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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山口，从高处回头去看，悬泉置其实就在溪流出山的这个山口西侧的山坡上，背倚高山，俯瞰北方的平川，又依赖于悬泉得天独厚的水源，真是远道而来的人们理想的歇脚之地。关鸣泉他们乘车继续向前，进山的路也随着坡度越升越高。车队刚进山口的时候，路的两旁已经能看到几丛茂盛的野草和几棵依壁而立的胡杨、红柳，再向前略一回转，就到了山谷东侧的一处断崖之前。一股清流从崖壁间流出，这就是悬泉了。这里有山、有水、有树、有草，又处在远离都市的戈壁深处的山凹里，真是一个理想的野炊场所。大家都为山中有这样一处蕴藏着勃勃生机的地方而高兴。孩子们一下车，就欢呼雀跃着向那条溪流的源头奔去了。
不论是山口那个大型的古代驿站，还是这个山谷里的每一棵小草，这一切的生命之源，就是眼前这一股山崖上瀑布不像瀑布，山泉不像山泉的水流。大家都围拢在小小的水潭边，洗手的洗手，洗脸的洗脸，尽情地享受着这份大自然的恩赐。悬泉两侧都是茂密的芦苇、骆驼刺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草。水是从半山腰的一个中间塌陷的地方露出山崖的。虽说是山，却很少有直上直下的峭壁，表面看起来也是土石参半的那种样子，所以长期冲刷后，塌陷的痕迹很明显。水不大，也就比住宅小区里浇花的水管子里的流量大不了多少。这股泉水顺着一人多高的崖壁涓涓而下，落入野草乱石之中又隐伏不见了，就这样几落几伏，在崖壁的底部又汇在一起。其中一股从一个半人多高的棱台的石缝里流出，不知是哪个热心人在什么时候用一个去掉瓶底的玻璃酒瓶镶在出水的地方，水从瓶底处流入，从瓶口流出，这倒像是一个常年不关的水龙头了，取水因此方便了许多。不过，给人感觉多少有点破坏了自然情趣的味道。关鸣泉也登上刘玉所站的那个高一点的棱台对刘玉说，如果象南方那种纯粹石质的青山，这里应该不会有这样塌陷，而是一个飞流直下的小瀑布了。
“这个悬泉还有一个名字叫贰师泉，是很有来历的。”关鸣泉对大家说。
“那你就给大家讲讲呗！”
“那儿轮得上我讲啊？还是请我们的故事大王讲吧。”关鸣泉对王喜仁的媳妇说：“小郭！你就给大家讲一讲这个贰师泉的故事吧，这可是你的特长啊。”
郭美丽是市立幼儿园的老师，讲故事是拿手好戏，所以也不推辞，就给大家讲了起来：“我今天就给你们这些小朋友、大朋友们讲一个贰师泉的故事。”刘玉的儿子刘欣阳一听还有大朋友，就好奇地念叨着“大朋友！大朋友！”
“传说两千多年前的汉朝，有个皇帝叫汉武帝，他很喜欢马。听说我们敦煌西边的大宛国有一种日行千里的好马，叫汗血马，就命令一个叫李广利的将军从长安出发，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从我们敦煌这里过去，向西去进攻大宛国，结果呢取得了胜利，也得到了三千匹汗血马。李将军返回京城向汉武帝交差，又经过山外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个地方。当时，人啊、马啊都又饿又渴，再加上天气炎热，大家都累得走不动了，一个个躺在地上直喘气。这位李将军呢，一看士兵们都快要渴死了，但周围都是戈壁滩，连一棵草都不容易看到，就赶忙派了好多士兵去找水，结果都没有找到，全都空着手回来了。这位李将军心里特别着急，就决定亲自去找水。
“李将军进了山，来到这个山崖边，看到山上和山谷里果真没有一滴水，又看到这里再没有别的出路，他又着急又生气，就拔出剑来，一剑向山崖刺进去，只听得山崩地裂一声巨响，岩石上被刺开一个大口子，一股清粼粼的泉水从石缝中喷涌出来。三军人马顿时欢呼雀跃，争着来喝水，都喝了个痛快。士兵和战马吃饱喝足之后，又顺利地出发了。因为这个将军的称号叫贰师将军，所以人们就把这股泉水称作‘贰师泉’了。”
“这个故事好听不好听啊？”郭美丽讲完之后，问孩子们。
“好听！”
“再讲一个嘛!”
