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我们出去了!”关鸣泉隔着窗子给屋里的父亲和母亲打了声招呼,就拉着沈苏苏的手出了门。他和苏苏在自家杏园里摘了一些李广杏,装在沈苏苏的手提袋里,准备到山上去吃。从关鸣泉家杏树园边的小道过去,再越过那条东西走向的观光大道和水渠,下了坡再穿过另一片杏园,就来到了鸣沙山下。这一段鸣沙山离月牙泉已经比较远了,附近的村民们常常在傍晚带着小孩,爬上近处的山坡或山顶乘凉。
他俩走向稍远一点的那个山头,那里通常少有人去。山脚下是一片开阔平坦的沙地,鸣沙山在这里凹了进去,留出了一处较大的空间。
“鸣泉哥!”
“怎么了?”
“你看这里像什么?”沈苏苏指着脚下这片开阔的沙地说。
关鸣泉左顾右盼,仔细看了一下这里的环境,试着回答:“像海滩?”
“有点像!再想想。”
“像一个露天体育场!”
“有进步,再想想。”
“那你说像什么?”
“我给你做个动作帮你猜吧,猜对了有奖。”沈苏苏说着,把手提袋交给关鸣泉,做了一个标准的托球动作,又做了一个漂亮的发球动作,见关鸣泉还不说话,就又做了一个起跳扣球的动作。关鸣泉还是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没有啃声。
沈苏苏走过来,两手捧着关鸣泉的头,扭过来正对着自己,然后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着,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这人的智慧呢?今天怎么漏空了,只剩下一个装水的葫芦了。”
关鸣泉一听就知道沈苏苏是在揶揄自己,就顺着她的话回应道:“这个葫芦不错吧,你渴了吗?渴了就喝点。”
“从哪儿喝啊?”沈苏苏继续开心地问。
“这儿这儿!”关鸣泉说着,脖子向前一伸,嘴嘬在一起等着。沈苏苏用手掌捂在关鸣泉的嘴上,把他噘着的嘴巴子推了回去。
他早就看出来了,沈苏苏是个训练有素的排球运动员,动作老练、优美。他想多看几个。
沈苏苏假装不开心了,她噘着嘴:“我都做了好几个动作了,你怎么不理人家嘛!”
关鸣泉一把搂过沈苏苏的肩膀:“逗你玩呢。你在学校里是不是排球队员?”
“算你有眼光!你早就看出来了还不说!哼!”
“动作还是蛮漂亮的嘛!”
“你可不要小看人哦,实战效果也很不错的。”
“什么时候露一手啊?”
“本小姐可不轻易出手的。除非你把这儿变成沙滩排球场。”
“对啊!”关鸣泉一拍脑门:“这里可是个天然的沙滩排球场啊,沙子干净柔软,这两面沙山的山坡就是天然的大看台,以前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主意不错吧。鸣泉哥你看,这个地方比较平坦开阔,只要稍加整理就能开辟出七八个场地呢。你想想,鸣沙山下,杏园旁边,自然的场地,自然的看台,又是著名的旅游景区,运动员肯定喜欢到这里来,游客也不会少,真要是把沙滩排球比赛搞起来,那该多好啊!”
关鸣泉不得不佩服沈苏苏这个绝妙的主意。走过沙滩,他们开始登山。
沈苏苏不急不慢,懒懒地跟着,任由关鸣泉牵着手拽着登山,走着走着站在那里不走了,要关鸣泉背着走。关鸣泉一把拉过沈苏苏,一手托着腰,一手揽着腿,把沈苏苏抱起来,沈苏苏赶紧用双手勾住关鸣泉的脖子,开心地笑着。
“小赖皮,当心我把你扔下山去!”
“你扔吧,扔吧!我才不怕呢!”
“真不怕啊?我真的要扔了。”
“不怕不怕就不怕,你扔呀!”
关鸣泉把沈苏苏轻轻抛起,接住,再抛起,再接住。沈苏苏知道关鸣泉是逗她玩,嘴里嚷着“坏蛋”“坏蛋”,笑得更开心了。关鸣泉又用力把沈苏苏抛得更高些,沈苏苏紧紧抱住关鸣泉的脖子,三分害怕七分开心地大声叫着“啊呀!你这个坏蛋!哈哈 !啊呀!啊呀……你坏……”笑声划过林梢,向远方飘去。
这里的山峰不高,不知不觉就到了山顶。他俩坐在最后一缕霞光勾勒出来的山脊上,关鸣泉手抱着沈苏苏的肩,指点着自家屋子的方向,一起看山下无边无际的树林。眼前的景色可算是杏林如海,晚霞如火!从山脚下开始一直到十里外的市区甚至更远的地方全是绿洲林海,只不过近处看是浓浓的墨绿色,越远越笼罩在烟雾之中,成了淡淡的灰绿,而农田则全部隐匿在林海的绿波之下了。
关鸣泉挑了几个杏子放在沈苏苏的手心里:“奖励一下我的小馋猫,来,这几个最大最好的杏子给你。”
“不行!你得说明我的获奖理由。”沈苏苏斜靠在关鸣泉的胸前,头在关鸣泉的下巴上轻轻地蹭着,得意地说。
“谢谢你对我爸我妈这么好。”
“还是你爸你妈啊?错误一次,要罚你的。告诉你,是咱爸咱妈。”
“哦?对对对!是咱爸咱妈。”
“其实,咱爸咱妈对我更好。”
关鸣泉心里一热,把沈苏苏抱紧了,嘴贴在她的耳边说:“谢谢老婆。”
“哥,你先不要谢我。其实我对咱爸咱妈很有意见呢!”
