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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兴业把受伤的右腿平搭在那一摞板材上，就这么一坐，在小腿上磕伤的地方并排连着贴了四块创可贴，才把瘀青的地方盖住。然后随手抹去了顺腿而下的一绺血迹，再双手小心地抹下裤腿。做完这些，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招呼三个装修师傅过来抽支烟，然后自己也点上一支，美滋滋地吸了两口。那刺耳的电锯声现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动人的乐章，那飞溅的锯末，就像是浇在他心头的春雨。
这些天来，方兴业往返奔波在市区和阳关镇之间，葡萄的销售已经圆满结束，剩余的一些扫尾工作已全部确定，也亲自安排下去了，具体的事，让老刘这个老搭档和其他几个人动手完成就行。已经到了秋末，给女儿买的房子也要尽快装修，最好赶在寒冬到来之前让女儿搬进去住上，这样，他才感到心里舒畅。刚才又买回来一些板材，一起往房子里搬那些宽大的板材的时候，方兴业只顾着板面不要让楼梯的扶手蹭伤，结果脚下没踩稳，小腿磕在楼梯上蹭掉了一片肉皮，骨头也感到一阵钻心的生疼。直到那些板材都搬进来后，他才感到了揪心的疼痛向心口袭来。他接过木工师傅递过来的创可贴，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好在已经不流血了。
“掌柜子，那几捆子木头条子还没有弄回来呢，你又把腿弄伤了，咋办？那倒是紧用的。”领头的李师傅喝了口茶，对方兴业说。
“不要紧，我这就去。”方兴业拾起来就走，结果受伤的右腿脚刚一落地，一下子疼得他咧着嘴吸了好几口凉气，人也一个趔趄，差一点坐在地上。李师傅赶忙过来一把扶起：“你也不要这么急，是不是伤得重了？”
“也就擦破了一点皮，一会就好了。不误你们的事，我这就给我儿子打电话。”李师傅趁空把两张旧报纸往板材上一铺，劝老方休息一会儿，又把一袋石膏粉拿过来，在上面也盖上一张报纸，给老方当枕头。老方觉得也只有这样了，就和衣躺下来，给儿子打了电话后很快就睡着了，刺耳的电锯声好像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
“怎么就你一个？老方呢？”杨镇长来到葡萄协会，一进门就问老刘。
“老方这一阵还在忙呢！他今年葡萄卖了三十万过一点，又问我借了十万，刚给他丫头在城里买了一套新房子，这几天看着买材料装修呢。再不抓紧点，又到寒冬腊月了。也就是啊，那么争气的好闺女，工作都五六年了，还租房子住，我看着都心疼。”
“哦？今年你们葡萄外销做得好，现在工作基本结束了，我还说你们该松口气歇歇了，谁知道他还是闲不下来！这买房子、装房子老方又至少得忙乎一个多月。”
“可不是！说实话，我今年还没见这老家伙闲上一天。”
“那你们今年的工作情况汇总出来了没有？怎么至今还没有给镇政府汇报？你赶紧给他打个电话。”杨镇长一个劲儿地催老刘。
“不用打了，杨镇长！情况汇总已经出来了，在这儿呢！”老刘一边说，一边从抽屉里拿出几分打印整齐的材料：“老方临走前交代过，我们已经弄好了。”
“你们都看了没有？有没有啥问题？”杨镇长翻着看了一遍，又问道。
“我们协会的人都在一起看了，好像没问题。”
“嗯？啥叫个好像唦！到底有没有问题？”
“我觉得有点问题，不过，当着大家的面我没说。”
“啥问题？你说说看！”
“这里面情况和数据，样样都清楚。就是有一点，对联系外来客商收购葡萄的人员实行奖励这一块，还有点问题。”
“那有啥问题呢？按咱们定下的政策按比例算出来不就行了？是多少就兑现多少，那有啥含糊头？”
“数字都清楚得很，但是有两个问题。”
“那你快说唦！”
“别人联系来的都按咱们政策兑现完了，还剩一个，我觉得兑也不是，不兑也不是。”
“老刘，你也是个干脆人么，今天咋这么缠？还剩谁了？”
“就是今年联系客户最多的人。”
“你是说沈志国？”
“就是！也可以说是老方。”
“那又怎么了？哦，我明白了，如果算老方的，那联系客商就是本职工作；如果算沈志国的，那就按比例一定要兑现。是不是这么个问题？”
