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淑琴和关有文老两口都是村里人们羡慕和尊重的人。儿女双全,又都考上了重点大学,这在乡里人家确实不多见。女儿关鸣月是老大,从医学院毕业后在市医院工作,女婿是同一个单位的医生,现在有房有车,孩子也刚上小学,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很滋润。儿子关鸣泉从上小学起就一直是学生中的佼佼者,后来一路顺风,考入重点师范大学,毕业后执意要回家乡,在市里的职业技术学校工作,一边授课,一边做教务主任,大小也是个领导。这还不算,关鸣泉一边工作,一边还抓紧在职进修,最近又拿到了硕士学位,才气和名气在村里更大了,直叫乡邻们羡慕得眼睛里冒火。
再说持家,都是农家小院,但是老关两口子把屋里屋外、房前屋后拾掇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尽管是离村子不远的独家院落,院里院外地方宽展,但空地就让它空着,扫干净了洒上水,绝不随便堆放杂物。多少年下来,老两口分工也大体比较明确了:张淑琴主内,炒菜做饭,擦擦洗洗,洒扫庭除;老关主外,照管牛圈、杏园,连屋后堆放的柴火和木料,都弄得整整齐齐。出门的路也用捡来的旧水泥砖铺好,一直连接到村头的柏油街道,即使下雨也同样好走。这些年来,老两口一直配合得很默契,但在一件事情上两人有点小分歧,那就是张淑琴还在院子里、窗台上弄了些大大小小的花盆,种上花,天天像照顾孩子似的要查看一遍;在院门前向阳的地方,也开出一个长条形的花池,里边也种上了八瓣梅和绣球莲,还在花池靠墙的一侧,栽种了一排葡萄,夏天葡萄藤就顺着斜搭在墙上的架子可以一直伸到大院的棚顶上,在葡萄架下也形成一个清凉的小走廊。老关埋怨老伴说,咱们家的房前屋后全是杏树、桃树、梨树,到处都开着花儿,你还看不够?还在屋里弄那些花盆子干啥?看把你一天忙得团团转。张淑琴就说,这事你不要管,我不怕麻烦我管。有时候老关也给花盆里浇水,张淑琴看见了就说,那是我种的花儿,你放下!老关就憨憨地一笑,照样给花儿浇水。客人们来到老关家,都感觉窗明几净的很入眼,院子里房子里干干净净也很舒心。不说别的,就连两只奶牛的牛圈从围墙到顶棚都让老关弄得整整齐齐,土块砌的牛圈墙上还砌了砖沿,墙上刷了白灰,牛圈外也打扫得干净整洁。村里那个王二赖佩服得不行,见人常说,老关两口子手太勤了,牛圈都收拾得比咱们院子干净。
其实,老关两口子还有一件事更着急,意见也严重不一致,那就是儿子关鸣泉今年都二十八了,还没有成家,这几年连谈对象都好像没听见。这多少让两位要强的老人脸上有些挂不住。在乡里,这个年龄的小伙,孩子都能上小学了。
关鸣泉下午下班或周末没事的时候,都要来看父亲母亲一趟,他知道自己作为父母唯一的儿子应该怎么做,况且父母现在也上了年纪,所以回家后,遇上什么活就干什么活。过上一段时间还要把父亲母亲的衣服、鞋子还有床单、被套,全部搜罗出来洗干净。母亲看着儿子来来去去一个人骑着摩托,形单影只,心里就浮起一丝难过。父亲看着儿子一天一天成了大龄青年,村里人叫老小伙,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再后来,老两口干脆在儿子上班的时候就把该洗的都洗了。
有一天吃午饭的时候,老关终于忍不住了,对老伴说:“鸣鸣再回来了我给他说,把村里周老大的那个丫头找下算了。周家那个丫头身体壮实,干活也泼辣,顶个小伙子呢!”
张淑琴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胡说的个啥?咱们儿子是外边上过学的,眼光能和你一样?再说现在人都往城里跑,哪有城里工作的又跑到乡里来的?”