“是吗?怎么了?”关鸣泉心里暗暗一惊,大家闺秀的沈苏苏和自己质朴的父母亲之间存在代沟是显而易见的事,对此关鸣泉早有思想准备,也想着以后多做一做他们之间的沟通和联络工作,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明朗化了。看来这媳妇和公婆之间的矛盾真是家庭的主题啊!关鸣泉顿时感到在这方面,自己还任重而道远。不过,他觉得父母亲和苏苏都是那种心底无私的人,应该会相处得越来越融洽的。
“我是晚辈,可是他们好吃好喝的总是先让着我。家里的事,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我心里一直不安呢。”听沈苏苏这么说,关鸣泉才觉得自己有些多虑了。
“他们是舍不得让你受累,小傻瓜。”
“这我知道。可是这样我会变懒的。我给老爸沏茶,老爸总说不渴。尤其是咱妈,我看她忙里忙外的,太辛苦,就接过她手中的活儿,想让她休息一会儿。可是我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又打扫客厅去了;我去打扫客厅,她又去院子里浇花去了。妈妈手中总是有干不完的活儿,我实在没法让她停下来休息。就是看电视的时候,妈妈也不闲着,要么就是绣鞋垫,要么就是做鞋子。多了我一个,他们还是忙忙碌碌的。”原来是这样!关鸣泉完全明白了,他奖励给沈苏苏一个长长的热吻。
“爸和妈就这样。辛苦了大半辈子,习惯了。如果真让他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反而感到心里不舒服。”
“可是我不会的东西太多了,没有给他们分担多少事儿。”
“真是个小傻瓜,家务活是个无底洞,你怎么可能都学会了一个人包揽下来呢?以后你就慢慢明白了。”
“那,我们给爸妈请个保姆吧,这样我们结婚以后住在城里了,这边也好有人照顾。”
“我们请了保姆爸妈也不会接受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如果不自己动手只享受现成的,他们才过不惯呢!至少现在是这样。”
“鸣泉哥,那就把爸妈接到城里和我们住在一起,你看这样好不好?”
“谢谢老婆!以后爸妈年纪大了我们就把他们接到城里去。”关鸣泉说着,拿起一个杏子喂在沈苏苏的嘴边,沈苏苏冲着关鸣泉点点头,咬了一口杏子,然后接过来自己拿着吃。
从市区通往月牙泉的公路两侧开始,一直向西,在鸣沙山北侧沿线,就是敦煌最大最集中的李广杏栽种区,而他俩眼前的这一片,就是李广杏分布的中心地带。这里的李广杏果粒大,果肉厚,糖分高,蜜汁多,品质最好。
“鸣泉哥!这李广杏确实好吃,起这个名字是不是就是为了说明它是敦煌的水果之王?我记得李广也是汉朝的著名将军。”沈苏苏一边吃着杏子,一边问关鸣泉。
“对!李广也是汉武帝时期的著名将军,和那位在酒泉与士兵一起喝酒的霍去病是同时代人,比霍去病还年长一些呢。他守卫边关,屡立战功,他手下的将军有几十个都封了侯,可汉武帝就是没有给李广封侯。后来,卫青、霍去病的官职地位甚至超过了李广。这主要凭的是汉武帝个人的喜好,并不完全是按照才能和立下的功勋。所以,唐朝的王勃在著名的《滕王阁序》中愤愤不平地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至于‘李广杏’这个名字的由来,确实有一个动人的故事。”
“传说西汉年间,飞将军李广率领部下西征,夏日炎炎,将士焦渴难忍。突然空中袭来一阵奇香,只见两匹彩绸从云中飘下。李将军策马追赶,拔出神箭去射,其中一匹彩绸应声落地,变成一片果实累累的杏林。士兵们争着去吃,却又苦又涩,难以下咽。李广愤然砍平了杏林。可是第二天清晨,却见杏林又枝繁叶茂,满树的黄杏令人馋涎欲滴。李广忍不住又摘下一个咬了一口,却感觉甜美无比,将士们就纷纷摘了杏子吃,顿时精神倍增。原来,那两匹彩绸本是甜杏仙子和苦杏仙子,是奉王母之命来救李广的。她们一时只顾嬉戏,惹怒李广而射落了苦杏仙子。深夜,甜杏仙子找到了苦杏仙子,施展仙法,在苦杏树干接上甜杏树枝,就结出了清香甘甜的黄杏。当年曾经为李广解危救困的甜杏子,随着李广大军传入敦煌,所以敦煌人就把它叫作李广杏了 。”
“又和王母娘娘有关系啊?敦煌可真是处处都有动人的传说!”
