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慧敏在我的冷暴力摧残下,她的傲慢,她的自尊,她的意志,早已到了崩溃的边沿。她甚至对自己上大学的梦想也已经幻灭了。她对自己的学习,渐渐失去了往日的激情,继续找我补课,仿佛也成了她的一种应付。
白天,我有课照常上课,她也不像以前那样缠着我;放学之后,我说有事要出去,她几乎也不再拦我。有时候我不出去,她反而还有事离开了。
我和她都已经闹僵到这步田地了,现在怎么再和她缓和下来呢?
为了菱子,我不得不开始认真琢磨这个痛苦的难题。
这天,我正给学生上课,学校一位老师把我叫了出来,说是有人找我,正在校长办公室等着我。我一听,心里不觉得打了个寒颤。谁找我?不会是土皇帝吧?难道是黄慧敏回家向她皇帝老儿告我刁状了吧?
我给学生布置了一下,又委托叫我的老师替我照看着,我便心神不定地来到侯金彪办公室。
我刚到门口,余若楠就热情向我迎了过来,原来是这丫头,真是吓了我一身冷汗。
余若楠见到我,即刻就和侯金彪打了招呼,这意思我当然即刻明白了,我马上便带着她来到我的住处。幸好黄慧敏今天也没赖在我那儿搞复习。
我那儿就是学校临时给我腾出来的一间小屋子。里面放张床,再摆上桌子凳子,基本上就没多少空地了。还好屋子里经常有黄慧敏帮忙收拾整理,看上去还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我把余若楠让进屋,转身给她倒茶,余若楠一眼就看到我桌子上摆的那些复习资料。她忍不住惊叫起来:“好你个郝斌!你还真够阴险狡猾的啊?”我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哎!你这么大老远来找我,专门来找我吵架的啊?我怎么招你惹你了?”
“你还想狡辩啊?这是什么?我说你怎么总是一个人躲在家里,从来都不和任何人来哉,原来是偷偷摸摸关在家里搞阴谋诡计。”
“你在滴滴答答说些什么呀?我怎么偷偷摸摸了?我搞什么阴谋诡计了?”“窃!都被掐着你的死筋了,还想狡赖?”
我把水递到她手上,她那其桌上一本资料:“这是今年的工农兵大学生招考统一复习资料。一个县才几个指标,我听说分到我们公社才一个指标,我们这帮知青个个眼睛都盯着这个指标,我刚还去找革委会主任吵了一架。没想到这个指标居然早就被你给捞到了。”
“什么?我——”
我听完她的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事还真的这么重要,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前途和命运。难怪黄慧敏会这么低三下起求我?
我看了她一眼,露出自嘲的微笑:“我还以为什么呢!你真是太高看我了!我既没这么大能耐,也没这么好福气!我这也是为人作嫁。”“什么?”“这个指标是我们这儿的土皇帝给他宝贝侄女弄到的,可他宝贝女儿基础太差,这不,就死活赖着我给她辅导辅导了。”
“土皇帝?他给他侄女弄得?”
“是啊!”
余若楠突然像只泄了气的皮球:“难怪!这世道真是黑暗啊!”
“怎么了?”
“没什么!”
“你是不是——”
“郝斌!你难道就真准备在这乡下这么混下去啊?”
“谁愿意?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在屋檐下,不认命也不行啊!”
“郝斌!你心态还真好,你就这么认命,这么平平静静关在屋子里过自己的日子?你知不知道,公社好多知青就为了这个指标,相互都快要打破头了。所有人都把自己能使出的招数全使出来了,可结果呢?简直觉得好笑。人家就一小小的村支书。不声不响就把我们这帮小知青们全都撂一边了。就他那宝贝侄女,我还真担心她把这个宝贵的指标都给浪费了。”
“你还别说,就她那基础和水平,她也能上大学?那这大学也太不是那么回事了吧?”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楠楠姐!你——”
“我要把这事捅出去,我要代表知青去县里告状,县里不行就告到省里,这太不公平了,既然是推荐,也是要讲条件,讲公平的。她一个土皇帝的侄女,凭什么占这个指标?”
“听你这么说,我也感到气愤。我以前从不关心社会上这些破事。我还一直以为自己在行善积德做好事,没想到简直就是为虎作伥。”
“如果是你说的这样,那你就是为虎作伥。你说你——就算这个指标被你们土皇帝弄到,那也轮不到他女儿啊,你上次在水里工地上不还被评为公社标兵了吗?那这个指标首先也该轮到你啊!”
“我——”
“就是!我去县里、省里反映,就要把指标给你争取过来。”
“哎!别别——我的好姐姐!你也知道,现在这世道——土皇帝我是不怕他,和他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我也毫无顾忌。可是——”
“可是什么?”
“我担心米叔米婶还有雪儿小强——”
“你担心什么?他一个土皇帝还真能翻天了?”
“他是翻不了天,可这么重大的利益冲突,谁输谁赢,可都是一辈子的生死冤仇。就算我们把他告倒了,把指标抢过来了,你想,土皇帝,还有他侄女,还有他侄女那个在县里当干部的老爸。他们这辈子能就这么算了?等我考上大学走了,为此承受打击和报复的,不就是米叔米婶这一家子吗?那我就能安心吗?”
“你——”
“算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
“你——我看你真是不可救药!你是不是被这儿的温柔之乡陶醉了,迷失了,压根都不想回城去了?”
“大家都在这儿,你不也还在这儿吗?我就为了一己之私和人拼命,赢了输了有啥意思?赢了输了都得让大家替我背过,替我承受。我又能得到什么?”
“郝斌——”
“怎么?你又说我傻帽是不是?”
“不是!我怎么以前没看出你还这么有男人气?这么——”
“以前——那是以前嘛!”
“下放!还真让你长大了!你要早点这样,我也不会总那样欺负你了!”
“还好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去你的,给你点颜色你就开染坊了!行!就冲你刚才这番话,我就看你的面子,卖你个人情,不把这事捅出去。也让你安心安逸给人献殷勤。”
“算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哪还有心情给她辅导!”
“无聊!得了便宜还卖乖!”
“啥意思?”
“那土皇帝的宝贝侄女现在生死都捏在你手上了!人家对你那还不百依百顺的,两人每天关在一起耳鬓厮磨,你可是有艳福嘛!”
“这算有福?这是受罪!”
“还嘴硬!我看你早都被人腐蚀拉拢了?”“是啊!打算给土皇帝家当乘龙快婿呢!”“美得你!人家大学一上,你算老几?早被人一脚登到九霄云外了!”“你真聪明!那我也有招啊!我就故意糊弄她一下,让她考个大鸭蛋,看她怎么上大学?”“你也够阴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