“还不光是这么个问题！你知道如果兑现的话，要奖给沈志国多少？”
“你们算出来是多少？”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到底是多少？”
“一百万都过了！”老刘叉开五指，从手心翻到手背：“一百一十二万多。”
“这么多啊？”杨镇长也很吃惊的样子。
“这不会错！都是我亲眼看着装车的，要不然今年的葡萄销售哪里会这么利索，价格也不错。”
“老刘，你觉得应该咋办？”
“我……我就是听有些人说，如果真的奖给这么多，这顶得上好几家农户的收入呢！奖励政策没错，可是一下子奖这么多，有些人心里可能有想法。”
“事情不能这么看！别忘了，去年销售不及，房前屋后和戈壁滩上都堆了不少。我们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们有政策，人家有行动，这是人家该得的。再说要把眼光放远，难道咱们今后再不外销葡萄了？这过河拆桥的事，咱们能干么？”
“那就算沈志国的了？”
“嗨！本来就是人家沈志国到沿海去了一趟联系的嘛！你说老方跟这几个客商从没有打过交道，怎么联系？明摆着人家是看在沈志国的份儿上才来的嘛！你说是不是？”
“这倒是事实！”
“这就对了！你就按咱们刚才说的汇总好，一会儿送到镇政府来，我和赵书记几个人都等着。”
“好的。”
老刘给镇领导汇报完情况，赵书记和几个镇上领导意见都一致，一定要守信，严格按既定的制度办。老刘当即就给方兴业打了电话，让老方尽快通知沈志国来领取奖金，然后就离开了镇政府。刚走出大门不远，一辆车径直迎着他冲过来，到眼前才猛然停下，挡住了去路。老刘一惊，赶忙闪开，刚想教训几句，只见叶海波从车里伸出头来，笑嘻嘻地问：“刘叔，你这急急忙忙的干什么去？有啥急事我送一送你。”
“你个愣头青！你想送我见阎王啊？你今天如果撞我一下，你那些葡萄就白种了！”老刘看到沈志国也坐在里面，就转怒为喜，也开起了玩笑：“今天可有沈先生作证，你赖不掉的。沈先生，快下来，正好有事要找你呢！”
“刘叔，我们赶了半天的路，刚从格尔木回来，洗把脸休息一会儿再说吧！”叶海波说着，看了看早已偏西的太阳。
“刘叔，你好！找我什么事？”沈志国已经下了车，也有点风尘仆仆的样子。
“沈先生，事儿不大，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你今年帮了我们大忙，按规定要给你发奖金呢！别人都领走了，就剩你了。把你的这个事情办完，我们今年的外销工作就全结束了。”
“刘叔！我是给大家帮忙，不要奖金的！”
“那怎么成？我们是有制度的。”
“真的不要。”
“这我可做不了主。镇领导刚才还问这事呢！”
“这好办！”沈志国拉起老刘的胳膊就向镇政府走去：“我给他们去说。”又回头对叶海波说，你等等，我去去就来。
赵书记刚从办公室出来，看到沈志国和老刘来了，赶忙迎上前来握手：“沈先生，你好！今天大驾光临，欢迎欢迎！”赵书记又看着站在一边的老刘说：“你怎么又跑回来了？”还没等老刘说什么，其他几位镇里领导也迎了出来，大家一边搭话，一边簇拥着沈志国进了赵书记的办公室。
一落座，沈志国就首先开口说：“赵书记、杨镇长、各位领导，我是给大家帮忙的，这奖金我不能要。”
“沈先生，这是按我们事先定好的制度办的，您一定要收下。”赵书记说得很明确。
“就是！今后还希望沈先生继续帮忙呢。”
“沈先生您还是收下，别人也都领了。”
其他几位领导也纷纷劝说。
“这奖金我真的不要。”沈志国还是很坚决。各位领导们又劝说了一阵。
沈志国见各位领导态度诚恳，想了想，站起来说：“好吧，那我就收下了。这样吧，我把这笔奖金全部捐出来，为咱们阳关镇修建一个文化健身广场，如果还有剩余，就捐给学校增添一些设备。”
沈志国话一落地，大家都愣住了，在坐的领导都面面相觑。紧接着响起了一片掌声。
“沈先生，您的心意我们领了。奖金你先留着，这捐款的事，还是不要操之过急。”赵书记说。
“就这样决定了。我刚跑了很远的路回来，有点累了。抱歉！就不打扰各位领导工作了。”说完就告辞离开，几位领导一直把沈志国送到了大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