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正式结拜
果不其然,胡喜欢气冲冲找来了。还有昨天的气憋着,胡喜欢一进门便质问道,你林鹏举是个男人吗?昨天我找你教训韩七六,你夹着尾巴直往后缩。今天可倒来劲了,对个女人耍起威风来。你原来红口白牙一诺千金,把人家素珍娶回家。咋现在又一脚蹬了呢?你不说清楚,我与你搁不下!林鹏举也不甘示弱回敬道,我说素珍几句咋啦,她撺掇腊梅找你吵架,你难道不清楚?这种女人不教训咋能行,再怂恿还不上房揭瓦呀!你也得把腊梅管紧点,不然俩女人串通一气,就会闹得鸡飞狗跳,两家都不安宁,到那时咱俩的日子还过不过?
如果按原先的想法则会这么说,我就是不要素珍啦,咋的?她拨弄是非,撺掇腊梅与你吵架,这是一个安分女人该做的吗?原先我娶她,是为了好好过光景。既然她不守妇道,又不认错,就只能休了她。你别假惺惺地当和事佬,我谁的面子也不给。就是师父来说,我照样要休掉她的。
现在林鹏举语气虽重,却留着活口。不过教训几句而已。胡喜欢听这话音,气先消了一半,随口说道,素珍刚来,哪知道这么多,还不是你在她面前瞎捣鼓的。林鹏举一副委屈样子,好我的喜欢兄弟哩,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我咋会像女人一样嚼舌头呢?她不定是听哪个长舌妇胡乱讲的,就当真格的说给了腊梅。我是想让她长记性才说那种狠话的。不是自家人,我还懒得说呢。胡喜欢追着问,那你打算咋了结?林鹏举无奈地说,还能咋了结,等素珍消消气,回来得了。胡喜欢说,你不打算请人家?林鹏举这才郑重说道,可不能去请,一请不意味着她没错吗?那样,我的苦心可就白费了。
胡喜欢望着林鹏举莫衷一是,半天拾不上一句话。正要转身走人,林鹏举却又说道,喜欢啊,你也帮我劝劝素珍,让她以后嘴稳点,别听风就是雨的。另外我还想起一件事,咱们结婚办酒席时,她俩与桃花曾论过大小,说是要结成干姊妹。但毕竟没有正式拜。看能否抽空再办一桌家常饭菜,让她仨正式拜一下呢。就在你家办,到时把师父师母也叫上。这样做,或许对桃花还是个安慰。
林鹏举这会儿撺掇仨女人正式结拜,是个障眼法儿。既然与桃花做不成长久夫妻,何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为以后能与桃花偷情提前铺条路呢。工于心计机关算尽,审时度势变化多多。一切全从自身利害出发。还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披件道貌岸然的外衣,再装副正人君子的架势。
林鹏举暗自得意自己的过人之处。而小气鬼的秉性却如影相随。既无法抛弃,又形成习惯。让胡喜欢家张罗结拜仪式,连脑子都无须过一下,便脱口而出。自己出主意,别人破费麻烦,就像天经地义的一样。自己既轻松节省,又免去许多闲话,到时干干练练去吃个现成的,何乐而不为呢。
胡喜欢哪有他这么多的花花肠子,心里还直称赞,林鹏举这才算说了句人话。
心直口快的人,一般性子都急。腊梅就是这样的人。胡喜欢从林鹏举家里回来,细细诉说一番林鹏举的态度。话还未打住,腊梅便开始劝起素珍来,俩口子吵架不记仇,床头吵来床尾和。既然林鹏举是出于好心,那咱也要想想自个的理亏处。都是我的狗脾气连累得你俩口子不安宁。这会儿我觉得谁都对不起,尤其对不起桃花妹子。说着便眼泪汪汪的。刚才就是她怒气冲冲打发胡喜欢找林鹏举讨说法,也最坚决支持素珍与林鹏举离婚的。这会儿却来了个急转弯,自个先检讨起来。
她哭得自然,笑起来更容易。泪珠儿还在眼圈打转呢,就满脸带笑地说道,我觉得林鹏举提议很好,咱俩与桃花虽然叙了年庚,却还少磕一个头。这咋能行呢?就按他说的,明天在我这里办。我也知道林鹏举啥心思,他是个既嫌麻烦又怕破费的主儿。素珍你别不爱听,他是他,你是你,咱们是咱们。谁让咱与桃花都是外路人,又都是苦命鬼呢。
事情说定,腊梅便手脚麻利地准备起来。这女人做事,向来不让须眉。仗着胡喜欢比别人能挣几个小活钱,就倾其所有的憨大方。连胡喜欢看着都觉得心疼,说她是糟蹋光景哩。腊梅非但不听,还把胡喜欢指挥得团团乱转。
一切准备停当,腊梅换上干净衣裳,要与胡喜欢一起去请魏老叔俩口和桃花。胡喜欢说,你忙了一早上,歇会吧,我一个人去就行。腊梅笑着说,你想得美,又想背着我与桃花说悄悄话呀。你给我听好了,桃花可是我的妹子。你绝不能吃着碗里,还盯着锅里的。以前你咋想我不管,以后你得给我稳重了。说着戳一下胡喜欢额头,假装生气扭身先走了。胡喜欢哭笑不得,只能跟在后面。边走边想,这女人的心思真是估摸不透,一会儿晴一会儿阴的。转过又想,腊梅也可怜,离乡背井孤零零地跟着自己容易吗?我如果三心二意对她,还是人吗?
