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恩师的礼物(1)
儿子儿媳环游世界归来,张淑琴和老关两口子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虽说是年岁不饶人,可现在觉得干什么活儿都有劲。张淑琴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给儿媳妇做什么好吃的,她把多年来积累的老经验全部拿了出来,见了街坊邻居和亲友,也是三句不离本行,一定要问出几个新花样来。就这样,只要儿子儿媳回家,她就花样翻新,做出一桌色味俱佳的饭菜。关鸣泉就开玩笑说,我现在是沾了苏苏的光了。过了一个阶段,沈苏苏就发现,她现在只爱吃婆婆做的饭菜了。不过,有件事情她也暗暗有些苦恼,她发现自己的体重竟然增加了好几斤。张淑琴听沈苏苏说体重增加了,又看到儿媳妇脸色比以前红润了一些,心里暗暗高兴。老关现在走路也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他不急不慢,两手总爱背在身后,还边走边哼几句秦腔。没事的时候他就到屋后劈柴,现在才是秋意正浓的时候,屋后靠墙脚的地方已经劈好了长长一摞一人高的好柴火。张淑琴是个明事理的人,尽管希望儿子儿媳每天都到家里来,又觉得天天让新婚的小两口陪他们两个老人也不对。好在儿子和媳妇都明白她的心思,每周都要在乡里老家住上两三天。
关鸣泉和沈苏苏本来打算在敦煌机场接到沈志国和方玉洁后,直接把他们接回他和苏苏在沙州嘉园的新家为他们接风洗尘的,可是沈志国在登机前就在电话里给关鸣泉说,按照咱们敦煌的习惯,新娘子结婚后第三天一定要带着新郎官回门的,当初结婚典礼后,因为航班和时间的问题,就先去了台北,这次回到敦煌,一定要先去看望岳父岳母大人的,不然就太失礼了。一周之前你和苏苏从夏威夷回到台北,已经算回过门了,我还没呢。所以关鸣泉和沈苏苏把沈志国和方玉洁送回方玉洁的住处后就告别回家,沈志国和方玉洁则带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开着关鸣泉的车直奔阳关镇而去。他们说好第二天在关鸣泉和沈苏苏的新家相聚。
这次他们两对新婚夫妇先后回到敦煌,都没有事先通知市政府方面,现在他们希望感受的,就是这种自由简约的方式和浓浓的亲情。
沈志国担心如果时间耽搁久了,自己的‘恩师’又离开敦煌,这样就有可能使期望已久的会面化为泡影,所以,昨天拜见了岳父岳母之后,天黑之前就从阳关镇赶回了城里。昨晚,他在网上给‘恩师’留了言,约好了会面的时间地点,今天早晨沈志国一打开电脑就发现了恩师的回复,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好的” ,沈志国为此已经高兴了大半天。
上午十二点,沈志国和方玉洁准时如约来到关鸣泉和沈苏苏的新家。接风洗尘的家宴虽然也就十来个小菜,但却是关鸣泉和沈苏苏共同商量着准备了半天的结果。方玉洁和沈志国一进门,凉菜就开始上桌。关鸣泉又烧了拿手的酸辣鱼之后,四个人就围桌而坐,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虽然都是以茶代酒,但这是两对新人蜜月旅行后的第一次相聚,天南海北的见闻、离别相聚的感慨都从心底喷涌而出,不知不觉已是午后三点多了。方玉洁和沈志国还仔细地参观了关鸣泉和沈苏苏精心布置的每一个房间,他们看到关鸣泉和沈苏苏已经把结婚和旅行的几张大幅照片挂在了墙上,屋子里处处洋溢着新家的浪漫和温馨,又充溢着浓浓的文化气息,深受触动。沈志国看到书房的一角放着一副装好画框的硬笔书法作品《岳阳楼记》——这是关鸣泉在挂蜜月旅行的照片时换下来的。他十分喜欢这幅字画,临走的时候,就对关鸣泉说,你的房间已经布置得满满当当了,这一幅字就送给我吧。关鸣泉就慨然相送,然后关鸣泉开车,和沈苏苏一起把沈志国和方玉洁送回了方玉洁的住所,那里也算是方玉洁两口子在敦煌的新家。
“玉洁,你和苏苏姐妹俩好好聊聊,我去拜会我的那位恩师,就在玉玲珑咖啡厅我们以前喝茶的那个包间。在我心里,我一直把这位朋友看做是我的老师。人是我约请的,现在时间快到了,我应该先到才对。哪天到他家里拜访老师和师母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今天是初次见面,就我和鸣泉去吧。鸣泉,这位朋友也是一位历史专家,我相信你见了之后也一定会很投缘的。”沈志国说完,从书柜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裹,沉甸甸的,上边还有一个紫色金边的彩带包扎的蝴蝶结。
“好的,我陪你去。苏苏,你就在这里陪嫂子多聊聊,等我们回来。”关鸣泉愉快地接受了邀请,然后就和沈志国出了门。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沈志国和关鸣泉就到了玉玲珑咖啡厅。他们径直上了二楼,来到八号包间。那个已经熟悉的女服务员仪态婀娜,在前边一路引导,彬彬有礼地请他们二位入座。这种咖啡屋虽然空间并不是很大,但清新雅致,房间里一侧是一组新式沙发和茶几,茶几上还有一个小巧精致的笔筒,里面有几支中性笔和铅笔,笔筒旁边还有一本巴掌大小的便签纸。房间的另一侧是一个精致的咖啡桌和两把藤椅。淡淡的松竹图案的壁纸墙面上还挂着几幅不大的敦煌飞天、字画和风景的画框。沈志国和关鸣泉就在咖啡桌前对面而坐。
