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女人出现在庄镇那天,正逢赶场。上街商铺的吆喝叫卖,不绝于耳。下街银匠铺的加工,炉火正旺。沟脚的溢香园,金迷粉醉。热闹的丁字口,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手提一面破锣,在围出来的一块空地上耍猴把戏。他身上的衣服说不出是啥颜色,黑不溜秋,被撕成布条的前襟,随风飘摆。捆扎在腰间的旧皮带,油亮亮的。左腿裤脚高高挽起,右腿裤脚被撕成了两半,小腿的肌肉从忽开忽合的破裤缝里显露了出来。他一边敲着破锣,一边口吐白沫地嚷叫着。一只跟他同样蓬头垢面的猴子,在他的嚷叫声中,忽而打滚,忽而翻跟斗,忽而抓脸,忽而挠屁股,逗得围观的人捧腹大笑。已被训练成精的猴子,连续翻了几个跟斗,稳稳当当站立在耍猴男人面前,从破口袋里拿出一个脏兮兮的锡盘,欢跳着跑到围观的人面前讨起钱来。围观的人见状,呼啦一下四散开去。就在这当儿,一声烈马的嘶鸣,把正四散逃开的人给镇住了。
随着一阵哒哒的马蹄,一匹白驹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了丁字口。那白驹桀骜不驯地高抬前脚,傲然昂头,响鼻打得五里外都能听见。更让人瞠目的,是骑在白驹背上的女人。她短发齐耳,肤色红润,眼睛水灵,鼻梁挺直,薄唇微露,胸脯丰满,上穿花呢西装,下穿黑色马裤,脚套棕色皮靴,处事不惊地玩弄着手中的马鞭。在她身后,是七、八个肩挎长枪的随从。白驹抬起的前脚刚一落地,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从随从队列里站出来,别在他腰间的驳壳枪分外显眼。走到白驹旁边,他颔首等待着神秘女人的指令。女人微露白齿,莞尔一笑,将抬起的右腿越过马背,款款地下了马。女人把马鞭交给五大三粗的男人,朝前走了几步,站到了白驹高昂着的头下。白驹连续打了几个响鼻后,甩着尾巴,把头低了下来。女人将白皙的脸贴了上去。白驹用它锃亮的鬃毛轻抚着女人的脸庞。女人灿然一笑,伸手拍了拍白驹的额头,傲然向旁边的来福饭店走去。
一个头顶发亮,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从来福饭店走出来,毕恭毕敬地将女人和她的随从迎了进去。只剩那白驹在门外。少顷,一个店伙计引着那个五大三粗的随从从店里出来。随从牵着白驹,跟着店伙计朝来福饭店右侧的一条小巷走去。
小姐辛苦了!穿灰色长衫的男人把女人领进一间套房后,躬着身说。
都安顿好了?女人打量着套房的陈设说。
小姐放心,早按你的吩咐准备好了一切。男人依旧躬着身说。
你忙去吧。有事我会叫你。
男人走后,女人来来回回地在套房里走着,用她那双丹凤眼警惕地扫视着套房里的一切。
镇上来了神秘女人的消息,不到一袋烟功夫,就在庄镇传开了。最先引起警觉的是牛盐巴。他在听到下人报告的消息后,摸着下巴的胡须沉思起来。女人、随从,还带着枪,是路过暂住,还是来做生意?要是路过,就由她去了。若是来做生意,抢饭碗,那她得拜码头。可是——牛盐巴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她真要是来做生意,用得着带那么多随从?推翻自己的猜想后,牛盐巴吩咐报信的手下,主意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
在牛盐巴猜测神秘女人的来路时,张镖头也得到了消息。在详细询问了神秘女人摸样、随从人数后,他心里盘算,从神秘女人派头上,她来庄镇,不管是做生意,或是做其他别的买卖,一时半会是不会走的。管它个逑,只要她有生意,就必定有货物运进运出,那么,我龙山镖局就派上用场了。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大堆银子排浪一般涌来,兴奋得三羊胡须乱颤。
沟脚的糊锅巴最后一个知晓镇上来了神秘女人。那会,他正在溢香园跟春春调情。猛然响起的敲门声,令他大为不悦。滚!他恼怒地嚎道。报信人依旧侯在门外。糊锅巴没有听到门外离去的脚步,知道定是有事禀报,这才下了春春的床。待问明事情缘由后,顿时他两眼放光。天仙般的神秘女人,到了庄镇,就等于是送到他糊锅巴嘴里的肉。
牛盐巴、张镖头、糊锅巴对突然出现的神秘女人,各怀心思,打起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