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火疾风火燎赶到白龙山铁厂,守卫不让他进去。此时,大门的守卫已换成了姜厚继的人。他们仗着自己是128师正规军,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吞火讨好地说,长官,我真是找费老板有事。守门的士兵手一伸,拿来。吞火不明白地问,啥子?出入证啊。士兵极不耐烦地说。吞火傻眼了,他哪有啥子出入证。看来大门是进不去了,得想其他法子。他看了眼周围的围墙,想翻墙而入,但又害怕士兵手中的家伙。一旦被士兵看见,手中家伙一响,小命说不定就丢了。赏钱没讨到,反倒丢了命,实在不划算。吞火失望极了。就往回走。到了半山腰,他回头望了望浓烟袅袅的铁厂,很不甘心,就把双手做成喇叭状拢在嘴上,朝这山下大喊,费老板——费老板——他的喊声费老板听不到,但是被一个去找费老板说事的伙计听到了。说完事,那伙计对费老板说,有人在半山喊你。费老板觉得奇怪,跟着那伙计走出办公室,随着那伙计的指点,费老板还真看到了半山腰的人影,也听到了他沙哑的喊声。这种事情从来没发生过。既然点名道姓地喊自己,那就说明有事。去半山腰喊,肯定是被守门士兵挡在了门外。经过这样短暂的推断后,他让那个伙计朝山上喊话。伙计问,咋个喊?费老板说,你让他下山来,说费老板在大门口等你。伙计于是扯起嗓子喊道,半山腰的人听到起,你快下来,费老板在大门口等你。伙计连续喊了三次,吞火才听明白,就一阵风跑下了山。
伙计的喊声惊动了姜厚继,他走到费老板身边,问,咋个回事?
费老板尚不清楚是何人在喊,摸不清底数是啥,不敢贸然回答,略一沉思,朝姜厚继点头笑了笑,才说,是我本家一个顽皮得很的亲戚。
是么?姜厚继疑惑地问。
是。他没有进出证,就到山上去喊。费老板说。
提防着点。姜厚继明显不相信费老板的话。
费老板见了大门外的吞火,眼睛都鼓凸出来了。怎么会是他?费老板担心被姜厚继看出破绽,先发制人地高叫了一声,外侄。吞火愣愣地看着费老板,自己怎么就成了他外侄了?不等他发话,费老板又说,啥事不能等我回去说,跑到这里来乱喊乱叫。跟我走吧。吞火总算听出了费老板的话中话,就没有再说一个字,跟在费老板屁股后头进了铁厂。
进了办公室,费老板把门一关,凶巴巴地瞪着吞火,谁叫你上山来的?胆子也太大了。张镖头要是知道了,看他不拿刀剐了你。费老板这话半是责怪,半是吓唬。
我有要事禀报。吞火急火攻心地说。
费老板看吞火一脸着急的样子,忍住气说,啥事?
吞火就把跟踪发现耍猴人与姚婧见面的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一个耍猴的,一个收买山货的,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会有联系呢?费老板沉思起来。稍后,他问,没听到他们说什么吗?
我正要靠近去听,被耍猴人发现了,啥也没听见。吞火说。
那你是怎么来的白龙山?张老板知道吗?费老板担心吞火贸然前来留下后患。
我娘死了。吞火说了这几字后,停了停,我是从屋头赶来的,张老板不晓得。
哦,是这样。费老板的担忧顿时减去了一半,另一半却依然悬在他心里。耍猴人深夜跟沉船嫌疑人姚婧见面,绝不是好事。他们难道是同伙?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他吃惊不小。如此说来,在庄镇就不光只是姚婧惦记那些毛铁,还有其他人也在注意。他们莫非是四十一兵工厂派来争夺资源的?费老板越深想,感到事情越复杂。
我知道了。你立马回去。对谁也不要说这事。费老板说着,从身上摸出两个大洋,一个是你的赏钱,一个是娘的纸钱。
吞火接过费老板递给的大洋,却站着不走。
费老板咬牙切齿地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就又摸出一个大洋,赶快走。
吞火把三块大洋望贴身衣兜里一揣,点头哈腰地说,费老板我走了。
记住我的话。乱说是要丢命的。还有,以后不许再到山上来。费老板烦操地说。
费老板之所以肯拿出三块大洋,就是想封住吞火的口。他已经给姜厚继说了,船是漏水沉的,要是突然横插进来人为破坏,那他责任就大了去了。那一船毛铁,四十兵工厂急着要呢。在没听到吞火报告前,费老板对姚婧还是怀疑。在老洞崖抓她,是想控制她行动。等船安全到达,再以绑票的方式,向靓妹货栈索要赎金。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把事情掩饰了过去。耍猴人深夜去见姚婧,是不是去汇报沉船的事呢?那耍猴人又是个啥角色呢?想到这,费老板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很早,费老板就听闻四十一兵工厂被共产党渗透了。为此,还特地暗中开展了一次大排查。但是没有结果。而令人费解的是,四十一兵工厂枪支弹药的运输极其保密,却总是不断地在路途中遭遇抢劫,其枪支弹药又去向不明。而时下国共双方战事已进入白热化状态,彼此都急需大量武器弹药。白龙山铁厂作为四十兵工厂制造手榴弹的原材料基地,才被格外重视。128师为了保障四十兵工厂的原材料供应,特意增派了保卫力量。在这个特殊时候,姜厚继要是知道沉船不是漏水所致,而是人为破坏,那就惹下大祸了,所以,必须封住吞火的口,以免节外生枝。
