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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润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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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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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尊严》连载

第五十七章 谎话难圆

第九卷   劲草

第五十七章 谎话难圆

桃花连着几个月睡不安稳。这天起来对老蔫儿说,大哥,你知道我的心思。这多年除了熬煎庆林哥的事,就是挂念我的亲爹和庆林哥的舅舅。也一直想到西安和龙门看看。可哪能走得开呢。早先厄运不断,后来又让几个孩子拖累着。现在互助总算稍微懂点事。我打算让太平趁放假的空儿,陪我出去走一遭。不然总抽心揪肝的不得安生。老蔫儿二话没说,便到村里开好外出介绍信。

桃花瞒着互助偷偷走了。互助一旦知晓,会死抱住娘腿不撒手的。俩人先到西安看黄克强。城市经过公私合营运动,原先的字号已不复存在。在曾经去过的那条街上见人就问,硬是没问出亲爹的去向。人们只知道这半条街原先都是黄家的,而管事的却是位郑先生,东家从未露过面。问得多了,倒也听到些闲言碎语。有说黄东家在公私合营前,早把资产算清交给郑先生全身而退。公私合营时,政府只与郑先生上话,与他一点关系都没得。有说黄东家甚至连大宅院都卖了,如今究竟住在何处,谁也不清楚。还有的说,黄家夫人把郑先生告了,说他在公私合营时隐瞒资产。郑先生如今正在监狱守法哩。道听途说莫衷一是,扑朔迷离疑云重重。

好不容易来了,哪能就这样无果返回。娘俩夜里到火车站对付一宿,第二天接着打听。桃花不相信亲爹会把宅子全卖掉,总会留个居住地儿的。记得娘在世时曾说过,这条街背面就是黄家府邸。即使受辱挨骂遭受暴打,也要闯进去弄个明白。

娘俩正往背面街上行走,迎面却被一男一女挡住去路。女的竟是黄夫人。身穿列宁装,蓄着剪发头,苍白的脸上布满细细皱纹。单从仰头挺胸的神态看,倒像一位经过革命战争考验的女干部。桃花见过面,还有点印象。正要张嘴问候,黄夫人倒先骂开了。尽管衣着打扮变了,骨子里仍是泼妇本色。

黄夫人指着桃花鼻子骂道,你个野杂种,爱财不要脸,丢人不知深浅。穿得像个要饭的,说话土里土气的,竟敢跑到西安城里发横财。你俩在大街上四处乱窜,见门就进,逢人便问,真没见过你这样不顾眉眼抢家产的。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你配吗……没等桃花搭腔,太平一个健步冲上去挡在娘的前面。也指着黄夫人大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你像个新中国的主人吗?咋这样不懂礼貌不讲道理看不起农村人呢?还出口伤人满嘴脏话,你才丢人现眼呢。

桃花先礼后兵,轻轻拨开太平,心平气和道,咋能这样跟大人说话?快叫奶奶。黄夫人哪吃这一套,蹦着高骂道,你想蹬鼻子上脸呀,想鱼目混珠以假乱真呀,想生米做成熟饭呀,老娘不吃这一套,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滚回你的山旮旯去……桃花忍无可忍大声说道,我是来找我亲爹的,有错有罪吗?违反国家哪条法律啦?你如果好心带路呢,我方便一些。你要不想说呢,我鼻子下有嘴,早晚会找到的。你如果要阻拦,那是痴心妄想。至于别的,我压根没想过,以后也不会想的。一边说着话,一边拉着太平往前走。

这时,站在黄夫人身后三十出头略显腼腆的男子说话了,你是桃花姐吧。我是桂生,按说该是你的弟弟。咱能不能借一步说话。黄夫人转身又指着桂生鼻子骂起来,你个窝囊废,哪里还有一点点男人气概。真是个扶不上墙的稀泥巴,上不得战场的蜡枪头。我这里豁出性命给你争家产,你倒好,跟人家攀起姐弟了。没出息的败家子儿!桂生连劝带求道,娘,咱在家不是说定了,先好说好商量嘛。

桂生以柔克刚,费了不少唾沫星子,才把几个人领到一个小茶馆。坐下后很快切入主题。他要求桃花写一份放弃继承财产的保证书,然后就领着见黄克强去。这个建议,黄夫人首先不答应。她的意思是,根本不存在啥亲爹不亲爹的。写了保证书立马滚蛋,从此再也不许来西安找麻烦。桃花更不愿意。她觉得自己压根就没想要啥家产,这会儿写哪门子保证书嘛。这纯粹是侮辱刁难人。桂生压下葫芦起了瓢,两头轮番劝说着。工夫不负有心人,黄夫人与桃花总算勉强达成一致。黄夫人明白不让见黄克强,桃花死都不会写保证书的。桃花退一步想,我又不惦记啥家产,写个保证又何妨?只要能尽快见到亲爹,比啥都强。桃花还多了个心眼,坚持要等见到亲爹后,才能交出保证书。否则就不写。黄夫人无奈,只得答应。

