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意料之外

第三十二章　意料之外

乔桂仁被崔贤达调回区里当助理，明升暗降有职无权。在区长眼皮底下，每天无所事事闲得无聊；又不能胡作非为太不像话。终于忍不住跑到姐夫那里诉苦，夹带着说了崔贤达不少坏话。他姐夫叫宋识途，是个文化人，自然能听出小舅子的弦外之音。但他了解这个小混混，也就右耳朵进左耳朵出不大在意。当听到说庆林有共党嫌疑时，才截住问了几句。而乔桂仁恰恰在这最关键的地方，却说不出半点有用的证据。

宋识途接到上峰文件，说延安委派一名从前线下来的团级干部，到龙山、河城和大力三县的交界处出任中心县委书记。该人活动能力极强，已经恢复组建了不少地下共党组织。文件严令有关三县党部密切关注，寻机予以打击。处于国共合作一致抗日时期，这个指示当属绝密等级。宋识途不可能原趟告诉乔桂仁的，只说了有关情况。

不过他还是安排乔桂仁带人上山查访一番。但要暗暗进行，不要随便抓人，先弄清情况再说。至于崔区长那里，会在电话上打招呼的。末了瞪着眼睛嘱咐道，你小子可别再给我丢人现眼。你清楚，我在那边可有眼线呢。

乔桂仁才不管这么多呢。啥共党共匪，啥明的暗的，全都丢到脑后边。他只在意姐夫给崔区长打的那个电话。有了姐夫的尚方宝剑，他就能为所欲为。只要脱离开崔贤达的视线，他是越张扬越来劲。

第二天，乔桂仁便挎着盒子枪出发，区公所两名公差背着长枪在后面保驾。他们先到小程庄相好那里盘桓一番，顺便填饱肚子，然后才劲头十足地上山。一路上，乔桂仁尽盘算撩逗女人的好事，绝口不提查共党活动的话题。俩公差头一次上山，面对满眼稀奇的景致，也倍觉好玩。

仨人都没有走山路的经验，快接近庆林桃花的住处时，已经浑身冒汗腰酸腿颤。乔桂仁吩咐歇一会。俩公差巴不得如此，枪一扔就地躺在草丛中望着蓝天喘息。阳春四月，太阳暖洋洋的。对面山坡上有一群羊散开吃草，两只猎犬蹲在高处警觉地竖着耳朵。那放羊工本来是坐着的。这时却站起来，轮起长鞭抽了三声响。山恋间回音阵阵，好一会才恢复平静。鞭声就是命令，猎犬立刻对着仨人狂吠起来。乔桂仁对俩公差喊道，起来，快起来！我告诉你们，进去后看我眼色行事，不得多嘴，一切行动听我指挥。

他们哪里知道，那放羊工就是放哨的李蔫儿。刚才抽的三鞭子，其实是专门报信的。今天曲大海在这里召开周围十村的书记会议，魏长龙也在其中。庆林桃花只知开会，并不清楚开的啥会。这些人天亮前就陆续赶来了。听到报信，便立即潜入地道。当乔桂仁带人进来时，庆林正做木工活，桃花则在锅台前忙活。

乔桂仁装模作样在几个窑洞巡视过后，即把庆林桃花叫到一起装腔作势吓唬道，有情报反映，你们这里窝藏着共党要犯，我奉命前来核实。现将你二人隔离审查。说着向俩公差使个眼色厉声吼道，带孟庆林到外面接受讯问，如不老实，就给我狠狠地打。桃花留在屋里，由我处置。开始执行吧！

俩公差带庆林离开后，乔桂仁随即换一副嘴脸和颜悦色说道，其实也没啥，例行公事而已。这事儿可大可小，可简可繁。决定权在我手里攥着，就看你配合不配合。乔桂仁哪里知晓，桃花已经今非昔比。在她心里早把个人安危放到其次，而是担心联络站暴露。听乔桂仁说了这么几句混账话，反倒放下心来。这家伙仍是故伎重演，上次想敲诈钱财，这次要贪图美色。于是冷笑着反问道，你有啥真凭实据说我们窝藏了共党要犯？现在不是国共合作一致对外嘛，咋还称共党要犯呢？你详细说说，想要我咋着配合？

乔桂仁一边眼馋地上下打量桃花，一边嬉皮笑脸说道，那都是上面的事情，我懒得管，也说不清楚。反正中共有一个中心县委书记，最近在这一带活动猖獗。县党部已经掌握可靠线索，我今天就是专门来查实的。我回去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查无实据。人嘴两张皮，还不由着我说嘛。这下你总该听清了吧。至于咋配合，我清楚你也明白。咱都是聪明人，就别假装糊涂啦。话一挑明，还有滋味吗？桃花见乔桂仁这般无赖，便怒斥道，你给我滚出去，把嘴弄干净了再进来说话。你撒泡尿照照自己，还有个人样吗？别看你穿着制服，戴着礼帽，胸前还别个党徽，可说话做事连猪狗畜生都不如！

