好端上来。正吃个半截,米高才蔫儿吧唧回来了。看见庆林在吃饭,先是一惊,随即问道,送钱来了?庆林正欲回答,金娥截住说道,钱倒是挣够了,却被土匪抢走啦。他打算再出去挣,我答应他,再等半年。
米高才嘴上不置可否,心里却犯起了小九九,这庆林就是嘴皮子功夫硬,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又不知用啥法把这母女俩给哄住啦。他现在也没心思多想这档子事,自己发愁的事还没想出辙呢。于是把脸扭到一边,装烟点火,自顾自地冒起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