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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过。来庄镇时，她是踌躇满志的，觉得文有童福源，武有刘达，没有什么能难住自己。从第一批毛铁从眼皮下溜走，到眼目下第二毛铁即将被运出庄镇，姚婧才认识到庄镇这口塘，表面波澜不惊，其时水也是深的。张镖头、费老板、糊锅巴、牛盐巴他们在庄镇的生意如鱼得水，肯定有着各自的手段和背景。尤其有刀有枪的张镖头，更是复杂。他跟费老板的生意，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不然，费老板不会每次都找他。那天，张镖头有意把费老板押运货物的事端出来，除了刺探自己，更是一种势力的显示。在童福源没去白龙山侦察之前，她对费老板的背景还只是猜疑。有了童福源那次夜探白龙山后，她确信白龙山铁厂是专为四十兵工厂提供生产武器原料的基地。这个判断，跟来时组织上交待的情况吻合了。张镖头如此不加遮掩，就是因为背后有费老板。眼下最紧要的是拦截下费老板外运的毛铁。而以手边现有力量，困难是显而易见的。于是，她才想到了耍猴人，希望他能提供帮助。可耍猴人在哪里呢？
童福源情绪低落地从姚婧房间出来，默默地在院坝里绕着圈子。店里的伙计们都觉得奇怪。平常童福源总是面带笑容，说话做事乐呵呵的，像现在这种状况，从未见过。他们虽然不知道童福源究竟怎么了，但都想到了一定是遇着了难事。在转到第三圈时，他听到了从门面传来的争吵。
我这张山羊皮明明是干的，你凭啥不收？
你这位客官咋不讲理，我说不收了么？
你东挑西拣的就是想不收。
我不光是对你的货要翻来覆去看，对所有来卖货的人都一样。要不价钱出低了你吃亏，出高了我们老板说我没眼水，不识货。
站着听了一会，童福源明白了个中缘由，就走了出去。店里围了好些人，有卖货的，有看热闹的，站在柜台里店伙计正口干舌燥地给手拿山羊皮的人解释。卖山羊皮的男人被围在柜台前，只冒出个蓬乱的头顶。童福源进了柜台，店伙计连忙往一边挪了挪，这样童福源就自然站在了卖山羊皮男人面前。当他看清楚卖山羊皮男人面孔时，眼睛顿时瞪大了。
你——童福源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请把山羊皮拿给我看看。
卖山羊皮男人把手中的山羊皮递给了童福源。
童福源低头仔细地翻看起来。看了一阵后，他太起头对卖山羊皮的男人说，好皮子。继而，他把目光转向围观的人，大家各忙各的去吧。卖货的按先来后到一个一个来。你们的货我们一定全收。安抚完围观和卖货的人，童福源转对卖山羊皮的男人说，这位客官，请到里屋领钱。
卖山羊皮的男人就跟着童福源朝后院走去。
这些天怎么不见你在街上耍猴？童福源用漫不经心地口吻问道。
原来，卖山羊皮的男人是耍猴人。
江湖艺人四海为家。耍猴人答道。
你只是来卖山羊皮吗？童福源突然转身盯着耍猴人问。
耍猴人坦然地望着童福源，镇定地说，童管家，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张纸么？
怎么不记得。童福源答。
想必看过那张纸的，不光只是你一个人吧。耍猴人的话明显是在提醒。
童福源没有回答，把耍猴人领到仓库旁边的保管室，恭敬地说了一声，请稍等。就径直朝姚婧房间走去。
听到敲门声，姚婧心情烦操地说，请进。
当童福源一脸神秘地出现在门口时，姚婧直觉告诉她，可能有耍猴人消息了。不等她开口，童福源报告道，他来了。
谁来了？尽管姚婧心里已经明白，还是这样多于地问了一声。
耍猴人。童福源说。
在哪？姚婧急迫地问。
在保管室。
姚婧跟着童福源向保管室走去。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让童福源四处寻找耍猴人，自己找上门来了。走着走着，姚婧脚步慢了下来。她突然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对，耍猴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是真白鹭，还是假白鹭？如果是假的，事情就麻烦了。她在心底告诫自己千万小心、千万谨慎。
