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书记和文市长来到宾馆的会议厅,方玉洁他们项目组和接待组的成员早已等候在那里,市里还有几位参加会议和欢迎宴会的领导也已经到会。祁书记和文市长分别讲了一些项目工作要求和接待工作要求。祁书记最后说,欢迎宴会推迟到晚上七点举行,这一阵我们就把相关工作再通通气。下午六点下班后准时到这里参加欢迎宴会。
“祁书记,今天来的这位首席代表会不会就是我们敦煌人?”
“就是的。”
“去年我只闻其名,还没见过本人。”人大的张副主任说。
“我倒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人是一表人才,听说文采和书法也不错。”另一位市里领导说。
话匣子一拉开,大家纷纷议论开来。祁书记也偶尔和其他领导交换一下意见。
“我知道关鸣泉这个名字还是在去年的抗洪工作总结大会上,当时要通报批评和处分一些抗洪工作中有失误的人,我记得关鸣泉是受处分的人当中行为最恶劣、处分最严重的一个。想不到他摇身一变,今天成了对方的首席谈判代表,真是冤家路窄啊!”
“他是地地道道的敦煌人,不会在这次合作中以个人的恩怨做决定吧?”
“怎么不会?一个受了严厉处分,丢了公职,在敦煌一夜之间名誉扫地的人,现在手里握着合作成败的大权,给了你,你会怎么做?”
“听说去年谈判中止就是他从中作怪,现在人家大权在握,我看这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看今天这个架势,人家明显是摆着架子让我们看,欢迎宴会说推迟就推迟,把我们晾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方玉洁听着大家对关鸣泉的议论,觉得有些人说的过于偏激,有些人说的也有道理,不知为什么,她心里隐隐地有点为关鸣泉抱屈,她也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再加上在座的有那么多市里领导,自己也不便开口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听,两眼不眨地盯着桌面,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翻腾着、矛盾着。大家的议论还在继续。
“去年不是说关鸣泉带着鸿润集团主席的千金到处转吗?也许是借助这种关系才当上副总裁的。”
“不是说关鸣泉欺负了人家,才破坏了双方的合作吗?怎么又说人家借助这个关系当上了副总裁,现在又主动来和我们合作,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这……”
“我对这次合作倒抱有信心,不过,我觉得人家可能要提出一些条件。毕竟人家本来是一个年轻有为、前途光明、口碑很好的人,在短短一段时间里因为一连串的偶然事件,弄得身败名裂,在敦煌没法待了,只好离家出走。这给了谁都是毁灭性的。”
“就是。”
“嗯!这种可能性最大。”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
一时之间,持这种意见的人多了起来。
“听说关鸣泉很孝顺父母,我们要不要做一做他父母的工作?”
“对!这是个好主意。”
大家七嘴八舌,越说越放得开。祁书记觉得有些人的话说得太远,大家的意见也不统一,就小结性打住了大家的话题:“大家的意见都有一定的道理,也都是为了合作成功考虑。不过,我们现在要做的,是重视这次合作,珍惜这个机会,积极准备,扎实工作。既然我们都希望合作成功,那我们就应该尽心尽力向这个方面去努力,不要有一丝的松懈。这次合作,本身规模就大,具体项目也多,涉及面广,再加上其他一些复杂的因素,工作的难度明显要大一些。我们要高度重视,要有打硬仗的思想准备。有些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我们就不要妄加猜测;有些情况,可以从不同角度去理解,我们就不要只从最坏的方面去想。比如欢迎宴会推迟,是因为关先生的父亲最近身体不适,再加上关先生在外将近一年了刚回到敦煌,先去看望父母也是人之常情。重新开始谈判,是鸿润集团提出来的,我们要相信对方的诚意。总之,我们的工作要做到八个字:积极、主动、扎实、细致。”
祁书记的一席话,很快统一了认识。方玉洁听到祁书记这么说,紧缩的心才放松了一些。
也就是为了工作,这一周多来,方玉洁尽力抑制住自己对关鸣泉的反感。可是在阳关林场的农家园参观的那天,当关鸣泉提出要和她单独谈谈时,方玉洁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你好像对我很不满。”关鸣泉首先开口说道。
“不敢!你是副总裁,我怎么敢对鸿润集团的首席代表有不满。”方玉洁挖苦他。
“看看,还说没有。”
“敦煌的一切你比别人都熟悉,还要摆出架子前呼后拥,警车开道,耀武扬威的,你觉得很威风是吧?”方玉洁干脆来了个直言不讳。
“不!一点儿也不!”关鸣泉话语还是不多。
“那你说说这是为什么?”
“如果只是我,我根本不需要这些。但我们公司来的是一个代表团,代表的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公司。假如现在把我从代表团里剔除出来,请问,其他的人你怎么安排?”