孩子们意犹未尽，再加上郭美丽讲得声情并茂，连这些大人们也听得津津有味，更不要说孩子们了。
关鸣泉也听得入了迷，郭美丽刚讲完，他就带头鼓起掌来。
“小郭这故事讲得就是好！完全能上电视台少儿节目了。”
“就是！”
“光说那些娃娃家长把小郭夸得不行，讲得就是好听。我都想补着上一回幼儿园呢！小郭，要不要我唦？”范晓斌说。
“要啊！你来了我让你当班长！”
“那恐怕干不了！我上学的时候从来没当过那么大的官，能当个小组长就行了。”
王喜仁听到大家夸自己的媳妇，也得意地对郭美丽竖起大拇指，算是及时鼓励。
“我也渴得不行了，也喝点泉水吧。”贾雄的儿子贾小杰看了贾雄和王慧敏一眼，看到父母没有反对的意思，就转身跑到那个瓶口前，喝了两口，还夸张地咂着嘴做出很爽快甘甜的样子。其他几个孩子也要去喝泉水，王慧敏本来想阻拦，不能让喝生水，又觉得不要扫了大家的兴，就提醒孩子们说：“每个人只尝一点点，不能多喝。”并且亲自到那个出水口监督，让一个一个来。郭美丽也赶忙帮着王慧敏劝导孩子们：“你们不要急，等一会儿我们把这泉水烧开了，更好喝。到时候让你们喝个够，好不好？再玩一会儿，啊？记住，要听话，谁都不要拔一根草。要不然，下一次我们来这儿就光秃秃的了。”王慧敏一听郭美丽的建议，对站在一旁看乐子的贾雄说：“老公！赶紧收拾锅灶，准备烧开水吧。”
“小郭说的对！现在开始准备午饭。大概得一个多小时。玲玲，你们姐妹几个准备凉菜，顺便操心这帮小家伙们；范大厨师，你来掌勺，给咱们煮好手抓羊肉，我们几个给你打下手。老贾，你把塑料布拿下来，给咱们选个吃饭的地方铺上，我看那三棵树下就不错。”刘玉在这种活动中自然成了头领一样，给大家分配着工作。大家都按照吩咐行动起来。
贾雄一边答应着去车里拿锅，一边嘴里嚷着：“你们一个教我烧开水，一个教我准备餐桌，到底叫人干啥呢？”关鸣泉、刘玉和王喜仁找了三个大石头，在一处不长草木的地方垒成三足鼎立的样子，算是一个简单的灶台。贾雄把锅拿到泉水那边洗了洗，又接了大半锅水，端过来往关鸣泉他们垒好的灶台上一放，刘玉已经就地捡了一些柴火放在锅下面，掏出打火机点着了，烧起火来。关鸣泉和王喜仁从后备箱里拿出准备好的两袋子干柴，估计不够，又去山沟里寻觅。范晓斌胳膊袖子一挽，在泉水里把手一洗，就从车里提下来一袋羊肉和两个盆子都放在灶旁，然后又从车里拿来一把长铁勺和一大包调料。
“老刘，你在锅跟前再弄几个石头，我好放案板唦。”
“好的。”
“老王那个家伙，昨天买肉的时候就应该让一块一块的分开。他倒好，只把骨头剁断就眉毛胡子一把抓弄上来了。”范晓斌一边把肉切成块，一边对刘玉说。
“他说是周末，买肉的人太多了。”
“这家伙，还挺体谅人的，便宜了卖肉师父，倒把活儿留给我了。”
“在这里从头做起，那才是真正的原汁原味。”
“拉倒吧！还不是看上我这个廉价劳动力了。”
“大厨就是大厨，一看这架势就是高手。”刘玉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范晓斌娴熟地切肉、洗肉，就用夸奖的办法调动范晓斌的积极性。
“切个肉么，谁都会，小菜一碟。”
“哎！那可不一样。行家切肉的动作、姿势就是和别人不一样，肯定有技巧。”
