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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你别担心，我还好，我没事！”见母亲病成这样，仍还牵挂着自己，窦玉华不禁哽咽着回答着母亲的问话。她揭开被子一看，让她惊呆了，只见母亲的双腿浮肿得如两根柱头，一些局部地方还透亮透亮的，好像里面包裹着一团黄水。“妈！你怎么病成这样了？都怪我不好，没能好好照顾你！”窦玉华连声自责起来。
“玉华，怎么能怪你呢？我老了，不中用了。再说，这都是特大旱灾没有粮食吃引起的疾病，全县都不少呢。听说万寨都死了好多人了，看来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母亲安慰着窦玉华，但对自己的病情一向显得极度悲观。
窦玉华尽可能在母亲床前尽孝，在母亲还能进食时，她花尽了心思为母亲做点吃的。窦玉华在野地里挖了很多野菜，她用野韭菜做点胡辣汤，她用荠菜叶煎点面饼，她用折耳根腌点凉菜，她用马齿苋瓫点汤水。尽管都是些野菜，并且油水也不多，仅放几滴菜油，但费兰英还是尽可能吃点。
晚上，窦玉华总和母亲睡在一起，她要抓住和母亲聚在一起的机会。费兰英一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总是对窦玉华饱含愧意和愧疚，特别是当初和丈夫、儿子一起欺骗女儿，将女儿推往火坑，一想到过去的事情，她就泪水涟涟。窦玉华竭力安慰母亲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要再放在心上。她现在想的是，丈夫柳青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柳青到底在哪里呢？
母亲也安慰窦玉华，俗话说，死要见尸，活要见人。既然也没人看到柳青的尸首，我有个直觉，总感觉冥冥之中柳青还活着。她迟早会回来的，会回到你和孙子的身边。窦玉华反过来安慰母亲，您也别想太多了，您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好好保养身体，将病治好，看到柳青回来的那一天。
半个月后，费兰英不仅双腿浮肿，连腹部、背部、脸部、手臂、手掌到处都开始浮肿起来，最严重的部位，也开始破口溃烂流脓了。不到一个星期，费兰英就撒手人寰，无奈地离开了女儿和外孙。临死时，眼角淌出了两行依依不舍的泪水。
老太太去世后，昔日窦家的家丁家仆都赶回来了，张妈和小翠哭得死去活来，边哭边罗列着老太太生前对她们的好。窦玉华和柳方靖更是哭晕死几次，丧事期间，几乎没有停止过流泪，好在赵春华和母亲黄莺莺一直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窦光明仍作为主管，顺顺当当、热热闹闹安排、办理了老太太的后事。
光阴荏苒，岁月如梭。直到1962年5月，上级对错划派别、乱扣帽子的人员摘掉帽子，并对受到批判处理的人员撤销处分并恢复名誉，为他们予以甄别平反。
窦玉华终于迎来一线曙光，也顺利被摘掉为她乱扣的一顶帽子，恢复了宣传部副部长的职务。得到平反，窦玉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顶帽子曾压得她和柳方靖好沉好沉，好像都难以呼吸。十三岁的柳方靖更是激动不已，还从中学回来特意买了一挂鞭炮，在窦家院子“噼噼啪啪”地放了起来。
为庆贺等到来之不易的这一天，窦玉华还花去一点钱，买了一点猪肉和韭菜，包了一顿水饺。窦玉华和柳方靖母子两吃得津津有味。窦玉华吃着吃着，便又想起母亲和丈夫柳青来。她对柳方靖说，如果你父亲还活着，该有多好，我们一家三口就其乐融融了。
但命运就爱这么捉弄，安生的日子没过两年，宣恩又卷入到空前浩劫的十年内乱。在县一中学生的倡议下，古唐氏、宋氏牌坊，珠山宝塔，李家河仙佛寺，以及古径、古桥、碑文等被砸毁。一些历史档案和书籍，被当作封、资、修的“毒”物，抄去烧掉。商店出售的商品，因商标牌号“不当”被勒令停售或报废。
出于好奇，不明事理的柳方靖，也刚跨进县一中的门槛，就稀里糊涂被卷入这股洪流之中，他也想去武汉参加串联和游行。
“柳方靖！你不能去武汉！”得知柳方靖也想去武汉参加游行和串联，母亲窦玉华首先就表示反对。
“我为什么不能去？你小时候不是也不顾外公、外婆的反对，强行加入了耻庐成人识字班学习吗？为什么现在也学外公、外婆来阻拦我？”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柳方靖，对母亲的阻拦表示强烈不满。
不管窦玉华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一点都不凑效。相反，母子之间的分歧和矛盾越积越深，甚至在大队伍奔赴武汉的那一刻，柳方靖居然没有给母亲打声招呼，就匆匆上车了。窦玉华看见渐行渐远的客车，看见柳方靖义无反顾的背影，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当年，也是在此背着柳方靖目送丈夫柳青奔赴朝鲜战场的，但丈夫却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回来。而今，却又目送着愚昧懵懂不知的儿子离去，她不知道儿子今后的路如何走下去。
她明明知道儿子走的路前方就是一道万丈悬崖，多想进车将儿子拽下来，使其悬崖勒马，但她最终连靠近儿子的勇气都没有，很无奈地看着儿子渐渐远去。
她知道此行一去，不仅儿子与自己实际距离拉远了，更重要的是母子之间心与心的距离拉得更远了，甚至不知道将来有没有交汇之处。
柳方靖从武汉一回来，立即就加入到了武汉“钢二司”，帮助他们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此时，窦玉华已经八匹马都难以将他拉回来了。
1967年2月，局势更为紧张，一大批领导干部并被戴高帽、挂黑牌，在全城游斗。公安机关也被造反派冲击，窦光明也因“滥竽充数”的罪名而被剥夺公职。在局面失控的情况下，被羁押在监狱的曹晓峰就趁机逃了出来。曹晓峰一逃脱出来，就如脱缰的野马，伺机准备着他的复仇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