黄家如今住在城西一座宅院里。黄克强单独住个偏院,两院相通,各有其门。能看得出,黄克强与夫人仅存夫妻名分,实则不相往来。黄夫人见黄克强坐在那边院子树荫下看书,就对着桃花狠狠瞥一眼,一把夺过保证书,径直跑进自己屋里。桃花太平也快步奔向黄克强。

桃花面对明显苍老的父亲不禁想道,亲爹衣食无愁,看似清闲,但被一泼一阴俩男女监视着,还不和庆林坐牢一样吗?她其实猜错了。黄克强现在心情蛮好的。首先是生意场上的彻底解脱。以前尽管不管事,但总归要拖累老朋友郑怀远。对公私合营,他举双手赞成。带头之举让他成了市政府一段时间的座上宾。后来又被选为市政协委员。政府有些重大决策,事先还专门召集他们这些“神仙”征求意见呢。其次对自己能支配的财产已分割完毕,并请律师进行过公正。监护执行人是郑怀远。而且特别注明,如果郑怀远过世,由其儿子郑世清继续执行。

黄克强见桃花一身农村妇女的打扮,又独自带着孩子来,便猜到其中必有变故。估计她与庆林不仅没有参加培训班当成干部,而且这些年很可能过得很不顺溜。再细看,桃花脸上总有一种难以掩饰的隐情,心里就更加确定无疑。便怜爱地说,孩子啊,有啥苦愁就给爹诉诉吧。桃花说,我能有啥苦愁?就想看看您老人家。也请您到乡下住段日子,好让女儿尽尽孝心。桃花说着话,忍不住先抽泣起来。

黄克强似乎无动于衷。缓慢说道,刚才一幕我都看到了。类似这样的闹剧,隔几天就会上演一次。见多不怪,权当调节气氛而已。我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心思我清楚。我该说的说了,该做的也做了。他们听不进去,就让他们折腾好了。这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提。你还是说说你的境况吧。我已经看出来了。在亲爹面前,不应该作假的。

桃花来前与老蔫儿商量过,是实心实意想把亲爹接到乡下去的。如果先诉一大堆苦愁,老人还好意思跟着去吗。等到了家里,自然会明白一切的。但亲爹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足见父女情深连着心呢。如果再隐瞒就没意思了。事情提前说清也好,不至于到时感到突然。娘不在了,亲爹就是自己的精神依托。能在亲爹面前诉诉苦,也是一种福分。于是便从头细说开来。但说是说,哪能啥都说呢。有些话出不得口。而互助的身世,则是万万不能说的。

黄克强专心致志地听着。一会儿焦急得坐立不安,一会儿凝重得如同泰山。听到半截还起身拧一把热毛巾递给桃花,又把太平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可听完后,却又像局外人一样悠闲地谈起黄河来。他说,孩子啊,你是在黄河岸边长大的,对黄河应该不生疏。在黄河上行船,顺流直下不费劲,可逆流而上就遭大罪了。但行船不可能总顺流直下。遇到逆流时,就得卯着吃奶劲去拼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是这个道理。看那曲里拐弯的黄河,有时奔腾,有时漫流;有时造福,有时惹祸。龙门往下再走一段,河床还经常移动。三十年是河东,三十年后又变成河西。反复无常,很难预料。但它不管咋变化,终究是要流入大海的。世事和人也像这黄河一样,曲里拐弯,祸福互隐。爹在你面前谈黄河,总觉得羞愧。爹这辈子没出息,没出息就没资格。到老了才悟出这么点道理,实在太晚了。但对你对太平可不晚。说出来,肯定有益处。人只要往远处看,眼下的磨难就踩在脚底下了。世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我现在特别相信共产党,也决心跟共产党走到底。你放心,我把世事看开了。人一看开,委屈就不是委屈了。而再大的富贵,也变得像地里土坷垃一般寻常。等庆林的事澄清后,我要跟你们到龙门去看看。我会等到这一天的。

桃花总想带亲爹到乡下散散心,但劝了几次不管用。黄克强似乎对桃花现在的家庭一点儿也不上心,几乎没有再主动问起过。桃花心领神会,知道亲爹的心思全搁在娘的那儿。她想帮亲爹洗涮洗涮,可保姆刘姐已收拾得非常利落。黄克强陪桃花逛了一次街,还特意给未曾谋过面的高木匠和魏老叔买了礼品。临别时,握住桃花和太平的手久久不肯松开。嘴里只重复一句话,别惦记我。眼眶闪烁着浑浊泪珠,滚来滚去的,总也掉不下来。桃花心里直泛酸,强忍住没有哭。但强烈感受到,亲爹确实老了。

