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又遭两难

第四十章　又遭两难

庆林料到魏德胜会这样做的。不管是谁，只要进得院落一步，就不可能让你轻易离开。他倒无所谓，也很想与魏德胜多呆一会儿，也好借机劝劝他。可咋劝呢，心里并没底。魏大哥走南闯北，在江湖上厮混多年，懂得的道理自然比自己多。可又觉得，还是旁观者清，魏大哥在坚守忠义二字上明显地出了偏差。讲忠义固然没错，但要看你对谁讲忠义。对早就腐烂透顶的蒋家王朝讲忠义，只怕要酿成终生悔恨。如果国民党政府行端走正，会有那么多的人跟着共产党跑吗？

庆林一边思索一边对朱琳说，嫂子，看见你，我就想起一个人来。你俩长得像极啦。说起来，她也是我一位嫂子。朱琳略显惊讶，警觉地说，是吗？她叫个啥名儿？庆林正要说出，却进来两个瞭望哨兵，报告说有紧急情况。

他们发现上山的路上来了十几个人。便衣打扮，却都扛着枪。魏德胜随即命令警卫连长迅速将部队隐蔽起来，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院内的几个参谋人员，也快快收起桌椅地图和电台等物，随魏德胜走进屋里。他们径直奔向靠墙的立柜，打开柜门就钻进去。庆林好生奇怪，他们咋知道屋里有地道呢？连立柜也不移动一下，就钻进去呢？他掀开柜门查看，才知后面的挡板重新做过改装，咋划拉也打不开。估计是他们进去后，从里面摁住了机关。

上山的十几个人，竟由韩七六领头，而且还绑架着魏老叔。他们一进院落，便把魏老叔推到前面。韩七六厉声喝问，孟庆林，你看见国民党匪首魏德胜了吗？老实交待，你把他藏到哪儿啦？庆林还未回答，魏老叔却抢先说道，庆林刚从老家回来，也是前脚才上的山，他哪能看见魏德胜呢？韩七六大怒，老实点，谁问你啦？话出手到，两个耳光就落在魏老叔脸上。庆林不由分说，扑过去就给了韩七六两拳。

韩七六倒退好几步才站稳脚跟，一时愣在那里。庆林转身询问魏老叔，这是咋回事？魏老叔还未来得及回答，曲大海就领着一帮人闯进来。看见庆林怒气冲冲，师父双手还被绑着，便大声喝问，咋回事？韩七六指着魏老叔说，他是魏德胜师父呀，绑着他肯定能找到魏德胜的……曲大海没等他说完，也是一拳上去，嘴里骂道，真是个浑货！转身亲自给魏老叔松了绑。他余怒未消质问韩七六，他是魏德胜的师父不假，难道不是我的师父，你的师父？谁给你权力随便就捆绑一个人？韩七六理直气壮地喊道，我是民兵连长呀，咋没这个权力？曲大海奇怪，你是民兵连长？啥时候的事？我咋没听说过？韩七六结结巴巴地说，你管着全县那么多的大事，每个村子你都了解呀？咱村没人愿意干这差事，我自报奋勇还不该表扬吗？不表扬也就算啦，还人见人打，一会儿的工夫，就挨了两个人的拳头，我是你们练拳的沙袋呀？

曲大海哭笑不得。但也只把火压下来，等以后找机会问魏长龙，咋能让韩七六这个二百五当民兵连长呢？尴尬场面缓和后，曲大海命令韩七六，你带着人先回去，等待上级的命令。凭你这么胡闹，还能抓住魏德胜？弄不好魏德胜倒要把你小子给抓了！转脸又对魏老叔说，师父，您先等一下，我们一起走。

曲大海今天是接到可靠情报才来的。最近一个时期，整个专署全都动员起来，在寻找魏德胜部的藏身地点。韩七六的举动也是事出有因的。魏德胜的反共救国军看起来神出鬼没，其实在战略的棋盘上，早已孤军无援岌岌可危。被歼灭的结局是迟早问题。而且曲大海估计，魏德胜很可能就藏匿在附近。他是有备而来的。之所以把魏老叔留下来，就是想一起仔细询问庆林，搞清魏德胜具体的藏匿地点。

谁知一谈到魏德胜的去向，庆林却闪烁其词不愿深谈。曲大海有些发急，在屋里来回地踱步。他不满地批评庆林，我知道你与魏德胜关系不一般，但这是私情。我与他还是师兄弟呢。不是照样领着人到处抓他吗？庆林说，我咋能与你比呢？你们之间除了师兄弟这一层关系，还有更重要的国共关系。为了那层关系，你们完全可以舍弃师兄弟的。而我则是哪个党都不参加，咋就非要卷入你们之间的纷争呢？庆林这番话噎得曲大海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伸出食指对着庆林猛点几下。

