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我这病,应该是从参加完公社汇演后就已病入膏荒、无药可救了。张晓莲出嫁那天,我的生命仿佛陡然间被掏空,我的灵魂就这样随风飘散,留下的也就是个躯壳,一副被掏空的臭皮囊。
从浑浑噩噩中醒来后,我也像是脱胎换骨凤凰涅槃。我再没痛苦,再没悲伤,一脸轻松释然,一副吊儿郎当,变得无忧无虑,无精打采,无脸无皮,无所事事。
而我的这些变化,当然是米雪儿感觉最敏感,心里最气愤。不知不觉,她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许多,对我更是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整天冲我指手画脚,吆五喝六,完全不给我一点面子。这还了得,简直是翻天了。我现在可没以前那么好的脾气了,她不给我面子,我也让她好受。就这样,我们俩很快成了死敌,每天横眉冷对,恶语相向,谁也不买谁的帐。
和米雪儿闹翻了,我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愧疚感和失落感。原本,她就是个烦人的小东西。我之前好多事情,也都是因为她才陷入到无比尴尬和纠结。现在,我们闹翻了最好,闹翻了我也少了许多顾忌和烦恼,闹翻了,我死我活都是我自己的事了。
其实,我和米雪儿一直就是这样,一会冷一会热,家里人也早都习以为常不足为怪,权当是小孩之间别扭怄气。爸妈也就是偶尔冲着米雪儿发发脾气唠叨几句,对我可是从来都不会说句重话,如此一来,米雪儿心里更是觉得无比的委屈。越发对我恨之入骨。看她的样子,现在看见我眼睛里都透着杀气,就差拿刀子和我拼命了。
在家里和米雪儿闹成这样,我只能想办法避其锋芒,直到这时候,我才再次想起,我和吴文燕可是公开的对象,到了这时候,我还装什么装?
我和吴文燕的关系,我们两家的大人都是心知肚明,都知道并没什么实际意义,但两家的大人们似乎也从未介意我们俩私下交往,好像完全就不担心我们俩日久生情,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大人们这样的想法,大体上也有他们的道理。我是知青,条件也还不差,眼光当然也很高的。吴文燕是什么?是黑五类子女,长得也就算不丑而已,绝不是什么国色天香。如此比较起来,我和吴文燕之间,那就是有着天壤之隔。那还用担心什么?更何况,我们俩毕竟还有处对象的名义,没点私下交往,反倒不太正常。
吴教授在没什么特殊运动时,日子也还过得平静。队里给他安培的活计很特别,他也老老实实勤勤恳恳,不管闲事不惹是非,平常除了干活,剩余的时间就全都交给了那些破砖烂瓦。我每次去他家,他都会兴致勃勃向我汇报他的最新进展和成果,碰上我心情好,我也会陪他多聊些破砖烂瓦。见我情绪不高,他就把我交给吴文燕,自己关上门折腾自己的事。
而我这些日子,人都变成行尸走肉了,神情也是恍恍惚惚,吴教授自然也是一眼就能看穿。我去串门,他就基本上不怎么搭理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吴文燕其实也很错愕纳闷,我这阵子怎么突然之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从第一次开始,我们俩一见面,我就迫不及待搂住她,迫不及待和她亲热,甚至迫不及待想把她扑倒。还好吴文燕现在反倒没有以前那么头脑发热了,一次一次毫不犹豫坚定不移制止了我的企图。
这让我很是尴尬,很是失落。甚至有点恼羞成怒。之前,她对我可是柔情寸断、无怨无悔的,她还总是怨我不够主动,不肯要她。可现在事到临头,她又如此拒绝,完全就不是那回事。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无形之中也更加激起了我对张晓莲的无比思念。
这世上,还是只有张晓莲对我是最真的,最好的。我们俩在一起,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形下,即便是在她非常生气的时候,我们俩在一起,还是想怎样就怎样。她可从未这样拒绝过我,从未这样让我失落难堪。
幸亏我和吴文燕只是假恋爱,只是做样子。她如此扭捏作态,我还暗自庆幸呢,毕竟我们俩还没到那步。等到以后,不管什么时候,我们俩终得分手,我对她的愧疚感、罪孽感,总算轻松多了。
吴文燕对我的鲁莽行为虽然反抗强烈,但也不算特别愤怒。仅仅只是没有接受,没有顺从。她就不停地问我,到底怎么了?我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也没什么好说的,她问的都是废话,我根本就没法回答她,也不愿回答。
她并不回避和我亲热,但她更希望能和我心心相印,叨叨细语。偏偏我现在心如止水,什么话都懒得说了。我的灵魂都不在了,就剩一副臭皮囊,它有什么可说的?
就这样,我和吴文燕比任何时候都像真的一样搞对象了,每天收工之后,我吃完饭收拾好就去串门约会。虽然,我们俩也终归没有突破那一步。但是,孤男寡女,热恋之中,天天这样黏在一起,有事没事也都是那么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