“这历史文化名城可不是浪得虚名哦!”
“那倒也是。”
“你看好了,这鸣沙山下,从东到西都是连片的李广杏树。”
“那以后我可有稳定的‘货源’了。”
“那还用说,只要你爱吃,爸妈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咱们家的杏树多的是。咱们自己也可以亲手栽杏树亲手嫁接的。”
“那就更有趣了!不过,你要陪我一起栽。”
“那当然了。”
“你刚才讲的故事好是好,不过嘛,我觉得这位李将军的脾气可不太好。你今后可不许欺负我。”
“谁敢欺负你啊,你不欺负我就算烧高香了!”
“惨了!我就那么可怕啊?”
“倒没有那么可怕,你还有另一面呢!”
“还有啊?还有什么?”
“你过来我给你说。”关鸣泉把嘴对在沈苏苏的耳朵上,轻轻地说:“我老婆其实挺可爱的。”
沈苏苏听了,脸上笑开了花:“不行!得大声说!”
关鸣泉站起来,把两手合在一起,做成个喇叭形状,对着空旷的鸣沙山和无边的原野大声地喊起来:“我——老——婆——叫——沈——苏——苏—————,她——很——可——爱————!”
沈苏苏激动地站起来,她跑过去搂过关鸣泉的脖颈,在他的脸颊亲了一下,她就那么满含柔情地看着关鸣泉,白润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透溢着摄人心魄的青春气息,荡漾着无穷无尽的喜悦和情意。
关鸣泉觉得自己猛烈地燃烧起来,他把自己的嘴唇狠狠地压在沈苏苏温润的唇上,尽情地吮吸着她青春的花露。他的手和胳膊有力地揽紧沈苏苏的腰身和脖颈,仿佛要把这娇嫩的身体揉碎似的。
沈苏苏觉得自己被一团炽热的火焰点燃了,她浑身滚烫,嗓子发涩,而关鸣泉的嘴唇正饱含着生命的甘露。她以更炽烈的热情回应着关鸣泉。
天地在不停地旋转,他们在鸣沙山清凉柔软的沙坡上翻滚着、交织着,在天造地设的巨大琴键上,演奏着能淹没一切又冲上云霄的爱的交响乐。
刚刚显身的月亮,赶紧拉过一片云朵,遮住了自己脸,从天空抛下一张朦朦胧胧的银色帷幔,轻轻地罩在鸣沙山上;漫天的星星也立刻跑远了,隐没了它们的踪迹,只有不多的几颗小星星,还调皮地眨着眼,好奇地注视着这个美好的世界。
山下的杏林,如同碧波涌动的大海,一轮一轮的波涛有力地冲击着、拍打着鸣沙山;而鸣沙山则像一层冲天的巨浪,裹挟着不可阻挡的万钧风雷,向这绿树汇成的碧浪排山倒海般卷压过来。在这山与树的交界处,在这空旷的天地间,巨浪迎着碧波,激烈的碰撞、交汇、融合。
关鸣泉从心底里发出低沉的呼唤:苏苏——老婆——我的苏苏——
沈苏苏早已经晕了、醉了,她回应着那个来自魂灵深处的深情呼唤:哥哥……啊……哥哥……哥……
明月清风,鸣沙作证……
“鸣泉哥!”沈苏苏躺在关鸣泉的臂弯里,手抚在他的胸前,柔柔地对关鸣泉说。
“嗯?”
“咱们莫高窟的那尊大佛真的很灵验。”
“是吗?”
“是的。”
“你怎么知道的?”
“去年我在大佛前许下的三个愿望现在都实现了。”
“真的?”关鸣泉惊奇地看着沈苏苏的眼睛:“那下次我也在大佛前许个愿。”
“你想许个什么愿啊?”
“这也是本公子的秘密!”
“不行!你说嘛!说嘛!”
“我想在大佛前说,我,关鸣泉,要和我妻子沈苏苏恩爱一生,白头偕老,爱护她一辈子。”
沈苏苏眼角已经漾起热泪,终于,那美丽的睫毛硬是没有兜住闪亮的泪水,两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关鸣泉从沙坡上坐起来,把沈苏苏拥在怀里,吻干了她脸上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