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月公路是敦煌市区到月牙泉之间一条主要为游客修建的观光道路,路两侧有精心设计的人行道和绿化带,是一条名副其实的风景路和窗口路,所以市民们特别喜欢在清晨和黄昏时分来这里散步,有些喜欢锻炼的人干脆就在这条路上走整整一个来回,往返二十里。通常都是朋友、家人、情侣在这里结伴而行,边走边聊,那可真是一种美好的享受。关鸣泉问沈苏苏是步行还是乘车去,沈苏苏毫不犹豫地说要走着去。她知道关鸣泉的思路,要感受敦煌就要从敦煌本地人的角度去体验。
“还是乘公交车去吧,去了还要登山呢,挺累的。”关鸣泉提醒她。
“没事儿!”沈苏苏很理解关鸣泉的细心,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看着沈苏苏精神抖擞、轻松健美的样儿,关鸣泉有些放心了。
“好吧,走累了再乘车。”
“不!走累了你背我!”沈苏苏开玩笑说——刚才大概是一对恋人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那女孩让男孩子背着,得意又开心。
“行啊!我就荣幸地当一回猪八戒。”
“想得美!谁让你当猪八戒了,人家猪八戒背的是自己的媳妇!”
“那……”关鸣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哈哈哈!……”沈苏苏顽皮地笑着向前跑了。
沈苏苏今天穿了一条浅色紧身牛仔长裤,果绿色短袖白领T恤,还戴了一顶淡粉色的旅行帽,只有白色的旅游鞋没有换。看似极普通的一身装束,可是一旦穿戴在她的身上,女孩子身材的健与美就强力地展现出来,再加上天生丽质和高雅的气质,在敦月公路人行道上散步的人流中依然格外抢眼。不时的有人驻足侧目,盯着沈苏苏的身影呆呆地看。这些,关鸣泉早就注意到了,他心里升起一丝甜甜的自豪,倒是沈苏苏,对此毫不在意,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
从敦月公路向南一直走到终点,就到了进出月牙泉的山门。仿古风格的山门虽然不是十分高大,但启功所题的“鸣沙山月牙泉”匾额还是很远就映入眼帘,给这一处自然奇观又注入了新的人文气质。山门前有一个比较开阔的广场,这里就是游客进出的聚散地。
关鸣泉买了一张本地票,一张外地票。他把外地票塞到沈苏苏手里,两人就从检票口进了山门。
“哇!骆驼!这么多骆驼!”沈苏苏看到一大片卧着站着的骆驼,不由得一声惊叹。
“咱们骑骆驼进山吧!”关鸣泉提议。
“那当然!游敦煌,骑骆驼,这才像走在丝绸之路上的感觉嘛!”
很快就有几个拉骆驼的人围上来招揽生意,关鸣泉问了一下价格,很快就说好了两峰骆驼。沈苏苏看来真的是第一次骑骆驼,她脸上带着好奇又勇敢的神情,还有点生疏的拘谨,尽管在关鸣泉和驼户两个人的搀扶下比较顺利地骑上了卧在地上的骆驼,但在骆驼起身时剧烈的一俯一仰之间,沈苏苏还是忍不住开心又担心地叫出声来。
沈苏苏他们骑着骆驼很快加入了进山的驼队。好长的驼队啊!前边领头的已经隐隐约约在半山腰向山顶挺进,后边的还在刚进山门的地方不断加入,就这样,驼影向前移动,驼铃声声传响。远处,鸣沙轻掩薄雾,与天相接;山下,绿树依山而生,如在怀抱;西边的天际,斜阳挂树,鸣沙山的每个山峰都已是西明东暗,披上了霞光,与晚霞交相辉映,更显得灿烂辉煌。
驼队走近山下的时候,先是向东去登山,然后折返下山,再沿着山脚西行到山口进山。这里是一个曲尺形的山谷:先向南进入山中,然后西折而行,就能看到山谷南侧高台之上壮观的月泉阁了,又向前走了没多远,处在月泉阁与北山之间的沙海奇观月牙泉就呈现在眼前了。
“哇!太美了!”沈苏苏看到突然展现在眼前的月牙泉,不由得一声惊叹。随后,她的魂魄像是立刻被这个天下闻名的沙海神泉摄走了似的。她的眼睛凝望着那一湾酷似新月的泉水,像是终于见到了在梦中寻觅很久的白马王子一样,真是一见钟情,相见恨晚!驼背上的沈苏苏,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均匀的柔缓的颠簸,尽管驼队在前行,可是沈苏苏的目光还是频频回望那一潭澄澈见底的泉水。