沈志国点了两杯黑糖咖啡,看看时间还早,就和关鸣泉先聊起天来。其实,他和方玉洁回到台北后,听父母说关鸣泉要辞职离开集团,而且去意已决,心里就一直不能平静,他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怎样的滋味,但是惋惜、敬重和惭愧却明显在里边。今天借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机会,就想表明自己的心意,可是,几次了想拉开话题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鸣泉……咱们鸿润集团现在正是一个大发展的局面,你还是留下来和我一起干吧。”
关鸣泉没有说什么,他轻轻地咬咬牙,微微一笑,又立刻摇摇头,端起杯子,示意沈志国喝咖啡。沈志国就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和玉洁回到台北后,本来想着全家就团圆了,应该好好乐一乐,可是你和苏苏却急急忙忙来敦煌了,爸、妈心里明显有些不开心,我和玉洁也一样。”
“志国,你今后是龙游九天、鱼归大海,一定会把公司的事情做得更好。如果有必要,我会帮你的。”
“爸、妈和玉洁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和你好好谈谈,当然,这也是我的想法。”
“谢谢爸、妈和嫂子!谢谢你!这是我和苏苏商定的,这个话题以后就再不说了吧。”
“不!该说谢谢的不是你。”沈志国端杯欲饮,眼睛看着桌面,低沉又缓慢地说。他知道,关鸣泉主意已定,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他心里有些憋闷,他知道关鸣泉心里也不平静,如果不是关鸣泉开着车,他真想和妹夫喝几杯烈酒,都解一解心中的闷气。
“想喝酒么?”关鸣泉却反客为主地问沈志国。
“嗯?不……再等等。”沈志国对一向稳重的妹夫竟然提出这样的问题感到意外。
“志国,这是什么?是你送给朋友的礼物吧?”关鸣泉有意引开话题,打破这令人压抑的沉默,就拿起沈志国放在茶几上的包裹问道。
“是的。是我这位朋友的著作。”
“他的著作?不对吧?如果是他的著作,应该是他送给你才对啊!”关鸣泉对此深感意外。
“是这样的,我想详细地了解敦煌文化,我的这位好朋友就把他的一部就要出版的书稿发给了我。你想想,这可是一部立刻就能出版的现成的书稿啊,而我们仅仅是网上认识的朋友,他就这么相信我。他也曾经联系过出版自己的著作,好像不太顺利,我就想,我应该帮他做成这件事。遗憾的是,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问他,他也不肯说。还有一点把我也搞糊涂了,上海的两家出版社都告诉我,这的确是一部好书,但现在像这种严肃的、学术品位高的著作,发行量都不大。所以,我只好把他的网名当做姓名,暂时只出了两千册。这就是五本样书,今天正好送给他,就算是物归原主。其余的,很快就要在书店里上架公开发行了。”
约定见面的时间是下午五点,沈志国看看表,已经超过预定时间十几分了,期望中的老师还是没有到来。他心中纳闷,不免焦急起来。在他的印象中,老师一向是严格守时的,今天怎么会……可能是临时有事耽搁了吧?不急不急,再等等,沈志国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他看到关鸣泉把装着样书的包裹打开了,下意识地刚想制止,却又没有说出口,他知道自己的妹夫是个书迷,见了好书,肯定是要先睹为快的,只是不知道关鸣泉能不能也像方玉洁一样把这些书再精巧地包起来,同样打上好看的蝴蝶结,毕竟这是要送给恩师的礼物。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沈志国刚起身,可是,脚步声却从门口过去了。
“鸣泉,有件事我要批评你了。”沈志国重新拉开话题。
“什么事?”关鸣泉把刚翻开的书放在桌面上,用手压住,抬眼看着沈志国。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和苏苏这次去国外旅行,去的差不多都是历史遗迹和博物馆,把个蜜月旅行整得像学术访问一样,这都是你的主意吧?”
“是的。”关鸣泉点头承认。
“以后生活中有事应该和苏苏多商量着点,可不要搞独裁啊!苏苏从小娇生惯养,个性张扬,你们两个如果不互相体谅,容易弄出矛盾呢!”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关鸣泉并没有介意:“这次旅行的具体安排,的确是我给苏苏提的建议。当时我是这样想的:旅行一结束苏苏就要来敦煌研究院报到了,她新来乍到的,这方面多了解一些有好处。当然,也不全是为苏苏考虑,我自己也想在这方面多了解一些。”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你了。”听关鸣泉这么说,沈志国倒为自己的主观臆断感到抱歉。
“没什么,你是希望我们生活得幸福,这我知道。”
沈志国在不大的房间里踱起步来,他看看表,又拉开房门,站在门口向楼梯那边张望了一会儿,又怅然地关上门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也从包裹里取出一本书翻看起来。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关鸣泉对此却毫不在意,他一边翻阅着面前摊开的书,一边心里也在翻滚。眼前这位现在要称呼为大哥的人,确实心底坦荡,方玉洁算是没有托付错人,关鸣泉感到一丝欣慰。而从沈志国的角度讲,关鸣泉的这种不急不慢,也好理解:妹夫今天是自己请来作陪的,他当然没有必要着急。沈志国此时甚至越来越感觉到让关鸣泉今天一同前来是多么正确,否则的话,恩师没有如约前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等待,那会是多么孤寂和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