魏老叔看不过眼，也数落起曲大海，你对庆林发啥火？你俩争斗把庆林卷进来，人家没埋怨，你倒急了。以前你藏着，魏德胜抓你；现在魏德胜藏着，你又抓他。两次都把庆林夹在中间，让人家左右为难。可这事与庆林有啥关系嘛？曲大海心里有气，但不能与师父顶嘴，无奈地走出屋门。

他在院中仔细查看。虽然自己与韩七六前后两帮人，已经把脚印弄得很乱，但乱中还能辨认出胶鞋的印迹。尤其是院中间有桌椅放过的痕迹，还有抽剩的烟蒂。这些蛛丝马迹很可能就是魏德胜他们留下的。既然庆林也是刚上山来的，如果他见过魏德胜的话，就证明魏德胜的确在这里呆过，而且离去不久，现在还在附近。情报提供，连着几天都发现庆林所住的院落周围戒备森严。如果不是魏德胜在此，不会有这么隆重排场的。而这些依稀可见的痕迹，就是对情报真实性的有力印证。

曲大海打算再与庆林好好谈谈。不等他找，庆林就主动出来要与他谈。庆林说，曲大哥，你还记得上次你在地道躲藏的情形吗？魏大哥进来时也问过我。但不管他咋问，我都没有说。我不是向着你，而是不想掺合于你们其中。在我看来，你俩都是好人，又都是与我关系密切的人。你是把信仰看得比命还要重的人，他呢，又最讲忠义二字。如果你们能在一个阵营，那该多好啊！这次回老家，虽然时间不长，感触却很深。觉得共产党八路军确实是为穷苦人谋幸福的。我也试图想劝魏大哥，但没找到机会。也许我的话他压根就听不进去。他多年形成的处世规矩，凭我笨嘴笨舌的几句话，是很难奏效的。

庆林继续说道，上次你之所以能安全脱险，不全是因为我。我心里总有个谜没解开。隐约中感到魏大哥已经猜到你就在屋里啥地方藏着。他旁敲侧击说的那一番话就是给你听的。但他没有继续搜查，而转身走了。你说怪不怪？现在我想给你说另外一件事。魏大哥身边有一位女军人，也就是他的老婆。长得特别像苏梅。如果不是穿着一身国民党军装，活脱脱就与苏梅一个模样。

曲大海听罢大吃一惊脱口而出，你说的是真的？庆林说，那还有假！我干嘛要编个故事骗你？不过，她叫朱琳，并不姓苏。曲大海说，不是说你要成心骗我，而是真有那么巧的事吗？曲大海听苏梅说过，她是有个妹妹参加了国民党军队。至于姓不姓苏，倒不怎么重要。就是在共产党的队伍里，为了工作需要，改名换姓的情况也多的是。

沉默片刻，曲大海已经胸有成竹。他不再指望庆林能多说什么。他断定魏德胜很有可能就藏匿在地道中。但又不能马上冲进去，那样双方伤亡会特别惨重。他要先把魏老叔与庆林打发走，然后就蹲守在地道口。堵他个几天几夜，等他们实在憋不住要出来的时候，再下手抓活的。与此同时，还要联系大部队搜山，也许群龙无首，能一举歼灭魏德胜所部的。

想法可谓周全。可谁能料到，他们在屋里折腾的工夫，魏德胜的人马已经金蝉脱壳撤退了。曲大海正在作庆林工作，要他与桃花彻底搬到山下去住。这时有人进来报告，发现不远的后沟沿上，有一大堆新土。旁边挖有一个深洞。远处放羊的老汉说，半个时辰前，十几个人从洞里出来，会同隐蔽在沟里的百十号队伍，一起沿着深沟进了大山。庆林听了，顷刻间便觉轻松许多。但未免疑惑，这怎么可能呢？明明看见魏大哥他们进了地道的，而地道又没有别的出口，他们咋能就跑出去呢？

曲大海当即移开立柜，先朝里面打了一梭子。未见动静，便跳下去。紧跟着后面又下去几个人。他们摸索着朝前行进。走着走着，竟看见一束亮光。再走一段，便到了后沟沿上。返回时，曲大海骂声不绝，把魏德胜的三代祖宗全捎上了。骂着骂着自个也乐了，他妈的，魏德胜这家伙就是狡诈，老子挖的地道他倒派上了用场。原先没来得及成就的工程，却让他给完成了。真他妈的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