乔桂仁对桃花的愤怒，一点不生气。腆着脸凑上来，就要动手动脚。这时正好一个公差进来说要喝水。乔桂仁不等桃花应声，先把公差训斥一顿。其实那公差早就悄悄在门口候着，专等到节骨眼上才进来的。临出发前，崔区长避过乔桂仁专门交代，要他俩多长心眼见机行事，绝不能由着乔桂仁在外面胡来。

俩公差也够倒霉的。刚才按照乔桂仁旨意，带庆林来到大门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先被庆林缴了武器。而且制伏得动弹不了。庆林把两支枪丢到远处，就准备进屋收拾乔桂仁。上次在村公所怕暴露行踪和连累魏大哥，才委屈求全息事宁人的。如今孟庆堂已毙命，还有啥顾忌的？见庆林身手不凡怒气冲冲，俩公差惊恐万分。慌乱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也把崔贤达的交代道出来。

庆林是个血性硬汉，却撑不住小话服软。更何况俩公差说得也不无道理。又想到曲大海他们还藏在地道里，就不想把事情做得太过分。俩公差见庆林态度有些缓和，便轮番着好言相劝。说崔区长可是个大好人，一定得给他留面子。不能把事情搞得太僵，让区长在县党部书记那里不好交代。一切由我俩从中周旋，绝不会让嫂子受半点委屈。庆林说，我实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得让这小混混长点记性才行。俩公差抢着说，我俩也一样，早就想凑这小子一顿了。你是没见乔桂仁在小程庄那幅无赖相，恶心死人啦。那对狗男女，竟然当着王八男人的面，没羞没耻地滚到一起。也全然不顾忌我俩还坐在旁边。但想到崔区长的难处，我们只得先忍下。你老兄就体谅一下我们当差人的苦衷，权当给我俩一条活路。庆林心里着急，见俩人啰嗦个没完，便不耐烦地吼道，还等什么，快去呀！如有半点差池，我可要把你俩与那个王八蛋一锅给烩了。

进去要喝水的公差，磨磨蹭蹭总也不走。乔桂仁气急败坏撵了几次，才慢腾腾出来。公差后脚还没迈出门，乔桂仁就心急火燎地朝桃花跟前凑去。将要够着时，桃花一脚踢过来，正中下身。乔桂仁“哎呀”一声，就蹲在地上哭娘喊爹。

外面仨人闻声跑了进来。看见乔桂仁的猥琐样，俩公差对望一眼，心里偷着乐。庆林走到桃花身边小声问，没事吧！桃花怒目圆睁双手叉腰，一副占着上风还要再战的架势。这时，一公差开口说，乔助理，我俩在外面已经问清，他们是禹门渡口守备团长兼龙山城防司令的好朋友，是专门找个清净环境来养病的。今天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我看咱还是早早下山吧。不然回凤凰镇就要摸黑啦。如今这乱世道，走夜路可真的不安全。

乔桂仁一来下身还在钻心的疼，二来不甘心这样认栽。他蹲在地上既不说话又不起来。脑子仍在痴心妄想地转着圈儿，看能用个啥好法儿，把桃花制伏。正在举棋不定一筹莫展的当儿，方五却意外地走进来。这个“一根筋”二话不说，揪住乔桂仁的耳朵就往外拖。乔桂仁本想发火，可看方五阴沉着脸，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害怕。不过很快醒过神来，大声争辩道，你别胡来，我今天可是奉我姐夫命令，专门核查共党嫌疑的。方五并不松手，嘴里没好气地嚷道，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只惦记着贪吃，不记得挨打。只会逞着你姐夫的势，却从来不好好替你姐夫办事。乔桂仁嘴还在嘟囔，身子已被拖到大门外边。具体说些啥，屋里几个人一句也没听清。俩公差正愁哄不走乔桂仁，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来，轻而易举就帮着解了围。啥话也无需再说，快跑着撵了出去。

没过多久，山坡上就传来两声清脆的响鞭。这是老蔫儿发出解除危险的信号。曲大海从地道一出来，就伸着大拇指夸赞桃花，真没想到桃花这么临危不惧，说出话来也有板有眼的。桃花被夸得不好意思，小声咕哝道，还不都是有你们在里面给我壮胆，再说已经国共合作啦，还要犯要犯地胡说，明显不占理嘛。

庆林接住话头讲了俩公差说的一席话，曲大海感慨地说道，崔贤达真是位有识之士。可惜在国民党阵营中，这样的人吃不开，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呀。魏长龙插话，真没想到乔桂仁今天会来搅局？庆林说，我也没想到那俩公差会与乔桂仁不一条心？曲大海接着说，我更想不到方五会在最后出现？他咋就突然闯进来了呢？还说了一句“从来不好好替你姐夫办事”的话，让人觉得怪怪的，似乎别有一番深意。还有，乔桂仁咋就那么怕他呢？魏长龙笑着回应，这样的流氓小混混，但凡有点正义感的，都会看不惯。咱村那一对哼哈二将，乔桂仁不管遇见哪一个，都要绕道走的。李蔫儿不知啥时也站到大门口，瓮声瓮气说道，方五这几天一直在山上转悠，我问他干啥呢，他支支吾吾说采药材。可如今还没立夏，离秋天远着哩，采哪门子的药材？曲大海嘱咐魏长龙，回去好好查一下这件事，千万大意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