“现在又不是前些年,现在咱们乡里日子比城里也差不到哪儿去。”
“生活条件不差了,但是年轻人的想法不一样。咱们的儿子,有才学,有工作,一表人才,你觉得和周老大的那个胖丫头站到一起合适不合适?最起码得找个有工作的。你还不是想着你的牛和树园子将来没人接班了。”
“咋不合适?能干活,能生娃娃,又不缺鼻子少眼睛,比那些娇嗲嗲啥活都不想干的丫头强几个。”
“这话你就这儿说这儿了,咱们儿子回来了你千万不要说。说到底媳妇还是让他自己找,咱们就是参谋也参谋个差不多的。我就不信老天爷没有给咱们儿子世下(敦煌方言,安排,命中注定)个好媳妇。”
老关两口子就这么边吃边说。院门大开着,张淑琴看到几个从地里干活回家的乡邻从门前走过,赶紧提醒老关再不要扯着嗓子胡说。
谁知道就这么随便说说的家庭闲聊,当天晚上住在一个村里的周老大就领着自己的胖丫头还叫上他的干亲家做媒人,亲自找上门来了。张淑琴心里又气又急,嘴上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忙着洗水果、做菜、上茶上酒。
话是老关说的,周老大和媒人吃着喝着,尽冲着老关来。说老关人多好多好,一直说话算数,守信用。还说如果老关答应了这门亲事,不但彩礼一分钱不要,还要陪嫁全套家电和一辆小汽车。
张淑琴担心儿子下班回来撞个正着,不好收场,又看到老关让两个酒鬼他一言你一语说得有些招架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站出来说,这事不急,等儿子回来了我们全家商量一下。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自己谈对象,光我们说了不算。两个酒鬼还要纠缠,张淑琴就用四个茶杯倒了满满四杯酒说,还要说这事也行,一人先喝这么两杯酒,我看你们心诚不诚,如果喝不尽,就以后再说。周老大不甘心,端起满满一茶杯酒,皱着眉头怯生生地看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喝下一杯,谁知酒刚入肚,就像弹簧一样反冲上来,连手都来不及捂在嘴上就喷了满满一桌子。周老大的干亲家一看不妙,就和胖丫头架着软得像面袋子一样的周老大走了。后来村头路尾见了,周老大还一个劲儿地催着老关两口子要了几回话。
也正巧那天晚上关鸣泉有事来得迟了,张淑琴正收拾桌子,只对儿子说来了几个人找你爸喝酒,喝醉了一个就散场了。关鸣泉看着平时不多喝酒的老爸今晚仍然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看电视,有些惊疑,就问,爸,你现在酒量咋这么好?老关却笑而不语。一家人闲聊了一会,张淑琴又一次明确地问儿子:“你到底想找个啥样子的媳妇?”关鸣泉一向很孝顺父母,尽管最近几年这样的问话很频繁了,还是耐心地回答:“不管是干什么工作的,首先要孝敬公婆脾气好;另外,一块儿生活,说话做事总得有共同的语言和爱好吧。”老两口一听,他们想的都不见得合儿子的胃口。
这些年,每次看着儿子的同学来串门,有的还带着女朋友,老关两口子当然是热情款待,但心里不免有一丝嫉妒。时间不长,儿子的同学们接二连三地成家了,来的时候连小孩都带来了,这更增加了老两口内心里的羡慕和不平。张淑琴曾不止一次地对这些后生们说,你们都结婚了,孩子也有了,你们的亲戚、邻居、朋友、熟人、还有一个单位里如果有合适的了,拜托你们给我们鸣鸣也介绍一个。这些同学们基本上众口一词,你们家鸣泉才学高,眼界也高,我们给撮合了好几个,他要么看不上,要么没时间,把我们也弄得没办法。
儿子的这些同学里,刘玉最实诚,来的次数也最多。现在来了,连叔叔婶婶都不叫了,直接叫的是老爸、老妈,这让老关两口子也很喜欢。前两天,刘玉打来电话,给两个老人说最近又给关鸣泉介绍了一位女朋友,人各方面都不错,两人已经见过几次面了,每天电话不断,看来情况不错,让两位老人静候佳音。张淑琴听了,就天天盼着儿子把女朋友领到家里来。
说到刘玉和张玲玲这两口子,还真是一直都把关鸣泉找对象的事放在心上。自从张玲玲认识了方玉洁之后,虽然时间不长,但两人一见如故,很是投缘。张玲玲知道方玉洁是单位里的业务骨干,工作忙,又参加在职进修,不好多耽误她宝贵的时间,就常常利用刚下班的机会,陪方玉洁顺路逛一会儿街,吃顿便饭。这样,花费不了太多的时间,又能散散心,所以,方玉洁和善解人意的张玲玲很快就成了很要好的姐妹。刘玉每次接到张玲玲要陪方玉洁逛街的电话,也浑身来了劲儿,到托儿所接孩子、买菜、做饭、搞家务就全包了。事情本来还是刘玉给张玲玲安顿的——女人们在这些事情上有着天然的优势,和同事、朋友们家长里短的随便聊着聊着,没准儿就能牵线搭桥成就一桩好姻缘。自己的媳妇为铁哥们的婚事这么用心,刘玉自然高兴:总算有些眉目了,自己的这桩心事也可望早日了却了。这几年来,张玲玲和刘玉几次给关鸣泉牵线都没有结果,张玲玲对关鸣泉不免也有些怨言,但也逐渐清楚了关鸣泉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她觉得把方玉洁介绍给关鸣泉,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周之前,当张玲玲第一次对方玉洁说要给她介绍个男朋友的时候,方玉洁没有推辞,一口答应下来。张玲玲正要让刘玉给关鸣泉打电话说这个喜讯的时候,关鸣泉却打来电话,说已经买好了去兰州的车票去车站了。张玲玲只好如实向方玉洁做了解释,好在方玉洁并没有见怪。刘玉当时就要急着给关鸣泉的父母说一声,被张玲玲劝住了,说等到两人见了面,正式交了朋友之后再给老人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