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老驿站的秘密（1）

第二十一章 老驿站的秘密（1）

相对于莫高窟、汉长城和玉门关，同在敦煌的第三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悬泉置遗址，名气就小得多了。这首先是历史的原因，莫高窟和玉门关，自古史书上的记载就多如牛毛，文人墨客竞相吟唱，声名远播；而悬泉置，这个丝路上现存的最古老的驿站，在历史长河中，它曾经一定程度上成就了前两个的辉煌，但自己却渐渐被人遗忘。由于现在远离绿洲，很少有人光顾，再加上它重新发现的时间并不长，人们对它的认识和熟悉还需要一个过程。

关鸣泉是昨天下午接到刘玉电话的。刘玉、贾雄、王喜仁、范晓斌这几个老同学加老朋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好好聚一聚了。他们把这一点归咎于关鸣泉，说他就知道工作、读书、拿学位、练书法、还写什么书，埋怨他把老朋友都忘记了，甚至说二话：把老朋友忘记了也没啥，但是连找老婆成家都忘记就不对了。这个周末，王喜仁准备了一只羊，说好大家一起到城外野炊。他们一共开了两部车，其中一部是中型面包，叫大家把能带的家属都带上，好像有意让关鸣泉尝一尝形单影只的滋味一样，其实也是想趁机给他再做做工作，鼓鼓劲儿。刘玉对他下了死命令，说如果他再推三阻四，把他的房门砸了都要把他拉出来。

关鸣泉听说是去悬泉置那里野炊，也很高兴，再加上几个老同学的话也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本来想带方玉洁一块儿去的，也许这也正是朋友们的意思，可是一联系方玉洁，还是周末加班。他又给沈苏苏发了短信，告诉她很抱歉，周末老同学聚会，不能陪她转了。沈苏苏很理解地回信说让他好好玩，她自己随便转转。

关鸣泉去街上采购了一些物品，回家后就把要带的东西在旅行包里装好，然后就早早休息了。

今天是周六。天刚亮就接到刘玉电话，让关鸣泉赶紧下楼，说他已经开车到小区大门外等着了。关鸣泉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就拎起包出了门。

“你单枪匹马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刘玉对关鸣泉一直是直来直去的。

“我估计你们拖家带口的不会这么快，没想到你们这么积极。”关鸣泉边上车边对刘玉和坐在后排的张玲玲说。

“这个你得问他。”刘玉向后排座摆了摆头。

“叔叔好！”刘玉三岁多的儿子刘欣阳从椅背后伸出头来，手扶着椅背，向坐在副驾座的关鸣泉问好。

“你好！”关鸣泉也抓住小家伙的手摇了摇，又把脸伸过去：“来！阳阳，亲一个！”

小家伙把嘴向前凑了凑，没挨上就咂巴了一下嘴，然后调皮地向后靠在张玲玲身边。

“孩子一听说今天要带他出去玩，高兴得不得了。昨晚也听话，早早就睡下了。今天早晨也是早早就起来了，一直催着要走。哎！你给玉洁说了没有？”张玲玲把孩子抱起来在座位上放好。

“昨晚就打电话说了，她说今天还要加班。”

“唉！这个工作狂，就知道加班加班的。不过你也多谅解着点！啊？”张玲玲也有点抱怨方玉洁。

“我知道，她也是身不由己。”

“这就对了！男人家就是要大度点，要多理解。”

刘玉开着家用别克在东大桥跟王喜仁的金杯面包车会合后，两辆车就迎着地平线上刚刚升起的早霞出发了。也就三四十分钟的样子，就到了甜水井道班。这个道班在西库公路的北侧，虽然已经废弃，但房屋基本完好，过路的人如果遇上风雨天气，用来遮风挡雨仍然不成问题。而路的南边，三危山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

这里已经是离敦煌市区六十公里的地方了。从甜水井道班这里下了西库公路（西宁至库尔勒），向南有一个简易的岔道，不到两公里的样子，就到了山前。关鸣泉让刘玉把车停下来，后边跟着的王喜仁也停下车，探出头来问道：“还没到悬泉呢，停下来干啥？”

关鸣泉招呼大家都下车。清晨的三危山下，戈壁滩上，凉风习习，十分地舒爽。关鸣泉解释说：“既然来到悬泉了，趁现在天不热，还是先看看悬泉置遗址吧，这也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呢！中午天热了再来，小娃娃们恐怕受不了。”

大家都觉得关鸣泉说得有道理。

“今天有咱们的大才子当导游，咱们也开开眼界，长些见识。走！”贾雄这么一说，大家纷纷赞同。车门一打开，孩子们就急着往下跳。

几个孩子争先恐后地跑到关鸣泉身边叔叔长叔叔短的问候。关鸣泉抱起最小的刘玉的儿子，对其他三个大一点的孩子说：“走！叔叔带你们去个好地方。”孩子们就高高兴兴地跟着关鸣泉往前走。这边，刘玉、王喜仁、贾雄和范晓斌都是两口子一起来的，四对伉俪也都是多年的兄弟姐妹了，便凑成一伙，边聊边跟在关鸣泉和孩子们后边向悬泉置遗址走去。