打发走吞火,心情稍稍稳定下来的费老板,忽然想起跟张镖头的约定,又着急起来。在姜厚继没来之前,跟张镖头商量去靓妹货栈闹事,报复姚婧,是他跟张镖头一拍即合的事情。姜厚继来了,就不能那么办了。明火执仗地去靓妹货栈闹事,等于告诉姜厚继船是遭人破坏才沉的。这就与漏水之说自相矛盾,正好让姜厚继抓着把柄。去靓妹货栈闹事的事必须取消。怎么把这个消息传递给张镖头呢?费老板犯愁了。他担心张镖头沉不住气,不等他的人去庄镇就行动。虽然,他手下的人没有露面,事情一旦闹起来,保不准张镖头的人会说出些啥?在沉船事件的敏感时间点上,打砸靓妹货栈,是人都会朝报复上去想。为不引起姜厚继生疑,他打算派一个手下人去。继而一想,又觉不妥,报复心急的张镖头未必会听手下的传话,得亲自去一趟庄镇。自己前天才从庄镇来,隔天又去,姜厚继一定会猜疑。怎样才让他打消疑心呢?费老板突然想起姜厚继那句“兄弟们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荤了”的话来,主意就有了。
费老板去找姜厚继,见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正跟几个手下围着桌子在掷色子。一丝得意的笑容不经意地从费老板眉间掠过,他姜厚继喜好赌博,事情就好办了。费老板不动声色地走到姜厚继身边,等待着时机。刚刚姜厚继押了小,输了,这会正嚷着押大。排长,说定了没?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说。老子说话的地方是嘴巴,又不是放屁的屁眼。姜厚继火爆爆地说。屋里顿时哄然大笑。你个鸡巴啰嗦那样,摇骰子。姜厚继输红了眼,连摇骰子的时间都等不起了。那个胡子拉碴的汉子举起两个碗口合拢的小碗,高声嚷道,看好了,看好了,眼睛不要打眺了。一阵窸啰窸啰的骰子滚响后,胡子拉碴的汉子把碗放在了桌子上,一只手死死地按着上面的盖碗,另一只手指着围在桌边的五六个人说,大,还是小?话音刚落,那几个人仿佛是故意跟姜厚继作对似的,一致喊出了小。姜厚继眼睛一瞪,狗日的些合起来想赢老子的钱是没?其中一个笑呵呵地说,排长,你也看到和听到了,我们几个没有商量,是同时喊出口的。去去去,老子一个排长,还怕了你们几个不成。开啊!胡子拉碴的汉子欲擒故纵地说,排长,那我开了哈。你个鸡巴硬是啰嗦。姜厚继眼睛都快落到碗里去了。胡子拉碴的汉子先松开按在盖碗上的手,继而在盖碗上绕了两圈,猛然一声要喝,开啰!桌子周围的头一起聚拢,所有眼睛都盯着那个敞开的小碗。三点,小。胡子拉碴的汉子报了点数后,朝着一脸晦气的姜厚继说,排长,摸怪我哈。本来我是想给你摇大点数的,可是骰子它不听我的啊。其他几个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姜厚继瞪着眼睛,把桌子边上的人扫了个遍,然后拿起碗说,这回老子来摇。我还是押大。你们几个狗日的发话。那几个还是一口报出小来。姜厚继伸着食指,逐个指着鼻子说,老子就不信这个邪。话毕,他拿起碗将装骰子的那个碗盖上,一阵猛摇,之后,将碗放在了桌上。开啊排长。桌边的几个一起吆喝道。姜厚继的手抖了那么一下,才缓缓伸向盖碗。盖碗打开,姜厚继傻眼了,两点。其他几个又是一阵欢呼雀跃。欢呼过后,胡子拉碴的汉子问,排长,还耍不?姜厚继阴沉着脸,没有回答,手却往兜里伸去。
费老板见姜厚继半天没把手伸出来,知是他兜里没钱了,就故意朝姜厚继身上撞过去。在他的身体接触到姜厚继的霎间,把三块大洋塞到了姜厚继兜里。莫名其妙被撞的姜厚继,正欲发火,兜里的手突然触到了大洋,不禁心头一跳,真他妈是天上掉馅饼了。侧脸一望,见撞自己的是费老板,就明白兜里的三块大洋是咋回事了。这下,姜厚继后底气足了,将三块大洋全掏了出来,往桌子上重重一拍,老子就剩这点家当了,全押上。说完,虎视眈眈地望着其他几个,狗日的些,押啊!胡子拉碴的汉子等人,眨巴着眼睛你看我,我看你,忽然起身散去。姜厚继骂骂咧咧地说,你狗日的些针尖大点胆子。把老子的钱收好,晚上还给老子哈。骂过几个手下,姜厚继收起桌上的三块大洋,转身问费老板,有事?费老板点了下头。
从屋里出来,姜厚继说,费老板,那个算我借你的。费老板说,一家人莫说两家话。啥借不借的。不说那个。姜厚继假惺惺地说,说好了是借的哈。费老板顺坡下驴地说,行。你啥时有啥时还。费老板这句话的意思,姜厚继自然明白,就转了话题,啥事,费老板,只要是我办得到的,没二话。费老板打了个哈哈,也没啥事。你和兄弟们不是很久没有沾荤了,我打算去庄镇给弄些来。姜厚继感激地望着费老板,你老哥想得太周道了。姜厚继的爽快让费老板多少有点意外,他不知道是那三块大洋的作用,还是卖肉的原因。不管何种因素,他都可以放心地去庄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