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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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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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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尊严》连载

第五十六章 李家添丁

第五十六章 李家添丁

香草讲得口干舌燥。桃花递过一碗水,她一口气灌了下去。刚缓过气,又急切地求道,桃花妹子,你现在跟了老蔫儿,可原先咱俩是一样的情况,都是反革命分子家属。虽然政府把咱划到坏人堆里,但心里比谁都清楚,咱并不是坏人呀!你不仅能干,人还长得漂亮,心眼又特别的好。我看准你,也就只能求你啦!你不比我,有老蔫儿罩着,装成怀孕身子正大光明。我把孩子托付给你们,是一百个放心。以后你们就是孩子的亲爹亲娘。我求你啦!我知道老蔫儿听你的,你一定要答应我。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桃花自然理解香草的难处。自己怀满囤的时候,就经受过这样的煎熬。可也不至于非要如此呀。桃花劝香草赶快找个好人家嫁过去。香草使劲地摇头。她的主意已定,桃花不答应,就跪着不起。真是近墨者黑,两个“一根筋”男人,把香草引教得也变成了一根筋。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后只能是桃花答应下来,香草才缓缓站起。桃花答应了,香草一下变得轻松活泛起来。可老蔫儿却愁眉不展,对桃花说,这下麻烦大了。我是跳进黄河越洗越浑,以后你让我咋跟庆林兄弟说呢。桃花说,说不清就不说呗,反正我还要给你留个后的,也不在乎多这一个。

老蔫儿吓得后退好几步,连连摆手道,这话以后千万别再提。过得一会儿,才鼓起腮帮子,神情凝重地对桃花吼道,你给我牢牢记住,我是你娘家亲哥,你是我亲亲妹子。在你面前,我是不是男人不要紧,可我必须先是个人。吼罢,扭身走了。这可能是他憋了很久想要说的话。也不知在背后演练了多少回,所以说得特别利落。桃花无话可说,只有感动流泪的份儿。

老蔫儿出去一会儿又返回来,见俩孩子已经熟睡,便对桃花说,你到隔壁屋来,我有话给你说。桃花看老蔫儿神秘兮兮的,心里就想,该不是改变主意又想要留后吧。如果是真的,自己的良心也能踏实安稳一些。但现在却不是时候,得等把香草的心愿了结后才行。桃花犯着划算,却听老蔫儿结结巴巴说道,刚才话赶话,我一着急,没把话说完就走了。香草说的事,你千万不能答应。如果你非要答应,那咱俩就散伙!

桃花诧异道,有这么严重吗?老蔫儿仰着头倔强地应道,就这么严重!你不想想,我老蔫儿是啥人,顶天立地的汉子,一口唾沫一个坑。你收养香草孩子,还非得说是咱俩生的,这让我以后咋面对庆林兄弟?我能说得清楚吗?与其那样,还不如咱俩现在散伙,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分得清清的。老蔫儿说得脸红脖子粗,满嘴冒唾沫星子。不想桃花听着听着,却“噗嗤”一声笑了。

老蔫儿恼怒地吼道,你别嘻皮笑脸,我可不是拿大话吓唬你。桃花说,我知道你不是吓唬我。我是笑你个大男人,还不如我这小女人有担当哩!你问你,是一条命要紧,还是你的面子要紧。你为顾及不值钱的面子,就狠心耽误一条人命;这面子大得能撑破天,重得能压垮地。我看,全世界加起来,都没你的面子值钱。当初你收留我娘俩时,可不是这样啊!老蔫儿心里话,你哪知道,就为娶你的事,我在党内还受了批评呢。可这档子事能说吗?不过,老蔫儿态度明显缓和下来,但又不甘认输,只嗫嚅道,那可不一样。香草是现行反革命分子家属,怀的是国民党县党部书记孩子。我身为党员,这点觉悟还应该有的。

这回轮到桃花发火了。她指着老蔫儿脑袋厉声问道,我不也是反革命分子家属吗?我与香草是一样样的!老蔫儿突然又变得强硬起来,咋能一样呢?庆林杀人了吗?你别忘了,方五可是杀害区委王书记的凶手,而宋识途则是领头的,罪孽就更大。桃花反问,香草总没杀人吧?她肚里的孩子就更不可能杀人。你说,这孩子有啥责任有啥罪?同样都是十月怀胎,他咋就不能见日月呢?

老蔫儿低头不语,使劲地抽着旱烟。桃花继续数落道,历代法律,都对孕妇法外施恩。难道共产党还搞株连九族那一套?大哥,你肚里那点小九九,我桃花还看得透。你就是怕在庆林哥面前说不清,毁了你的名声。你说老实话,对不对?

