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莫高窟倒显得十分清凉。除了参天的树木遮挡之外,凿满洞窟的高高的崖壁也成了遮蔽阳光的天然屏障。
高耸的九层楼前有一个长长的香案,香案前有一个巨大的铁鼎作为香炉,香炉的前边还有一排跪垫。沈苏苏自然知道这是为善男信女们准备的顶礼膜拜的地方。她在功德箱里投了一张五十元的纸币,从香案上取了一把金黄色的佛香在烛火上点着了,恭恭敬敬地插到香炉中,然后拉着关鸣泉一齐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又双手合十,紧闭双眼,静静地跪了片刻,看起来很内行的样子。关鸣泉以前只是看别人敬香祷告,自己从没有参与过。这次沈苏苏已经把他拽到了香案前,也就随着沈苏苏跪下来,磕了头。
“我刚才在大佛前默默地许了三个心愿。”
“什么心愿?”
“第一个心愿是祝我爸我妈健康长寿;第二个心愿是祝佛祖保佑我一路平安。”
“还有一个呢?”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这是本小姐的秘密!”
“那好吧,祝你的心愿都能实现。”
“谢谢!就借你吉言。”
关鸣泉和沈苏苏在隔离栅栏的入口处检过门票后,这才算真正进入了佛国圣地。
“苏苏,入口这儿是窟区的中段,咱们来个一分为二,先看南边这半段好不好?上午我们去的就是这里的崖顶。”关鸣泉征求沈苏苏的意见。
“好的!正好九层楼也在这边。我要先看一看里边这尊最大的佛。”沈苏苏欣然同意,她挽着关鸣泉的胳膊就径直向九层楼走去。
九层楼是为了遮护里边的大佛而修建的。沈苏苏和关鸣泉进入九层楼的第一层,看到的只是两只巨大的佛脚,光是脚趾尖就有半人高,如果每个脚面上坐十几个人,那是不成问题的,从毁损的痕迹上看,以前也确实任游客爬上去过,这在现在是绝不容许的——佛像前不但有隔离栏,一旁的告示牌上还有明确的提示。
这是一尊佛祖的坐像。佛的双膝自然分开一点,两膝之上,左臂平放,手心向上,右臂曲起,手心向前。沈苏苏站在佛脚下,想看看大佛的脸,她把自己的脖子仰成和身体几乎垂直的最大角度,才勉强看到安详又不失威严的佛脸,让人不由地产生敬意。
“别把脖子扭断了,咱们从楼外的台阶上一层一层上去,够你看的。”关鸣泉开玩笑说。
“那也得从不同角度看啊!”沈苏苏意犹未尽。
“来吧,咱们该钻关了。”
“钻关?钻什么关?”
“你跟我来!”
沈苏苏跟着关鸣泉来到大佛的一侧,看到一个不到一人高的黑魆魆的洞口,沈苏苏低头向里看,却能看到另一头的亮光,原来这大佛的莲花座下,两侧是相通的。
“我给你带路吧,把头低下。”关鸣泉担心沈苏苏走在前边害怕,就让沈苏苏跟在后边:“拉住我的手。”
沈苏苏最喜欢这种有点神秘感的探索了。她拉着关鸣泉的手,弓着腰,盯着另一头的光亮跟着关鸣泉挪动脚步,感觉这个通道还挺长的。终于钻过去了,沈苏苏直起腰来,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有什么讲究吗?”沈苏苏问关鸣泉。
“当然有啊!这和你刚才给大佛敬香是一个道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一种风俗。从大佛的身下钻过去,也是希望佛祖保佑的意思。”
“那我们再钻一次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
沈苏苏和关鸣泉又钻了一回。这一回她走在关鸣泉的前面。
九层楼的南侧有木质的楼梯,从这里可以逐层向上,最终到达崖顶。沈苏苏每上一层,都要在走廊的各个角度仔细观察大佛。他们上到三楼的时候才到大佛的膝盖位置,到第七层已经到了肩部,到第八层的时候就与大佛脸对脸了,而第九层实际上就是这座木楼的顶盖,又像是给大佛戴上的一顶斗笠一样,已经高出了它所依靠的崖壁。由于这座木楼是莫高窟的最高建筑,依崖而立,气势雄伟,现在已经成为世人熟知的莫高窟的标志了。在这座木楼两侧的峭壁上,就是三四层到五六层不等的由栈道相连的洞窟群。
沈苏苏注视着大佛的脸,下巴、嘴角、鼻翼、眼睛,一样一样细细地看。她感觉大佛慈眉善目,面部的表情既安详沉稳,又透着一股巨大无形的力量,比《蒙娜丽莎》那个神秘的微笑所蕴含的意义还要丰富生动得多。
“苏苏,你看这尊大佛像谁?”