关鸣泉是估计快到悬泉置遗址了才让刘玉停车的。这地方他几年前来过，大致方位还记得。从西侧的缓坡上去，山脚下有一处比较平坦的高地。地面上几道人工痕迹明显的沟垄很抢眼，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悬泉置了。那几道看似田垄的突出部分，是悬泉置的墙体轮廓，那些墙体之间的低凹处，则是发掘后又填埋回去的房间的印迹。

关鸣泉放下刘欣阳，让孩子们自己去玩，说谁捡到好东西了就交给他，他就奖励好吃的。孩子们就凑在一起边找边玩起来。关鸣泉仔细地查看着遗迹，顺手在戈壁滩上找了四块石头摆了一个大大的四方形的轮廓，对跟过来的王喜仁他们说，这里就是悬泉置遗址，这几个石头之间我们不要进去。他蹲在地上左看右看，想把眼前的这个城池遗迹和自己曾经见过的航拍图片对应起来。那张图片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悬泉置考古发掘工作进行时拍的，当时还没有回填，里边房屋的布局结构一目了然。不过那时关鸣泉还小，没来过这里，关鸣泉对此感到惋惜。

“大才子，看什么呢？就这几个土棱子，有啥看的？”贾雄走到关鸣泉身边，用手拍拍正弓着腰细看的关鸣泉的脊背。

“我们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你就给我们讲讲吧，让我们这些文化低的人也学点历史知识。”范晓斌的媳妇段玉蓉一边说，一边招呼孩子们说：“你们几个小家伙赶紧过来，你关叔叔要讲‘百家讲坛’了。”孩子们一下子围拢过来。

王喜仁和郭美丽的千金王琦跑进了关鸣泉摆的四方形区域，郭美丽赶紧把孩子叫了出来。

“小孩子进去不要紧吧？”王喜仁一向疼爱宝贝女儿，看着关鸣泉说。

“你呀，不能进就是不能进。”郭美丽把女儿揽在怀里，责怪地瞥了王喜仁一眼。

“这些沙土是挖掘后重新回填上去的，如果有猛烈的震动，有可能会损坏里边的建筑遗迹。小孩子体重轻，应该影响不大。不过，让孩子们从小就知道要爱护文物，这倒是很重要。我知道的也不多，恭敬不如从命，我就给大家讲讲吧！”

应大家的要求，关鸣泉娓娓道来——

“我们刚才在拐弯处看到的那个甜水井道班，其实也是根据这个悬泉叫出来的。根据我了解到的情况，以前这个道班驻守养路工人的时候，他们平时用水就是从山里的悬泉那里取来的。以前，我说的是没有公路的很久以前，从咱们敦煌到瓜州和酒泉去的过路人，还有放牧的人也要到这里歇脚、补水。在这片荒无人烟的戈壁上，能喝到这么甘甜的泉水很难得，人们就把山里取水的地方称为‘甜水井’了。因为水是从半山腰流下来的，又称作悬泉，民间俗称叫做‘吊吊水’。多少年过去了，没有人知道，就这么个不起眼的地方，其实埋藏着惊天动地的重要文物。

“一九八七年，有人在这里露天地面上捡到了写着文字的汉简，有些听到风声的人就开始偷着挖掘了。”

“真的吗？我咋不知道？我当时如果知道的话，也来拾几片片，现在都值钱得很了。”经营餐厅的范晓斌打断关鸣泉的话抢着说。

“不要打岔！那都是好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你还穿着开裆裤满街跑呢！咋会知道这些事？”王喜仁刚听到兴头上，叫范晓斌不要干扰。他的话把大家都惹笑了。

“那关鸣泉当时也是穿着开裆裤满街跑呢！他咋知道的？”范晓斌也笑着回敬王喜仁。

“人家是学者，看的书多。咋能不知道？哪儿像你，整天就知道抡上个炒勺赚钱！”刘玉开玩笑打趣他。

“我不抡炒勺咋办呢？你几天不吃还想得不行。你嫌我抡炒勺了，那我今天可就不动手了。”

“哎哟，这下可麻烦了，今天野炊还满指望你露两手呢！”刘玉赶紧给自己打圆场。张玲玲拍了拍刘玉的肩，食指靠了靠自己的嘴唇，又指了指关鸣泉。刘玉点头会意。

“省里听到这个情况，赶快派考古队来挖掘。”关鸣泉接着讲起来。“从一九九〇年到九二年将近三年，一边挖掘，一边清理文物。参加考古挖掘的人就住在刚才那个甜水井道班里。这不挖不知道，一挖可了不得！”

“都挖出来些啥？”范晓斌的媳妇段玉蓉问。

“这里挖出的宝贝就多了！先说汉简，光这里就挖出了两万三千多片，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是咱们国家出土汉简最多的地方。这个重大发现，当时是轰动国内外的大事情。正是从发现的汉简文书中，人们才知道，这个地方汉代叫悬泉，这个小城堡叫悬泉置，是丝绸之路开通后设置的一处重要的驿站。汉代的驿站叫做‘置’，悬泉这个地方的驿站，就叫做‘悬泉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