到了保管室，姚婧和耍猴人相互打量着，都不言语。童福源见状，说，我去泡壶茶来。
童福源走后，耍猴人从身上拿出一张纸递给姚婧。姚婧接过，见上面画的跟上次童福源交给自己的一模一样，就顺口念道：两只黄鹂鸣翠柳。不等她念读下一句，耍猴人紧接着吟道，一行白鹭上青天。姚婧把眼睛从纸上移到耍猴人脸上。她感到心快跳出来。按照接头的方式，见面时来人需再次出示画有黄鹂、柳树、青天、白鹭的图画。这一步已然对上。接下来，就是互报代号。姚婧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报出了自己代号“黄鹂”。耍猴人立即对应报出了“白鹭”。他们相互向前跨了一步，然后，两双手就紧紧握在了一起。恰在这时，童福源提着茶壶，拿着杯子走了进来。他诧异地望着姚婧和耍猴人，心中疑团顿生。看来这耍猴人还真是有来头。童福源见姚婧和耍猴人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就嚷了一声，茶来了。
福源，来认识一下，这位是白鹭同志。姚婧热情地向童福源介绍道。
耍猴人向童福源伸出手来。童福源赶紧将手中的茶壶茶杯放下，握住了耍猴人伸来的手。
童福源，婧妹货栈的管家，我的助手。姚婧对耍猴人说。
我叫李铭。耍猴人接过童福源手中的茶杯，情况紧急，闲话少说。我得到消息，国民党128师一个排受命保护白龙山铁厂，昨天已经从阡城出发，现正在赶往白龙山铁厂的路上。这是一。另一个紧急情况，想必你们已经知道，费老板又一批毛铁明天将通过龙山镖局押运出庄镇。
我们怎么办？姚婧着急地问。
你们掌握的情况怎样？李铭问。
姚婧就把童福源夜探白龙山铁厂以及夜袭、拦截的打算说了出来。
李铭听后半天没有吱声。
姚婧从李铭表情上判断，他未必有更好的办法。就有些失望。
童福源的感觉跟姚婧一样。在给李铭茶杯续了水后，童福源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难道真没有一点办法吗？
会有办法的。李铭从沉思中抬起头，前次，我们都被张镖头耍了，他最终选择的还是水路。这次，他可能会故伎重演。但不管他耍什么花招，我们都不能让费老板这批毛铁变成凶器。
你有什么好办法？姚婧急切地问。
为了防止张镖头改走旱路，你们到吊景岗设伏，见了他押镖队伍就狠狠地打，注意不要伤人，吓退他们就行。这样做就是逼张镖头走水路。
就算张镖头走了水路，我们一没船，二没水上力量，还不是无能为力。童福源顾虑重重地说。
童管家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没有水上力量。虽然我们打不过张镖头，但是可以让他押送的镖物沉入江底。李铭停顿了一下，果敢地说，江上的事情由我负责，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李铭的话使姚婧茅塞顿开。之前，怎么就只是一门心思要把那些毛铁弄到手，咋就没变换角度思考，在自己处于弱势时，阻断费老板把毛铁运出庄镇也是一种胜利呢。
这主意好。我们得不到，四十兵工厂也休想得到。姚婧激动地挥着手说。
还有一个问题，李铭接着刚才的话说，你们在阻拦张镖头走旱路的时候，很有可能会遇到从阡城方向赶往白龙山的128师那个排。当然，遇不上最好。一旦遇到了，不要硬拼，想法脱身。
放过他们，那不等于放虎归山？童福源不解地说。
是啊。这个排一旦进驻白龙山铁厂，那我们想掌控白龙山铁厂就更难了。姚婧忧虑地说。
目前，最要紧的不是阻止128师那个排进驻白龙山铁厂，而是拦截费老板交张镖头押运的这批毛铁。这不是我个人的意思。希望你们明白。李铭严肃地说。
姚婧和童福源交换了一下眼神，显然他们对李铭的安排，还是有些不解。
你们知道费老板这批毛铁有多少吗？李铭问。
这个——姚婧感到脸颊一热，避开了李铭锐利的目光。她掌握到的情况仅是费老板有一批毛铁要运出庄镇，具体数目确实不知道。
这批毛铁如果运到綦江的四十兵工厂，初略估计可造上万颗手榴弹外壳。
听李铭那么一说，姚婧倒抽了一口凉气。上万颗手榴弹一旦送往战场上的敌方之手，那将会有多少战士倒在血泊之中啊！姚婧张嘴想说点什么，被李铭制止了。
事不迟疑。我们马上分头行动。李铭果断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