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黑灯瞎火的,刘达站在黑暗中,连抽了自己几个耳光。怎么就跟冯二家的睡在一张床上了呢?你不是人。你是个狗日的杂种。他愤懑地在心头谩骂自己。骂过之后,事情的经过渐渐在他脑子里清晰起来。都是那几杯马尿惹的祸。刘达,你个狗日的,不吃酒你要死啊!都是冯二家的不安好心。她要不一杯一杯地劝,怎会喝成烂泥。还有狗日的童福源,不是他,事情也不会这样。有了跟冯二家的那事,他在姚婧面前就不是人了。刘达越想心越烦闷,越想越伤心。到最后,竟嘤嘤嗡嗡地抽泣起来。
防火——防盗——手提马灯的打更人,在从刘达身边过时,奇怪地打望了一眼。
刘达想发火,但是没发出来。待打更人走后,他默不作声地朝上街走去。经过龙山镖局时,他恍惚听到了一点响动,开始并没在意,忽然脑子灵光一闪,警觉起来。这龙山镖局,可是姚婧一直关注的地方。半夜三更闹动静,说不准跟费老板的货有关?这样一想,他立时振奋起来。他猫着腰一步一步靠向龙山镖局大门。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动,那怕轻微的响动也没有。莫不是我恍惚了。他对刚才听到的响动产生了质疑。兴许是自己太想从龙山镖局里发现点什么了,脑子里才出现了无根生有的响动。他失望地离开了龙山镖局的大门,准备回货栈。就在这当口,他又听到了像风一样嗖嗖的声音。他周遭一望,就看到一个黑影从龙山镖局大门边的围墙里飞身而出,眨眼之间,又像风一样消失在了一条巷子里。刘达朝黑影消失的巷子追了几步后站住了。黑影的迅捷,他就是想追也未必追得上。意外发现的黑影,使他想起了到达庄镇那晚遭遇到的黑影,他们是同一个人吗?深更半夜他摸到龙山镖局干啥?是偷财物,还是摸探情况?不管干啥,在费老板找过张镖头后,都不会是好事,多少跟白龙山铁厂的货有关。得把这个情况告诉姚婧。想到姚婧,刘达的心莫名地像是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一下,异常难受。他隐隐地感到,从跟冯二家的有了肌肤之亲那一刻起,一条看不见的宽大河流,就把他和姚婧隔在河的两岸了。天意啊!刘达在心里感叹了一声,冰凉的眼泪从他眼眶深处爬了出来。他悲凉地抹了下脸,脚步沉重地向婧妹货栈走去。
到了货栈门口,刘达站住了。他在想,姚婧要是没睡着,必定会问去哪了?说心头不痛快,去喝酒了,还跟冯二家的睡在了一张床上。他痛苦地摇了摇头。实话万不能说,那就说点虚的,就说一直在沟脚守候,还发现了龙山镖局的黑影。黑影的发现,使刘达有了一点底气,毕竟,那是他亲眼所见,不是虚的。想好应对办法后,他心头踏实了一些,手才有了敲门的力气。
店伙计揉着惺忪的睡眼给刘达开了门,嘴里嘟哝道,夜游神,你不睡,别个要睡。依刘达平时脾气,定会火气很旺地跟店伙计嚎。但是此刻,为了不惊动姚婧,他忍气吞声了。摸索着走进后院,见姚婧屋里没有灯亮,他怦怦跳动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进入房间,刘达身心疲惫地倒在了床上。房间的黑暗,使他有种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洞感觉。落向黑洞深处的他,绝望地想抓着点什么,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他一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缓过神,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掉进黑洞,依然在床上。不由自主地,他从自己的床想到了冯二家的里床,以及跟冯二家的在床上的模糊记忆。他想理清楚,是自己对冯二家的下了手,还是冯二家的主动投怀送抱。可是,他想疼了脑袋,也不能确定,仿佛两种情况都是,也仿佛都不是。奇妙的是,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含糊情况下,他跟冯二家的就相拥在了同一张床上。回味着跟冯二家的肌肤相亲的感觉,他心头竟有了一丝甜蜜。在甜蜜感觉背后,更有让他爽心的欢愉。那种让他心跳,让他喘不过气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美妙的回味,使他暂时忘记了姚婧,忘记了心里的伤痛。