关鸣泉就跟在沈苏苏后面。他本来想边走边给沈苏苏介绍有关月牙泉的一些情况,当看到沈苏苏欣赏风景的那个专注样儿,就没忍心去打扰她,也仔细地观赏和品味起来。关鸣泉虽然从小到大来这里玩的次数已经多得记不清了,但是骑着骆驼在月牙泉边欣赏美景的感觉毕竟与往日不同。在黄昏时分随着庞大的驼队在鸣沙山下月牙泉边缓缓地行进,这种美妙的感受和浓厚的历史韵味真教人心旷神怡、妙不可言。月牙泉南岸高耸的月泉阁,还有比月泉阁更高的山峰和蓝天白云,也被这一泓清泉所倾倒,它们争着把自己的影子嵌入水中,就再也不想离开。水中还隐隐地有几尾鱼儿自由地穿梭,偶尔也有调皮的一两个小鱼从水面上跃起、落下,惊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把楼阁、山峰和云朵的倒影揉皱了、搅碎了,然后又不留痕迹地拼接、抹平、复原。关鸣泉也被深深地感染了,他觉得眼前的月牙泉就像少女那明亮的眼睛,岸边轻轻摇曳的芦苇,则像是美丽眼睛那好看的睫毛,似乎还随着轻轻地眨眼而闪动。顺着这个思路,关鸣泉在抬头仰望月牙泉南北两侧的沙山时,就觉得很像是隆起的眼眶了。关鸣泉记得田震唱的那首叫《月牙泉》的歌曲里,好像就是这样比喻的。
驼队安排的行进路线是先从月牙泉的北侧开始,绕行大半圈到月泉阁附近停下,这里就是驼队行程的终点。接下来,就是游客自由安排了。
沈苏苏这次一直是想登上鸣沙山最高峰的,所以她选择的是月牙泉南边偏东的那个看上去最高的山峰。她没有听从关鸣泉走人工木梯的建议,执意要亲自体验一番登沙山的感觉。她想,华山那么险峻、泰山那么雄伟、还有黄山武当山都领略过了,就高度而言,鸣沙山跟它们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登上山顶应该不怎么费力的。所以,一开始登山,沈苏苏就脚步轻快,有时还来一段冲刺,把关鸣泉甩在了后面。她看看山顶,感觉没几步就能到达的,可是几次努力之后,还是那种快要到达山顶的感觉,回头向山下望去,月牙泉已经小了许多,山下的游人已经是一个一个移动的小黑点了。
十多分钟过去了,他们还在半山腰。离他们不远的山坡上,有两处相距不远的滑沙道,人工木梯就是经营者往山上背滑板用的。不时的有人坐在滑板上呼啸而下,还真是惊险刺激。曾经也有人尝试过站立在滑板上向下滑,就跟大海上冲浪似的,但显然比大海里冲浪更有气势——大海上哪儿见过在一百多米高的大浪里冲浪啊。不过,从安全角度考虑,这种做法现在是禁止的。
鸣沙山是名副其实的用沙子堆积起来的山峦。沙子虽然松软,但丝毫不影响沙山的挺拔。由于这里特殊的地形地貌,风力是从山脚向上吹送,所以不但人们踩踏和滑沙涌下山坡的沙子掩埋不了月牙泉,而且山脚的沙子被风吹起,贴着山坡一直卷向山顶,在越过山脊风力减弱后才伏落在山顶的另一侧。这样就使沙山越积越高,并且最大限度地造就了迎风坡面的陡峭。尽管表面松软的沙坡攀登起来似乎并不困难,但是每踩下一步都会下滑大半步,所以始终是在进一步退半步的状态中前进,有时候甚至近似于原地打滑一样,登山的速度实际上并不会有多快。
与沈苏苏不同,关鸣泉一直是不紧不慢地攀爬,每攀登一段,就停下来歇口气。他在山脚下就脱了鞋袜,把袜子往鞋子里一塞,挽起裤腿,把原本提在手中的单肩背包像小时候背书包一样往肩上一挂,背在身后,然后两手提着鞋子,赤着脚往上攀登,显得是那么老练、洒脱和超然。这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和他一起长大的伙伴们登山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如此。这样既能避免鞋袜里灌满沙子,又能亲脚感受到沙子的酥软和清爽,那种感觉也是很美妙的。当然,这只是夏秋季节的做法。外地游客一般来去匆匆,在进山之前,就在买工艺品的小摊上租了橘红色的鞋套,连鞋子带裤腿能包裹到膝盖位置。关鸣泉问过沈苏苏,沈苏苏说不要鞋套。
关鸣泉暗暗地为沈苏苏的耐力吃惊。他本来还想提醒沈苏苏节省体力,不要心急;转而又想,让沈苏苏在这空旷的山川里自由自在地玩痛快也许更好。