去看望高木匠途中,桃花心里直犯嘀咕。见面咋说呢?这人一老就成了精,没有啥不明白的。就说亲爹吧,还没打算在他面前扯谎,他倒先看出了端倪。高舅舅一向精明,如果对他撒一个谎,就得再编十个谎来圆前面的那一个谎。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穿帮露底。桃花一路叮咛太平,见了高爷爷少说话,要看大人眼色行事。太平还不到十岁,却像个大人似的相当懂事。他笑着回应,娘别光担心我,只要你拿捏得好,我保证不会出错。桃花苦笑着,露出满脸的无奈。

到龙门县城见了文辉与明娜,仨人先一起编排一通。可编来编去,都不满意。最后商定,还是来最简单的保险。只说庆林在保密单位工作,具体干啥不清楚。每月只邮钱回来,单位怕泄密不让写信。可等见了高木匠,才知准备的这一切全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高木匠压根不按他们设计的套路来。几句客气话过后,高木匠吩咐老伴,你与他们几个在家包饺子,我带仨孩子到后山桃园转转。文辉女儿小娜先欢呼雀跃起来。儿子小辉拉一把妹妹衣襟,却被爷爷瞧个正着。太平也瞅瞅桃花不吱声。高木匠唬着脸说,咋啦,爷爷说话不好使,还非得你亲娘老子点头?在场的几个大人,谁敢找不自在唱反调。

高木匠牵着小娜手,大步走了出去。太平与小辉只得尾随其后。一出大门,高木匠就问小娜,你桃花婶啥时到你家的?他们几个大人在一起都说了啥话,你给爷爷学学,好不好呀?爷爷想考考你的记性咋样?说得好,爷爷一会儿摘个大大的红桃子给你吃。

小娜既经不起大红桃的诱惑,又想在爷爷面前显摆自己,便一五一十将昨天晚上的情景倒出来。小辉捅了妹妹几次,可越捅小娜说得越来劲。高木匠看在眼里,却不理会。待小娜讲完,才对俩孙子说道,还是小娜诚实。你俩大几岁,便跟你们亲娘老子合伙欺哄爷爷。说着话就势坐到一块大石头上,把小娜抱在怀里,对太平说道,你最大,也最懂事。你说说,爷爷糊涂吗?爷爷好糊弄吗?爷爷该不该知道实情?如果爷爷糊涂倒也罢了,他们能糊弄住也算。这多年他们说的假话,我早就看穿啦,只是没捅破而已。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你爹是个啥人,我心里能没数?你如果心疼爷爷,就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吧!高木匠说到最后,已经是带着哭腔在乞求。他在儿子面前,永远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而对孙子辈却能高能低软硬都行。

太平望着爷爷沟壑纵横饱经沧桑的脸庞,感到在纵横的沟壑里,不知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阅历。大而有神的双眼更像两把锥子,能穿透人的皮囊看清里面所有秘密。而那说话的音调,俨然就是洪亮的钟声,既高亢远长,又震耳欲聋;既坚定沉稳,又诚挚恳切;让你既无法躲闪,又不能撒谎。小太平顷刻间便缴械降服,像小娜一样,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知道的全说出来。

高木匠回到家里并没有急着摊牌。大家热热闹闹吃过饺子后,他让老伴带着孩子出去玩。孩子们前脚离去,他脸立马就拉下来,转圈指着仨人大声吼道,你们真拿我当老糊涂,是吧?以前文辉明娜骗我说,庆林桃花去了她亲爹那里没见着。现在桃花来了,仨人又一块编排,庆林在保密单位工作回不来。你当我是憨憨呀?再保密的工作,还能七八年不让回家?除非是坐监狱没了自由才会这样。桃花,你只要还认我这个舅舅,还觉得我不是老糊涂也能挺得住,你就实话实说。我清楚了实情,才能安心啊!

仨人自打孩子们跟着爷爷出门,心里就一直打鼓。现在听老人如此说,知道谎话还没说,已被揭穿了。明娜以往在老爷子面前,常用撒娇的办法解救文辉。她故伎重演小声说道,爹,你听我慢慢给您解释……高木匠大手一挥,我不听你编瞎话,我要听桃花说实情。

无奈之下桃花只能实话实说。但还是把互助的身世绕了过去。明娜坐在桃花身边,小声耳语道,你与老蔫儿不是假夫妻吗,咋就有了互助呢?桃花一时无语愣在那里。高木匠与文辉也盯着桃花看。桃花知道隐瞒不住,索性和盘端出,末了补一句,这事只有我与老蔫儿干爹干娘知道。

听桃花这样说,文辉先坐不住了。站起来批评桃花说,你呀,咋能做这样不靠谱的事情?庆林的事情还悬着,你又弄这么一出。一旦透出丁点风声,你的安稳日子就过到头了。明娜也附和着数落几句。桃花知道他俩都是好意,可脸上仍是挂不住。高木匠重重拍一下桌子吼道,看你俩这点出息,还夫唱妇随的。依我看,桃花做得对。这叫有担当。如果眼看着让孩子死在娘肚子里,那才是造大孽呢。你们共产党啥时规定,不准反革命分子生育啦。这事你俩不要管,尤其是明娜,不要出去乱说。

文辉一家子晚上要回县城去住。高木匠没好气地说,你俩走,小辉小娜留下。学校放着假,也不让孩子消停消停。孩子在我这里停上几天,就能给你惯坏了?

