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童福源一步一回头地从姚婧房里出来,躲在暗处的刘达神出鬼没地站出来,挡住了童福源去路。刘达气哼哼地望着童福源,眼睛里的妒火在熊熊燃烧。童福源友善地笑了笑,迈过刘达欲继续前行。刘达伸开长臂,拦住童福源。童福源把眼睛从地面上抬起来,直视着刘达,抑制着心中的愤懑,说,请让开,不要耽搁我做事。刘达怒目一睁,凶巴巴地说,童福源,你给老子离小姐远一点。童福源说,你嘴巴干净点。刘达情绪失控地说,老子就这样。童福源冷冷地说,你这副德行,哪个女人会看上你。刘达受了童福源数落,心中的愤怒爆发了,童福源,老子有没有女人看上,关你屁事。你要不离小姐远一点,老子打断你的腿。童福源压抑着怒火,甩出一句,丢脸。拔开刘达的手,踏着咚咚的脚步走了。刘达不肯罢休,追了上去。
你给我站住。姚婧一声要喝,叫住了莽撞的刘达。
刘达与童福源在院坝上的对峙,被姚婧从窗户里看了个清清楚楚。刘达的行为令姚婧非常不爽。这不光是她跟童福源、刘达之间的感情问题,重要的是如此发展下去,势必形成对立,对完成任务极为不利。得好生跟刘达谈谈。叫住刘达后,姚婧忽然意识到,这个时很不适宜,搞得不好,一谈就崩。
刘达听到姚婧的声音后,又朝前走了几步,才站住。他气呼呼地转过身来,做出一副接受训斥的样子。他心中明白,姚婧只要开口,一准偏向童福源。可是,事情并没有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姚婧叫住他后,走上前来,望了他一眼,啥也没说,就去忙事情去了。
刘达被晾在院坝里,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姚婧的冷静无语,远比骂一顿更让他伤心。表面上姚婧没有指责,而实际上她还是帮了童福源。最起码,她让童福源顺利地脱了身。长久以来,童福源一直是卡在他喉咙里的一块硬骨头,吐不出,咽不下。每次他的找茬,都被他冷静地给化掉了。他很想看看童福源的心是啥做的,怎么就能一次又一次地承受他的羞辱。
进进出出做事的伙计,见刘达呆立在院坝上,无不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刘达埋藏在心底的怒火直往脑门上冒,但他没有发着。这事跟伙计们无关,他不能把所有人都给得罪了。不能老是站在这里,让伙计们当猴看。刘达决定出去走走,驱散一下郁闷的心。
从货栈台前过时,刘达看到姚婧正埋头在算盘上忙。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姚婧出去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他不晓得给姚婧说了后,自己是否还能出去。从心愿来讲,他巴望一步不离地守在姚婧身边。可是,姚婧对童福源的热情,对他的冷淡,犹如刀尖刺心。管他的,一狠心,刘达跨出了婧妹货栈大门。
到了街上,刘达漫无边际地走着,一会在酒摊子前站一下,一会又到牛肉汤锅前停停。有认得他的,打声招呼,点下头。不认识的,见他愣头愣脑的模样还以为是脑壳闪了,生怕沾惹上,赶紧走开。
走到上下街分叉处,他看到一个秃顶男人,在口吐白沫地叫卖耗子药,各位客官听我说,老鼠的危害实在多:上你的炕,爬你的床。冬咬棉夏咬单,五火六月咬汗衫。东屋里跑,西屋里跳,咬棉裤,拉棉袄,弄的满屋尽虼蚤。老鼠牙赛钢铡,吃你豆,吃你麦,还吃你的红薯干儿,光吃心儿,不吃边儿,剩下都是眼镜圈儿。爬锅台,上案板,踢烂盘子蹬烂碗。老鼠精,老鼠能,不要梯子会上棚。喂个猪,喂个羊,总比喂个老鼠强。你不买我不买 老鼠在家谈情爱。吃了咱的老鼠药,是先麻嘴,再麻腿,鼻孔眼里冒血水,大的吃了蹦三蹦,小的吃了就没命。老鼠药,不值钱,一包只卖五分钱。五分钱不算钱,药死老鼠一大窝。该该来,该该到,买过药的都知道,老鼠一吃全完蛋,有多少,垴多少,保证一个跑不了。
秃顶男人唱歌一样的叫卖声,让刘达动了恻隐之心。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他感到很是不可思议,怎么会有那样的念头呢。男子汉敢说敢当,岂能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他在心里把自己臭骂了一顿后,悻悻地离开了。不知咋地,他虽是把自己骂了,人也离开了,但奇怪的是,他总感到有股神奇的魔力,强行地硬把他的脖子扭转过来,朝着叫卖耗子药的地方望。
不觉中,刘达走到了冯二家的麦粑店前。他嗅了嗅鼻子,立时一股麦粑的清香扑面而来。跟着,嘴里的涎水就直往外冒。他不想让冯二家的看到自己的馋像,赶紧把头扭向了一边。
冯二家的其实早就看到了刘达,却装作忙碌的样子,不跟他打招呼。她是想看看,儿子干爹究竟想干个啥。在她麦粑店的对面,就是供男人吃喝玩乐的烟馆和妓院。她要看这个男人会不会去抽吸大烟,会不会去逛窑子。
站了一会,刘达低头进了冯二家的麦粑店。
来盘麦粑。刘达的声音压得很低。
来了。坐。冯二家的欣喜地说,麦粑马上好。
刘达没有像以前那样选靠窗边的桌子坐,挑了个背对门口的位置。他是故意那样子做的。在他心头,其实还是挂念着糊锅巴的烟馆和溢香园的。由于心情不好,他赌气不朝烟馆和溢香园看。
冯二家见刘达焉搭搭的样子,知道他心中有事,也不问,将一盘冒着热气的麦粑送到了他面前,稍后,提来一壶包谷烧,拿来两个土碗,往桌上一放,说,娃他干爹,我陪你喝两碗,舒畅舒畅。
刘达停止咀嚼,先望了望桌上的酒壶和土碗,继而又抬头望了望冯二家的,他实在没想到,平时默不作声的冯二家的,竟会喝酒。
你——喝酒?刘达疑惑地问。
这镇上哪个女的不会整两杯。冯二家的不以为然地说。
酒钱算我的。刘达提起酒壶说。
到我店子里莫要谈钱的事,只管喝就是了。冯二家的在刘达对面坐了下来。
刘达将两个土碗一个放在冯二家的面前,一个放在自己面前,酌满酒,端起来,对冯二家的道,承蒙干亲家看得起,不嫌弃我是个粗人,这杯酒,我敬你。
冯二家的把手里的土碗迎上去,两个土碗就在空中相碰了。碗里的酒被碰得洒了出来,将桌子打湿了好大一片。
刘达抬手在嘴唇上哧溜揩了一把,拿起一块麦粑嚼了嚼,忽然想起什么,咽下嘴里的麦粑,问冯二家的,我干儿子呢?