沈苏苏终于吃不消了,她依着沙山的斜坡坐下来休息,她看到还有不少人也像关鸣泉那样光着脚登山,就索性也脱了鞋子,倒完了鞋子中的沙子,又倒袜子里的。她很细心地磕了又磕,抖了又抖,然后也学着关鸣泉的样子,把袜子折叠好,塞进了鞋子里。
关鸣泉赶了上来,在沈苏苏的身边坐下,从背包里取出一瓶矿泉水。
“来!洗洗手吧。”
沈苏苏很听话地伸出双手,看着关鸣泉往她的手心里浇水。沈苏苏是那种万事灵通的人,自己洗手之后,接过水瓶,也给关鸣泉浇水洗了手,然后把擦了手的纸巾照样叠好,装进包里。
关鸣泉又打开一瓶果汁递过来:“渴了吧,快喝点。”然后把双手枕在脑后,依着斜坡,仰面舒畅地躺下来,眼睛望着天空里披着彩霞的那几片云朵。
“你先喝!”沈苏苏接过果汁,拧开瓶盖。
“你喝吧,这儿还有呢。”
“不嘛,你先喝!把嘴张开!”沈苏苏俯下身来,把瓶口贴在关鸣泉的嘴唇上。看着关鸣泉听话地张开嘴,沈苏苏缓缓地把果汁滴进了关鸣泉的口中,脸上荡漾着惬意的微笑。
“你笑什么?”
“真乖!听话啊,再喝点!”
“调皮鬼!”
“来,好孩子!再喝点儿!哈哈哈……”沈苏苏故意做出一副慈母般的表情和腔调,话没说完,自己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坏家伙……”关鸣泉猛然坐起来,两手去挠沈苏苏的胳肢窝。
“啊呀……哈哈哈……不说了不说了……啊呀……哈哈哈……”沈苏苏实在受不住了,推开关鸣泉的手向一边跑开了。关鸣泉没有去追她。可是沈苏苏的一只鞋子却翻滚着顺着山坡滑下去了一大截才停住。
“你弄下去的,你得捡回来!”
“好好好!我去捡。”关鸣泉向山坡下一个小跑,捡起鞋子后又向上一个冲刺,回到了他们刚才歇息的位置。
“这还差不多。”看着气喘吁吁的关鸣泉把鞋子取了回来,沈苏苏得意地笑了。
在这无边无际的天地间,在鸣沙山的怀抱里,他们仿佛都回到了儿时无拘无束的时光。
一架红绿黄三色的三角翼小飞机从山顶掠过,向绿洲深处市区的方向飞去了。紧接着又是一架,在鸣沙山顶盘旋。这种小飞机飞得不高,甚至能看清驾驶员和乘客的脸。那是山下福莱德航空俱乐部的观光小飞机。
“苏苏!”
“怎么了?”
“你知道在什么位置看鸣沙山最能显出雄伟的气势吗?”平静了一会儿,关鸣泉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应该是山顶吧。”
“不是!”
“那你说是哪儿?”
“就是我们呆的这儿!在鸣沙山的半山腰。”
“为什么?”沈苏苏有些茫然。
“你看!在这里既能看到山峰直入云霄,又能看到山谷如临深渊。而到了山顶,山峰之间的高度差小了,与远处的田野树木的对比因为距离远也不够强烈。”
沈苏苏按照关鸣泉的指点观察,觉得关鸣泉说的确实有道理。她放眼向北望去,刚才进山时经过的那个山口,犹如被劈开的一道巨大的豁口,而山外的树木和庄稼则像汇聚在一起的绿色波浪,似乎要从那个山口涌进山来。
沈苏苏借着最后一缕夕阳,让关鸣泉给她拍了好些照片。沈苏苏是那种拍照根本不用摄影师指点的人,她清楚自己和背景怎样结合,清楚光线、角度和自己怎样自然地构造一幅画面。所以,为她拍照十分轻松,只需要摄影师对着她抓紧拍照就行。之后她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微型摄像机贪婪地拍了一会儿风景。
他们继续攀登,还是沈苏苏冲锋在前。关鸣泉用塑料袋装了两双鞋子提着,一手拿着摄像机跟在后边拍下了沈苏苏最后冲刺的情景。
终于到山顶了。关鸣泉松了口气,沈苏苏依然精神不减。
当她拽着关鸣泉连着登上两个看上去像是最高的山头之后才发现,更高的山峰还有的是。关鸣泉笑她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但沈苏苏还是心有不甘:“如果登上最高峰,那感觉肯定不一样。”
“你是想找一找‘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吧!鸣沙山的最高峰在那儿,离这儿还远着呢。”关鸣泉指着西边远处的一座兀立的山峰对沈苏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