打发仨孩子睡下后,老俩口才有机会与桃花仔细说话。高木匠坚持要到河西走一遭。一来想到监狱看庆林,二来想实地看桃花在那边究竟咋生活。如果不称心,干脆回龙门来。老人家心里透亮,这边有文辉在台上,还愁落不下几个户口。

桃花一听急了眼。老舅舅这么大的年纪,哪经得起长途奔波和悲痛折腾。再说自己是铁了心要在那边等庆林的,咋能半途走人呢。在那边毕竟离得近,找人看人都方便。想到这里,桃花“噗咚”跪在二老面前恳求道,您老只要还心疼我们,就在家好好呆着。庆林的事有我张罗就足够了。我保证尽早把庆林带到您二老面前。只要您俩身体康健,便是大家的福气。您老放心,我桃花已不是当年从这里走时的那样了。

高木匠又要去拿金娥的遗物,被桃花扑上去死死拦住。桃花说,您咋分得这么清呢?难道您不想认我与庆林啦?庆林与您情同父子胜似父子,那些东西放到哪儿都是一样的。再说现如今的社会,也没啥用大钱的地方。放在您老这里,您与我们都有个念想。以后千万别再提这档子事,您要再提,我与庆林都会寒心的。说话的工夫,仨人早已泣不成声泪流满面。

桃花太平回到河西,又拐到专署找曲大海苏梅。为庆林的案子,她没少叨扰他俩。其实桃花心里也清楚,他俩口子比她还着急呢。可就是说不过自个的心,过段时间忍不住便要去问问。这次苏梅兴奋地告诉桃花,庆林的案子真有转机了。对照中央有关甄别的文件精神,庆林案子毫无疑问属于错判之列。苏梅把庆林案子作为主案例,向最高两院提出八点司法建议,强烈要求最高两院出面,尽快为冤案平反。最近她的建议竟被内参选用刊登,一时间在司法系统引起强烈轰动。既然内参都登了,平反还有问题吗?桃花听了自然喜出望外。

不过,这又是空欢喜一场。一天,太平慌张地从学校跑回来,举着一张报纸告诉桃花,河西日报头版消息,说西安姥爷出事了。姥爷不仅被打成右派,而且畏罪自杀了。桃花立马僵在那里,天旋地转头重脚轻,眼看着就要栽倒。多亏太平近在咫尺,赶紧扶娘到炕上躺下。桃花更不会想到,这会儿苏梅也打成右派,连党籍都开除了。曲大海同时受牵连,主动辞去地委书记职务,重新当起了副书记。

桃花又去了一趟西安。黄夫人尖酸刻薄不给好脸。桃花无心计较,进门直奔亲爹遗像。她跪下磕了四个响头,便嚎啕大哭。桂生大面上还说得过去,悄悄告诉桃花,老爷子并非真的自杀。他是在政协会上发言,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拍一下桌子,谁知就拍到玻璃杯子上。玻璃碴正好割断动脉血管,在去医院抢救的路上去世的。当初有关方面并不认为是自杀。不知咋弄的,到运动后期,不仅将老爷子打成右派,还说成自绝于人民畏罪自杀。桃花从西安回来后,把爹娘照片并排摆在一起,逢年过节总不忘祭奠一番。

庆林冤案的平反,又变得遥遥无期。桃花每次探视庆林,只说去苏梅那里。好在监狱那边认识张勤,而庆林又不是新人,不需要每次都带介绍信的。明娜每次来信都谈到高木匠的情况。老舅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见天盼望着能见庆林一面。老人家脾气越变越古怪。原来每天早上起来,有两样必修的功课要做。先骂文辉不知天高地厚,总占着县太爷的位子不撒手。接着就骂庆林是个地地道道的狼娃子,连狗都不如,狗喂熟了,还给你看门摇尾巴呢。现在仍是两样功课,内容却变了。先说庆林比文辉强百倍,可世道偏偏要文辉当县太爷,而让庆林坐牢受罪。接着又说桃花是巾帼不让须眉,远比明娜在上好多。可造化弄人,偏选个绣花枕头当国家干部,却让有担当的人脸对黄土背朝天。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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