几袋烟工夫过去,老蔫儿才猛磕着烟袋锅子说,我拧不过你,行了吧!不过咱可得说好,这孩子的身世一辈子都要烂在肚子里。不光咱俩,还得给香草嘱咐清楚。我在庆林兄弟面前有嘴说不清,也就算了;可不能再戴个丧失阶级立场的帽子。两顶黑锅压在我身上,我哪能承受得起。桃花安慰说,庆林哥不是小心眼人,这你大可放心。他如果有啥说道,那他就不是我的庆林哥了。孩子的身世,现在除了干爹干娘,对谁也要瞒得严严实实。至于以后嘛,看情况再定。说不定过上几十年,国共两党又要合作呢。

老蔫儿情绪渐渐活泛起来,也跟着附和道,可不嘛,世事谁能看得透彻。村西头老张头家,去年土改那会儿,只怕被划成富农。见了谁都点头哈腰的,就差没跪在土改工作队面前求情。多亏赵队长拿得稳,就低不就高,把他家划成富裕中农。但富裕中农总归腰杆不硬,老张头见人还是绕道走,对村干部更是不笑不开口。可最近老张头与解放军的一个大首长扯上了关系,腰板一下子就挺直了。谁会想到他家的三小子,竟是那个大首长通过关系寄养在他家的。如今和平稳定了,就派秘书来认领儿子,连同老二也一起带到北京去读书。老大岁数大些不想上学,秘书一句话的事儿,便安排在区政府当通讯员。老蔫儿费劲地说完这么多话,脸憋得通红,但神色语气中无不透露出吃惊与眼馋来。

桃花接过话头说道,我也听说了。其实老张头当年并不清楚那孩子是八路军首长的。如果知道,凭他胆小怕事的秉性,哪敢答应呢。是他家亲戚引来个年轻女人,只说是被男人遗弃的,想找个殷实人家把孩子生下来。正好老张头想要个闺女,才勉强答应了。谁知生下来还是个小子。大哥,如果香草是那样的情况,你是不是就没得话说?老蔫儿“嘿嘿”笑着,用长满老茧蒲扇般的大手抹把脸,尴尬得不知说啥好。吭哧了半天才咕哝道,我能有那好运?不过说说而已。

接下来老蔫儿才想起说昨天晚上香草找他的情况。老蔫儿刚准备睡觉,香草就溜进来。进门喊一声李大哥,便长跪不起。嘴里絮叨的那些话,羞得老蔫儿简直要背过气去。可她竟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津津有味,而且丝毫不觉羞耻。难为得老蔫儿只能躲到牲口槽后边,一直到香草走了为止。老蔫儿总觉得香草与以往不一样。很可能脑子受了刺激,变成个半疯子。不然不会这么不顾脸面的啥话都说。昨天晚上,屋门只是虚掩着。桃花要进去,一推就会开的。如果当时进去了,就不会再有后来的烦恼与误会。

这天晚上,是俩人一起过日子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

此后桃花真就装扮成孕妇,也与香草有了来往。多半时候是桃花去香草家。因为桃花能在巷道里挺个大肚子,香草却不能。桃花一边安慰香草,一边留意给她查访对象。香草对改嫁的事并不上心,一心只惦记着肚里的孩子。现在孩子有了着落,就把桃花当活菩萨一样敬着。开口闭口总恩人长恩人短的,弄得桃花怪不好意思。

临产期快到的时候,桃花悄悄把香草接到家里。让太平随老蔫儿睡到饲养室,自己带着满囤陪香草。51年秋季,桃花“生”了第三个儿子。那年村里刚好实现互助组化。老蔫儿说,这孩子就叫李互助吧。

生孩子第三天,互助组一家来一个代表祝贺。未进门先点燃一挂鞭炮。几个年轻人在大门上方交叉着钉了两把谷草,上角各挂一面三角小旗,分别写着:穷人翻身做主人;光棍娶妻生贵子。进得门来便吆喝着要讨喜酒喝。老蔫儿面对这种突然袭击,顿时慌乱得不知所措。桃花还得装着坐月子,只能在炕上干着急。多亏腊梅素珍这时送来些脆干餠和鸡蛋,正好救急打发这帮贺喜人。有腊梅素珍招待,老蔫儿干脆蹲在一旁,只管傻愣愣地抽他的旱烟。表面上像没事人一样,心里其实正着急犯愁,桃花一点奶水都没得,到哪儿去买只奶羊回来呢?

香草当天夜里就不辞而别。在她睡过的被窝里藏着一支钢笔和一枚金簪。桃花悄悄打发老蔫儿去找,哪儿还有踪影。她家门上挂着把铁锁。邻居们说,好多天没听见院里有过响动。几天后,还是在野外那个废旧的窑洞中,发现了香草的尸体。穿着过年时才穿的新衣服,浑身上下一尘不染。平静的神色中透着些许羞涩,嘴角明显地露出笑模样。人们不禁哀叹,这哪是寻短见呢,倒像是到那边出嫁当新娘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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