不想,魏老叔先对磕头结拜的事情不赞成。他说,要这个虚名分干啥?咱老百姓,最要紧的是诚心相待。战乱年间,眼见的听说的还少吗?磕头拜把子有几个是真心的?又有几个会善始善终?虚情假意地磕个头,就能不亲变亲吗?老蒋与张学良不也换金兰称兄道弟,可最后咋样?还不照样把张学良软禁起来啦。土匪们更喜欢拜把子,他们图啥?就想笼络人心,让你给他卖命。稍有芥蒂,便起疑心,你挨了黑枪还不知谁打的。我对这一套,向来不看好。觉得太虚、太俗、也太阴。魏老叔的话,让胡喜欢腊梅左右为难莫衷一是,却又不想就此罢休,便把林鹏举主动说的话搬出来。魏老叔略显诧异,沉思着说,难得他会这么想,为了桃花张罗一下,也未尝不可。或许我老糊涂了。就按你们商量的办吧。
桃花也不情愿。不嫌别的,就怕连累她俩。自己现在背着反革命分子家属的黑锅,已经拖累了魏老叔与魏婶。好在老俩口无儿无女,不担心年轻人的前程受影响。如果与腊梅素珍正式结成干姊妹,胡喜欢与林鹏举都还年轻,他俩要干个啥体面事情,会不会受影响呢?
腊梅快人快语,指着桃花的鼻子说,你是不是还因为我寻你的麻烦,心里存着疙瘩呢?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我们才不管那么多呢。我一个逃荒过来的,胡喜欢一个烂泥瓦工,两个人加起来大字不识一箩筐,是想成龙呀还是要称王。共产党的政策再严,总不能不让我们种庄稼吧。素珍与我一样,俩人自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是再实在不过的人,就是性子软一点。我们结拜成姊妹,还可以给她撑撑腰,可别让林鹏举再休了她。腊梅这么顺嘴一嘟噜,魏老叔仨人也知晓了林鹏举与素珍吵架的事情。
魏婶笑着打圆场,都怪死老头子的乌鸦嘴。他今早上起来肯定没嗽口,说出的话带一股腥臭味儿。挺顺当的事情,让他搅得桃花犯了心思。走,我们走。让死老头子一人在家当个看门狗。胡喜欢赶紧说,那可不行,师父不去不圆满,我们做小辈的,咋好把你们老夫老妻给拆散呢。
一行人走到半道,就碰上林鹏举与素珍。素珍从腊梅手里接过小太平抱着说,这是咱俩的外甥,不能总让你霸占着。腊梅回敬道,你好好粘粘喜气,让我再多一个外甥出来。魏婶也跟着说笑,腊梅已经沾了一路喜气,现在真该轮素珍了。你俩各生一个出来,你仨就都有两个外甥了。
大家说笑着来到胡喜欢家。腊梅还真的预备了香案。吃饭前,仨女人跪在香案前,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腊梅还想对天发誓,魏老叔止住说,不必说那些老套话,什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只要你仨活着,能亲密相处,扶助帮衬,互为娘家,今天的高香就算没有白烧,头也没有白磕。魏婶接着说,我们那里是桃花的家,也是你仨共同的娘家。你们以后对我老婆子可别见外,有啥冤枉就给我诉说。我来管他们几个大男人,看谁敢欺负我这仨闺女!
桃花磕头之际,突然想起多年前在镰刀斧头红旗下宣誓的情景。苏梅领说一句,自己举着右手复述一句。那一句句誓词,像在催生一个新的生命诞生。宣誓过后自己真就觉得脱胎换骨,变成一名时代的先锋战士。今天三个异姓外路女子磕下头去,也决心成为相互依靠的亲姐妹。心情同样激动万分。当抬头看到魏老叔魏婶的慈祥面孔时,又觉得他们才最该接受一拜的。他们对自己的恩情早就如同亲生父母,是自己最亲最亲的亲人。可想到魏老叔对结拜的看法,就不想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了。
胡喜欢与腊梅张罗饭菜的空儿,别人插不上手,只能闲坐着等候。桃花素珍与魏婶闲聊,魏老叔掏出旱烟袋抽烟。林鹏举想与师父说话,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话题。就时不时瞟桃花一眼,心里对仨女人暗暗作着比较。桃花明显比腊梅素珍亮丽许多。尽管这半年运气不顺,脸色略显憔悴,但天生的丽质是咋也抹不掉的。都是穷得叮当响的庄稼户,哪个还涂脂抹粉不成,可桃花却妩媚得能捏出水来,比舞台上的俏花旦还要迷人。再有那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抬脚动步之间便能把男人的魂勾走。他目光突然停在桃花腹部一动不动。那里似乎有些肿胀。该不是又怀上了吧?这能是谁的种呢?可以肯定不是庆林的。如果再没有别人染指,就只能是韩七六的了。
想到这里,林鹏举不经意地咧咧嘴。他不能容忍韩七六与桃花做那种事情。韩七六就像一只老鼠,老鼠糟蹋过的饭菜,人还能再吃吗?再好的宝贝破碎了,还能复原吗?还能像以前那么珍贵吗?桃花顿时就掉价了。他想到妓女、窑姐和暗娼,也想到村南的那个官碾子。谁家要碾米,都会去推一推的。你爱咋推都行,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想停就停。老以前总把桃花想象成自个的媳妇,想与她厮守一辈子。但现实中又觉得高不可攀,也只能做做梦而已。庆林被捕,桃花被糟蹋,觉得机会来了。还险些休了素珍。现在想起来,可真是昏了头。
他眼睛移过片刻,却不由自主地又转回去。心里仍是丢舍不下。臭豆腐闻着恶心吃着香。官碾子大家都去推,我咋就不能推一推呢。这时的桃花在林鹏举眼里,完全沦为一个不值钱的玩物。有机可乘的时候,自己想要解闷的时候,何不也去沾沾便宜玩一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