“这……”方玉洁没想到自己倒无话可说了。
“我刚回到敦煌的那天,回家去看我爸我妈,文市长本来坚持要派车队护送的。”
“是你没让车队送?”
关鸣泉点点头。
“那你把我们双方商定的日程安排全部推翻只按你的意思重来,也太武断了吧?”
“我们的这次合作,不能按部就班。所有的项目涉及的备选地点和相关情况,我必须亲眼所见,掌握第一手资料。至于参观那几处重要的文物古迹,虽然也涉及相关的项目,但为了不至于给接待工作添太多的麻烦,需要往后移一下。”
“为什么?”
“说得冠冕堂皇一些,是先工作,后休闲;说得直白一些,是在等一个人。”
“是沈苏苏吗?”
“是的。”
方玉洁心里浮起一丝淡淡的酸楚:去年她是陪鸿润集团的首席代表沈志国参观这些地方,今年是鸿润集团的首席代表关鸣泉等着陪同自己的女朋友一同去参观这些名胜古迹,而陪同的人当中,还有一个尴尬难堪的她。
“那为什么一定要省市领导和书记市长陪同?非要摆那么大的架子吗?还是嫌我们接待不周?”
“你不要误会!如果我现在以私人身份去莫高窟,尽管我和樊院长认识,还是不好麻烦专家亲自讲解的——这还是受去年你们陪志国去莫高窟的启发。如果是领导出面安排,我们就可以多听听专家对洞窟内容的精彩讲解,这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事,也是我这次来的时候答应了苏苏的。去年你陪志国去的时候,是樊院长亲自讲解,当时我给苏苏当义务导游,那天也在莫高窟。苏苏本来是急着要买门票参观洞窟的,但是看到你们之后,她又突然改主意了,拽着我说先到别处走走,大概是不想让志国看见,怕影响了你们的工作吧。那天我都有一丝幻想,想借你的光跟在你们后面听一听樊院长的讲解,当然了,我知道那样不合适。我曾经碰巧遇到一次专家给贵宾们现场讲解壁画,那才是真正的了解和欣赏!其实,这些都是次要的,更主要的原因是,这次和研究院的合作还有文物保护项目涉及的头绪很多,不仅仅限于敦煌方面,这就需要更高层次的领导协调解决。我喜欢高效率,不喜欢在具体环节上推诿扯皮浪费时间。”
原来是这样!方玉洁感觉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关鸣泉正向她以前认识的那个关鸣泉回归。
“志国前天就到敦煌了,你怎么还让他住宾馆?”关鸣泉接着说。
“怎么?怕他干扰了你的工作吗?他这次是专门来休假的,才不管你的事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想为公司节省一个房间的费用喽?”
“那就更离题了,鸿润集团还不至于连少爷的房钱都付不起。”
“那是为什么?”
“还在装糊涂不是?”
“我有什么要装的?”方玉洁觉得被关鸣泉逼得喘不过气来。
“志国分明是来看你的,你们小两口就不来个团团圆圆?”关鸣泉说着,做了个不自然的鬼脸。
“你说什么呐?”
“新筑的巢,一对鸳鸯就不憧憬一下美好的未来?也不来个鸳鸯戏水什么的?噢哟,太不浪漫了!”关鸣泉一幅玩世不恭的腔调。
看来关鸣泉什么都知道。方玉洁又羞又好气:“没想到你现在这么坏!”
“我坏?不对吧?我如果真坏,我们现在就不会在这样的情景下谈论这些话题了。”
“那会在什么样的情景下谈些什么?”
“又装糊涂了吧?我如果真坏,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我们的家里,我给咱们的孩子洗尿布,你给咱们的孩子喂奶,正商量着给咱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字报户口了吧?”
“你……”方玉洁又气又好笑,她本能地抓起放在茶桌上自己的肩包,刚想扔过去,又放下了。
“别!别这样!爱,应该使人更加宽容。你可不能得了便宜卖乖!我这位大舅哥,身体棒,精力充沛,干工作不遗余力,干其他事也一定后劲十足,那可是一头好公牛啊!哈哈哈哈……”看到两人之间的误会开始解冻,关鸣泉说话就随便起来:“好了!不开玩笑了,我听张玲玲和刘玉说,去年秋天你也买了新房子。”
方玉洁并不会责怪张玲玲这位知心姐妹多嘴,知道她并没有恶意。去年秋天,自己和沈志国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希望张玲玲给关鸣泉交个底,让关鸣泉彻底放弃幻想,不要再打扰她吗?
“大家在等,我们过去吧。”关鸣泉站起身,伸出手等着。方玉洁明白他的意思,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来和关鸣泉握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