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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镖头听到的响动，不是幻觉。他从议事堂出来前，一个黑影敏捷地躲闪到议事堂旁边的巷道里去了。那个黑影，一直若即若离地跟在费老板后面。费老板怎么走进龙山镖局，怎么在陈麻子引导下进入议事堂，黑影都看得清清楚楚。在费老板跟张镖头谈事的时候，黑影就倒挂在议事堂大门的横梁上。张镖头听到的响动，是黑影从横梁上跳下时发出的。
黑影摸出龙山镖局，进了一条黑乎乎的巷子。巷子人家的狗受了惊动，恶恶地狂吠着。黑影出了巷子，摸着朝三步坎方向走去。
半夜的三步坎，漆黑一片，无声无息。黑影摸进一间低矮的木房，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就扑了上来。黑影将那团软乎乎的东西抱在怀里，顺着板壁走到几块木板拼成的床前，把身子倒了下去。黑影抱着的那团东西，被黑影倒下时压着了，发出“吱”的一声怪叫。黑影赶紧挪了挪身，并用手轻抚着怀里那团软东西。在黑影的抚摸中，那团软东西很快安静了下来。
躺在黑咕隆咚木房里的黑影毫无睡意。姚婧突然出现在白龙山，费老板连夜赶来庄镇，张镖头与费老板的密谋，这些迹象说明了什么呢？黑影一时不能完全想透，但有一点心中是无比清晰的，那就是各方都在打白龙山铁厂的注意。
“吱——吱——吱——”黑影怀里的那团软东西一边叫着，一边从黑影怀里蹦窜了出去。
黑影心里怦然一跳，弹坐起来，警惕竖起耳朵。屋外除了呼呼的风声，并无其他响动。黑影感到奇怪，是什么惊动了它呢？这个念头只在他脑子里那么一闪就过去了。他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白龙山铁厂上。
费老板和张镖头已商定明天发货，这是他亲耳听到的。只是走水路或是山路，尚不清楚。张镖头在听了费老板的“水路、旱路由你定”后，没有回话。看来张镖头对费老板留了一手。他是担心路线多一人知道，危险就会多增加一分。张镖头押镖行走的线路，让黑影夜不能寐。庄镇通向山外的水路只有河闪渡码头，山路就是隘口吊景岗，只要守住一处，就晓得张镖头押镖的线路了。从河闪渡去思洲，是下水路，比走旱路要快一天半。押运镖物，在路上的时间越短就越安全。张镖头不会不知道这个。翻来覆去想了几遍，还是觉得张镖头走水路可能性大。那就到河闪渡码头去守。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一丝亮光穿过房顶瓦片缝隙投射到木板床上。挨着板壁安放的木板床上，沉睡着一个男人。在他的右手边躺着一只猴子。夜里出现在张镖头院子里的黑影，原来是耍猴人。
耍猴人醒来，天色已大明。他拍了一下猴子的脑袋，说，贪睡的家伙。猴子挠着两腮，“吱吱”地叫了两声，以示抗议。耍猴人用手指了指猴子，之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说，莫非你醒得比我早？猴子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噌地一下跳到他肩膀上。耍猴人说，耍骚是不是？下来。猴子抬起前爪，在空中抓了几下，跳到了床上。耍猴人从挂在板壁上的竹篓里抓出几粒金黄色包谷米摊在手心。猴子见状，欢跳着靠了过去。在猴子的嘴快要接触到包谷米时，耍猴人手指一弯，把包谷米攥在了手中。猴子急得抓腮挠耳，“吱吱”乱叫。耍猴人做了个翻身滚地的手势，猴子盯着他攥包谷米的手，“吱”地叫了一声，在床上连打来了三个滚。耍猴人赞许地看着猴子，把攥有包谷米的手伸到猴子面前，一点一点地将手指伸展开来，吃吧，赏你的。
耍猴人喂饱猴子后，抓起几个红苕往怀里一揣，牵着猴子出了门。从三步坎去河闪渡乌江码头，要走完整条上街。走到街口，左转下行百十米，靠右手有一路口，进入路口后一直往南，坐马车一个多点时辰就到河闪渡码头了。走路比坐马车多一半的时间。耍猴人经过来福饭店门前时，侧身朝大门处望了一眼，见大门紧闭，就继续朝前走。一进入去河闪渡的马路，他就遇到了两驾拉货的马车。车夫虽叫不出他名字，但面相很熟，晓得他是镇上耍猴把戏的，就问他，是不是去河闪渡码头耍把戏。
耍猴人灵机一动，应酬道，是呢。
你猴把戏耍得好。我屋头娃娃喜好看。车夫说。
那不是吹，我玩的把戏，不光娃娃爱看，老人、媳妇也都喜欢。耍猴人吹嘘起来。
哎，你老实说，玩没玩过人家媳妇？车夫突然来了兴致。
这个——嘿嘿——耍猴人玩了个噱头。
我可告诉你，在庄镇玩别人家媳妇，被抓着了是要投井的。车夫突兀地甩出这句话后就不理他了。
耍猴人本是逗车夫，找点乐子，不曾想就触到了他心里的软处。耍猴人明白车夫的担心，天天都在路上来回赶车，家里的媳妇要是动了春心，一顿饭的功夫就能把他背叛了。耍猴人觉得是自己让车夫有了心事，就嬉笑着说，老哥，我就说个嘴巴香，你看我这模样，一身汗臭，身无分文，讨一个用一个，哪有你说的那回好事。
车夫打望了耍猴人一眼，说，也是。
之后，彼此就没搭话了。默默地一直走到河闪渡码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