“这话你倒是说对了。动作、姿势是小问题，只能看出来是不是熟练。这个切肉么，还真得讲一点技巧。切这种骨头已经剁断的肉，你记着，两手离远，由内向外，宁切不挑，不要用狠力。”
“你说清楚些唦！”
“比如我是右手拿刀，左手帮忙，左手离刀就要远一点。说不定肉里边还有看不到的骨头，如果刀刃一偏，容易伤手；由内向外更好理解，就是尽量起刀从自己这边开始，然后向前向右切都行，不要向着左手和自己的身体切，总之，要养成一个习惯，刀要始终离自己的手和身体越来越远。再就是刀刃要始终向下切，不要刀刃向上挑，要不然容易伤了自己。”范晓斌边说边比划，做着示范。
“看来干什么都是安全第一。”
“那当然！尤其干我们这行的，稍微一马虎，就会弄出大问题。”
王慧敏她们几个负责凉菜的姐妹们有的拣菜，有的洗菜，主要是切菜。她们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小砧板，放在平铺的一大片塑料布上，一摞空菜碟也放在一旁，现切现装盘。想坐的就捡个石头作凳子，大体围成一圈，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本来张玲玲她们带来的都是昨天晚上拣净洗好的，但是贾雄昨天出车，晚上回来得迟了，王慧敏在家里陪孩子做作业，等得心里着了急，就打电话问了一下情况，也不敢催促——这是她几年来的经验：只要人平安车无事就好，不要催着让开快车。等到贾雄回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又急急忙忙到乡里父母那边把早已揪好的菜拿回家。贾雄说，明天人多，到了悬泉再拣吧，就原封不动拿上来了。
这一阵，她们已经把带来的黄瓜、西红柿、笋子、芹菜、白萝卜等等都拣好洗净了，一小堆一小堆分开放着。几个姐妹们轮换着切菜，相互交流着手艺。
“今天趁这个好机会，向范大师学一手。”正在切菜的王慧敏听到范晓斌给刘玉讲经验，就放下手里的黄瓜站起来仔细地听。
“他那两下子，有什么学的？你切的菜比他好多了。”范晓斌的媳妇段玉蓉说。
“没办法，你们家范大师手艺好，你是只管吃、管好帐就行了。我们小杰他爸，什么都不会做，我不学咋办呢？”
“他不会就让他学呗！你学什么？”郭美丽插话道。
“人家不学啊，总不能饿着肚子过日子吧。”
“还不是你惯出来的。”段玉蓉笑着说。
“自己的老公么，让吃好了给咱们好好跑车挣钱唦。”
“说得好听，是‘他好你也好’吧！”张玲玲也拿她开玩笑，说得几个人都笑了。
“姨姨，‘他好你也好’是啥意思？”在旁边拿着石子儿玩的贾小杰冷不丁地问张玲玲。张玲玲猛然意识到自己只顾开玩笑说漏了嘴，赶忙说：“‘他好你也好’就是两个人都好，意思是你爸和你妈都是好人。”
“嗯！我爸爸和我妈妈是最好最好的人。”贾小杰自豪地望着她们几个认真地说。
“杰蛋儿，你爸爸你妈妈是不是经常干好事？”段玉蓉也在火上浇油。
“做大不正！你怎么在孩子面前问这个？杰蛋儿，赶紧那边玩去。”王慧敏急了，在段玉蓉背上狠狠地拍了一把。
“是你心虚吧？咱们听杰蛋儿咋说。杰蛋儿，快说。”段玉蓉还在诱导。
“就是的。前几天有个客人坐我爸爸的车，把一个皮包忘在车里了，里边装着几万块钱呢！我爸爸就一下午没跑车，和交警一起把那个客人找着了，还上电视了呢！”