去水田沟他二舅家了。冯二家的说。
这酒好喝。刘达提起酒壶,又把两个土碗倒满。
等一哈。冯二家的站起身来。
你不是说陪我喝酒的么?刘达问。
我去炒个鸡蛋来。要喝咱就喝个一醉方休。冯二家的说着转身进了灶房。
刘达看着冯二家的背影,尤其是她左右摆动的两瓣浑圆屁股,心儿竟然有些晃荡。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又抬手拍了拍脑门,还是不能让晃动的心停下来。日怪了!他在心头骂了一句,又喝起酒来。
差不多是眨眼功夫,冯二家的就端着一盘红辣椒炒鸡蛋和一盘亮铮铮的腊肉来到了桌边。盘子里的鸡蛋呈金黄色,加上红色的辣椒,绿色的香葱,实在是诱色可餐。那盘腊肉,肥的透明闪亮,瘦的通红幽香,让人馋涎欲滴。冯二家的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腊肉,接着又夹了一块香喷喷的鸡蛋放到刘达土碗里。
我各人来。刘达受宠若惊地说。
尝一口看,和不和你口味。冯二家的专注地看着刘达。
肚子早就咕咕叫的刘达,把那块腊肉连同鸡蛋一起塞进了嘴里。他一边咀嚼,一边感激地看着冯二家的。这是他到庄镇以来,吃到的最香,最好吃的东西。
你也吃啊。刘达咽下嘴里的腊肉和鸡蛋,对望着他的冯二家的说。
冯二家的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吃了一点。
几杯酒下肚后,刘达兴奋起来,他骂骂咧咧地说,他算个什么东西,老子一拳头就能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冯二家的不知道刘达说的是哪个,但是,她从中听出了怨气,听出了心里的苦。
人活在世上,不是样样都顺心的,得朝宽处想。冯二家的端起土碗,主动跟刘达碰了一下。
我这点堵得慌。刘达指着自己的胸口说。
冯二家的从刘达这个动作上更加证实了她的推断。一个男人要不是被伤到了痛处,是不会轻易显露出心迹的。
添堵的事,哪个都会碰到。你不朝宽处想,就越想路越窄。到最后,你就没路可走了。冯二家的委婉地说。
我怎么就比不过他呢?刘达已经走到冯二家说的窄路上去了。
冯二家的给刘达夹了点菜,催促道,多吃点菜,只喝酒不好。
刘达也想吃点菜,可是他手中的筷子就是不听使唤,夹了几次,也没能把冯二家给他夹的菜送进嘴里。冯二家的见状,就夹起菜塞进刘达嘴里。
好——好——好吃——刘达舌头都转不动了,还想伸手提酒壶。
你不能再喝了。冯二家的迅速把酒壶放到一边。
我——我要——喝——
刘达站起身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冯二家的急忙伸手将刘达扶住。
你让开,我——我没——没醉——
冯二家的不容分说,把刘达扶到狗蛋的房间里。
醉眼朦胧的刘达,误把冯二家的当成了姚婧,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急切地用酒气熏天的嘴,在冯二家的脸上乱戳。
冯二家的几次想把刘达推开,无赖力气使尽,也没能推动刘达。
刘达一边嘴里喊着姚婧,一边把冯二家的压在了狗蛋床上······
半夜,刘达醒来,手触到了一个暖乎乎的东西。迷迷糊糊的他,并没在意。翻身的时候,他的脸被啥轻微地碰了碰。他以为是挨着了板壁,伸手一摸,不像,那碰着的东西,软绵绵的。为弄清楚究竟是板壁,还是别的啥,他就一点一点地摸起来。当他的手移到冯二家的胸脯处时,还以为是摸到了一团麦粑,就用了点力,想拿起来吃。结果,他的力太大,把冯二家的捏得叫唤了一声。这一声叫唤,把刘达给振醒了。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到了身边躺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再睁大眼睛一望,他认出了那团白花花的东西是一丝不挂的冯二家的。他害怕了,急慌慌地翻下床,抓起衣服就朝门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