“是释迦牟尼吧?”
“不是,这尊大佛是有原型的。”
“看来你知道是谁?”
“这尊大佛和这个洞窟是武则天时期建成的,据说佛像的原型就是武则天。”
“真的吗?”
“有的记载是这样说的,你看像吗?”
“可我没见过武则天啊!”
“不光是你,现在的人谁也没见过武则天本人啊,今天你就算见过了。这也就是一种说法而已。”
“这尊大佛到底有多高啊?”沈苏苏也提出了一个新奇的问题。
“从佛像的脚底算起,高三十三米。前几年在佛像前考古挖掘,发现一米多深的地下才是古代庙宇的地面,又进行了清理和恢复,那现在连底座就超过三十四米了。这尊大佛和四川的乐山大佛、洛阳龙门石窟的露天大佛并称中国三大佛像。乐山大佛和龙门大佛都是在石崖上雕刻的,而我们敦煌的这座大佛就成了中国最大的室内泥塑佛像。刚才在底楼你注意到了没有?看到佛脚破损的地方露出的泥胎和混合在泥中的麦草了吗?泥塑这种手法能使佛像显得更生动逼真。”
看过大佛后,他们走上了连通上下左右的栈道。为了保护洞窟和壁画,每天只对游客开放部分洞窟。对游客相对集中的旅游团队,有专门的讲解员介绍有关佛像和壁画故事,还有供养人的情况等等,对游客来说,这样就使莫高窟之行变得更有意义。如果是散客,那就随便跟上一个有讲解员的团队。否则的话,对于绝大部分非专业的普通游客而言,除了一饱眼福之外,是难以读懂壁画内容的。
“苏苏!”
“怎么了,鸣泉哥?”
“我们今天也许错过了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
“什么啊?”沈苏苏刚说出这一句,立刻又明白了:“你是说我们今天有可能听到樊院长亲自讲解?”
“对!”关鸣泉点点头:“有一次我也是正巧赶上。听这些专家讲解,那才叫精彩呢!”
“都是我不好。”沈苏苏为自己耽误了一次好机会向关鸣泉道歉。
“不是那么回事。今天樊院长陪同的是贵宾和领导,我们跟着去也不合适。我上次是和朋友来玩,在一个洞窟里正好遇上了,就悄悄的跟在后边听。听了专家的讲解,才感觉到这些看不懂的壁画原来是多么有意义。”
“那,什么时候有机会了,也请这些专家给我们讲一讲。”
“嗬!口气还不小!这些专家一般是接待贵宾和高级别的领导才亲自讲解的。”
“总会有机会的!”
“那倒也是。”
他们从高层栈道过去,又从低层栈道回来。凡是开放的洞窟都进去观赏一番。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这才浏览了南区洞窟的一半。
“这些栈道和崖壁加固工程是一九六三年周恩来总理在财政很困难的情况下,特批了一百多万元用了几年的时间完成的。维修之前,这里比北区洞窟好不了多少。洞窟的金属门和里边的隔离栏都是后来才安装的。”
“周总理?周恩来?我读过他的传记,他是我最敬佩的人之一!”
“我也是。凡是为保护莫高窟做出贡献的人,我们都应该记住他。”
层层栈道上,来来往往的游客络绎不绝,还真有几分像大商场里人们上上下下、熙来攘往的样子。只不过来这里的游客,不是尘世中那些拿着货币购物的顾客,而是来这个圣洁的精神家园洗涤灵魂的朝拜者。
沈苏苏是个绝好的旅伴,她似乎对未知未见的事物永远保持着强烈的好奇,也有一种勇往直前的劲头。在莫高窟这个蕴藏着无穷奥秘和祖先无穷智慧的宝库中,沈苏苏的这种天性得到了极好的展示和发挥。除了饱览开放的那些洞窟的每一处、每一个角落外,对于铁门紧闭、没有开放的洞窟,她也是企望从门缝里能看一眼算一眼,以满足她一睹为快的心愿。即使是窟外崖壁上偶然有个浅浅的小洞,里边哪怕只有一尊破损严重的小小塑像,她也能端详好半天。关鸣泉笑她,要是像她这样游览莫高窟,仔仔细细看遍每一个角落,那就得住下来在这里出家为尼了。沈苏苏对此也不介意,反倒开玩笑说,那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