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把入睡不久的刘达给吵醒了。他火冒三丈地对门外说,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烦人。
是小姐喊你。店伙计生硬地回应了一句。
听说是姚婧找,睡意惺忪的刘达,立刻清醒起来。他急慌慌穿好衣服,急慌慌洗了脸,之后,急慌慌地向姚婧房间跑去。到了姚婧房间门口,他平息了一下心跳,心虚地喊了声小姐。
进来吧。姚婧神情冷淡,显然对他昨天的外出不归很不满。
刘达进了屋,焉搭搭地站着,听候姚婧发落。来时他已打定主意,不管姚婧问啥,都不吭声。等她脾气发完了,再说黑影的事。
昨天去哪了?整整一天不见影子。姚婧神情严峻地问。
见刘达不说话,姚婧压抑着火气说,问你话呢。
刘达见再不搭腔,姚婧的火就要喷出来了,赶紧说,我去沟脚了。
发现什么了吗?姚婧的态度缓和了些。
刘达干咳了两声后,把发现黑影的经过说了出来。
黑影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费老板来庄镇找张镖头后出现,是不是也在注意龙山镖局的行踪?姚婧对黑影的出现非常敏感,如果推断成立,那就说明还有一方也在关注费老板。那另外的一方,又会是谁呢?
之前,你真的是在沟脚守候吗?由于刘达不在视线里的时间太长,姚婧感到不踏上,就追问了一句。
是。刘达回答得斩钉截铁,他生怕稍有迟疑,会引起姚婧盘问。
以后不管去啥地方,做何事,给我说一声。姚婧给刘达留了面子,一句重话没说。其实,对刘达长时间不归,她心头是清楚的。一切皆因童福源。如此敏感的话题,揭开来说,对刘达就是一种无言的伤痛。所以,她选择了回避。这种微妙的心里,刘达是看不出,也读不懂的。
晓得了。刘达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你对龙山镖局的那个黑影怎么看?姚婧问。
肯定有问题。刘达来了精神,那人白天不去晚上去,说明心头有鬼。再就是那人有功夫,能飞檐走壁,厉害。
他有没有功夫跟我们有关吗?姚婧对刘达的话很是警觉,但又觉得有夸大成分,就有意打压一下他。
当然有关。我们到庄镇来的那个晚上——刘达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把嘴巴闭紧。他向童福源保证过,为了不让姚婧担惊受怕,黑影出现的事只限于他们两个知道。
那个晚上怎么了?姚婧意识到刘达肯能隐瞒了什么,追着问道。
嘿嘿,其实,也没啥。刘达说。
刘达不会掩饰,姚婧从他神情上猜出,到达庄镇那晚,一定发生过什么,只是自己被蒙在鼓里罢了。
真没啥吗?姚婧直勾勾地望着刘达。
刘达不语。
你们肯定有事瞒着我。姚婧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见姚婧不高兴了,刘达才把那晚黑影袭击来福饭店的事说了出来。
姚婧听罢,再次陷入了沉默。如此说来,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可是,怎么可能呢?她不肯相信。
你敢肯定昨晚看到的黑影,与我们到的那个晚上看到的黑影是同一个人吗?姚婧问。
刘达摇头。来那晚他跟黑影过了一下招,昨晚就只是看到个影子,他当然不能确定。
给我盯紧糊锅巴碗花烟馆和溢香园。发现动静立即报告给我。姚婧交待道。
那我去了。刘达像个听话的娃娃,唯唯诺诺地说。
出了姚婧房间,刘达才发现衣服后背被汗水打湿了。他后怕地回望了一眼,不见姚婧身影,悬吊吊的心这才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