没等贾小杰说完，郭美丽、段玉蓉、张玲玲三个已经笑成了一堆，笑着笑着停住，相互望了一眼，又笑得东倒西歪，把王慧敏也惹笑了。
在她们附近的树荫下，贾雄正躺在报纸上闭目养神，对这些女眷们的聊天听得一清二楚，就赶紧过来把儿子拉过一旁：“大人说话你再不要乱插嘴。到你姐姐、弟弟、妹妹那边玩去。”贾小杰听话地跳着蹦儿跑过去玩了。
关鸣泉和王喜仁顺着山脚溜达。这里树木虽然只有不多的几棵，但枯树桩子还是有几个。他们没去掰那几个已经枯死的树，关鸣泉说，还是留着吧，就是枯树，也是这里难得的一道风景。他们就把散乱地掉在地上早已晒干的树枝捡了一些往回走。
“哎！老弟！怎么没带女朋友来？”王喜仁小声问关鸣泉。
“她今天还是加班。”
“不会吧，怎么老是加班？”
“就是！昨晚我给她打过电话。”
“你老实说，那天晚饭后我们全家出去散步，我看见你摩托后边带着一个特别年轻漂亮的小妞向鸣沙山那边去了。你是不是到处撒网啊？”
“你说到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么？”关鸣泉有些不高兴了。
“方玉洁我见过，人可是没挑的，你可不要三心二意，啊？”王喜仁不理这个茬，明确地给关鸣泉办着交待。
“多少年的弟兄了，你还不相信我？你说的是我从兰州回来的路上认识的那个大学生吧？她让我给她当向导，她在敦煌玩几天就走的。”
“你小子艳福不浅，美女全让你遇上了，你可不要眼花心也花了。”
“只是路上认识的朋友。”
“别忘了，这可是个女朋友。方玉洁如果知道了，你怎么说？女人最忌讳这个了，脚踩两只船。你可不要弄得鸡飞蛋打两头空啊，还是注意着点。”
“嗯！”关鸣泉点点头。
“呔——，你们赶紧来唦！肉都快熟了，柴也快烧完了，正需要柴火呢！”刘玉看见关鸣泉和王喜仁了，大声喊他们。
“快些来！两个男人么，躲到山后边咋半天了不回来？”范晓斌也给刘玉帮腔。
“你的意思是如果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躲到山后边半天不回来才正常呢吗？”王喜仁过来一边放柴火，一边笑着反问范晓斌说。
“那当然！你看把几个娃娃都饿成啥样子了，已经提了好几遍意见了呢！”一边说，一边给围在身边的小家伙们用筷子从锅里挑出几根细肉丝，用嘴吹一吹，然后一个一个轮着喂。
“你这家伙，我们也得把柴拾上啊，总不能空着手回来吧。”关鸣泉说。
“你以后养了娃娃就知道了，小娃娃不经饿，啥时候想吃就得让吃。”
“胡说个啥？关鸣泉是个大男人，咋养娃娃呢？那是人家媳妇子的事。”王喜仁的意思，今天其他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尽量不要说敏感话题，免得关鸣泉不高兴。结果自己刚说完，立刻觉得自己反而说得更直接了，就去打发几个小孩子，给几个小家伙布置任务，说现在把拣了菜的垃圾收拾干净，装在一个袋子里。再过一会儿就开饭，要吃大家一块儿吃才香呢。几个孩子听话地去收拾菜叶子去了。
刘玉对王喜仁的这个安排很赞同，他觉得从小让孩子们明白这一点很有必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