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恩犹如一个清秀可人的深闺处子,静卧在鄂西南崇山峻岭之中。贡水河,蜿蜒旖旎,曲曲折折,浩浩荡荡,碧波荡漾,如土家族姑娘的织锦西兰卡普那样光彩夺目,又如一根飘舞的绿色绸带,灵动地缠绕在小城腰际。
2014年春,韩国热播剧《来自星星的你》火爆中国,同时也点燃了贡水这座小城。刚大学毕业的柳倩倩没日没夜地抱着电视遥控器,一刻不停息地追着热剧,她梦想着有朝一日也能找到属于她的大长腿欧巴都敏俊。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春分刚过,贡水河两岸的柳树,一排排,一树树,一丛丛,争着宠赶着趟,吐着新芽报着春讯,就连树尖的鸟儿也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俨然一幅生机盎然的春天图画。
“正月望郎望不来,当门搭个望郎台。妹在台上坐啊,哥啊依也,望郎哪方来依哟……”莲花坝小村院落坐落在贡水河边,是城郊一个最大的院落。院子里,一根最大的柳树更是生机勃发,全身的柳条如千条丝万条线,又如土家少女披肩的长发,格外楚楚动人。九十岁的窦玉华,一边用粗糙颤抖的双手抚摸着刚发的柳芽,一边用不很关风的瘪嘴含情脉脉地唱着本土民歌《望郎》,尽管她满头银发,背有点微驼,但精神仍很焕发,时不时两眼凝视着远方出神。唱着唱着,眼里不禁噙满了泪花,还带有微弱的抽泣声。
“奶奶,您是不是又在想念我的欧巴爷爷了啊?”尽管柳倩倩专心致志地看着热播剧,但奶奶的啜泣声仍没有逃过她敏锐的耳膜,忙丢下遥控器就跑向院子。她一边为奶奶擦着泪,一边将奶奶搀扶在胸前,生怕奶奶伤心过度一个趔趄倒下。
“奶奶,我的欧巴爷爷年轻的时候,肯定也和都敏俊一样帅气逼人,不然怎么能赢得我奶奶的芳心啊?”柳倩倩调皮地试探着询问奶奶。
“死丫头,就你聪明,你是天上知道一半地下全知,你爷爷柳青比都敏俊还帅气,在我心里,你爷爷就是外星上来的都敏俊!”奶奶破涕为笑,但仍忍不住抽泣了几下。近几日,奶奶也随柳倩倩一同追剧,也被剧中都敏俊和千颂伊的爱情故事所打动,时不时将都敏俊挂在嘴边,说自己就是中国贡水河边的千颂伊。
说着,奶奶习惯性地从贴身的土家族服饰的荷包内取出一张发黄的照片,掂在掌心用干枯的手指摸了又摸,然后将照片贴在腮边亲了又亲,一时半会儿不肯释手。
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同样穿着一套土家族服饰,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格外显得英气逼人,高挑挺拔的鼻梁,加上短短的络腮胡须,更显得不失男人的成熟和稳重。“我爷爷真帅,比都敏俊更有男人魅力,比都敏俊更Man!”柳倩倩趁机再一次为爷爷打call,脑海中不禁快速勾画出了爷爷年轻时高大伟岸的形象。
“什么闷啊闷的,都敏俊算什么啊,就一堆细皮嫩肉的小鲜肉而已,你爷爷也有一米八五的个头,在我心里他不仅是欧巴,更是一座能让我依靠给我安全感的七姊妹山!”奶奶回想着丈夫柳青年轻时的模样,显得无比自豪,无比傲娇。
“好啦!好啦!我爷爷不仅是你的欧巴,更是你的七姊妹山!不伤心了好不好,还是回屋看都敏俊去吧!”柳倩倩双手搀扶着奶奶,慢慢向土家吊脚楼走去。
“哥啊依也,望郎哪方来依哟!望到苗苗青,望到苗苗黄,望了星星我望月亮,望月亮……”奶奶一边蹒跚着进屋,一边不忘继续唱着《望郎》。
青青一树伤心色,曾入几人离恨中。70多年前,窦玉华和丈夫柳青,曾在贡水河边演绎了一段轰轰烈烈、艰难曲折而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揭开了全国抗日战争的序幕。1940年,时任国民党湖北省政府财政厅厅长的张难先,因对时政不满,断然决绝地辞去厅长职务,隐居在宣恩县长潭河乡甘露村女儿坝王恩宽家,在王家堂屋办起了“耻庐成人识字班”,并亲自担任教师。
“耻者乃耻辱也!庐者茅屋也!我们身居耻庐就要不忘国难不忘国耻……”识字班的几十名学生,大多是贫困农民家的孩子,他们围着方桌,一边吃着土家美食米粑粑、水荞粑粑、玉米粉丝,喝着油茶汤,一边聆听张难先讲读书识字的重要性和忧国忧民、救国救难的道理。
“耻庐成人识字班”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到县城16岁女青年窦玉华的耳朵里。窦玉华是县城第一富豪窦沧海的宝贝女儿,是一名思想活跃而又积极进步的青年。窦沧海膀大腰圆,腰缠万贯,财大气粗,称霸县城一方,被当地老百姓称作“土皇帝”“窦财主”,但窦玉华是她的掌上明珠,几乎对她百依百顺,但窦玉华想去识字班识字的想法却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
窦家大院坐落在莲花坝大坝正中,临河而建,成虎坐形,可谓依山傍水,两层高的吊脚楼气势恢宏,共五柱六骑,中间为堂屋,供着历代窦家祖先神龛,“天地君亲师”几个大字熠熠生辉,神龛上的焚香还在剧烈燃烧着,散发着一股股浓郁的青烟。窦家吊脚楼雕梁画栋,檐角高翘,石阶盘绕,充分诠释着这是一个“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最佳屋场。屋场四周翠竹掩映,果树成群,牡丹锦簇,大有空中楼阁的诗情画意之美。
窦沧海威严地端坐在神龛右侧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壶上好的伍家台贡茶,茶几的支架上放着一根长长的金边水烟杆,水烟杆上吊着一个精美的刺绣水烟袋,水烟袋上还配有一块绿莹莹的翡翠玉石。乾隆皇帝亲笔题写的“皇恩宠锡”伍家台贡茶是进贡产品,一般普通人是喝不上的,只有窦家这种财大气粗的大户人家才有机会享受得到,品尝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