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般无奈之下,赵春华也只好答应做张凡军的得力助手,助张凡军一臂之力。在张凡军不知情的情况下,窦玉华和窦光明就被遣送到东风大队。来到东风大队,曹晓峰不是让二人下地接受劳动改造,就是敲锣打鼓游行批斗,接二连三的批斗批判让二人疲惫不堪。
时令刚进入中伏,太阳像一盆炭火悬在空中,晒得溪流都断流干涸了,稻田也裂开了一指宽的口子。尽管如此火热的天气,但东风大队的群众仍要云集一起,在薅草锣鼓的演奏下,集体进入一人多深的玉米地里除草。
薅草锣鼓也称打锣鼓,是土家族、侗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劳动中创作的一种音乐与诗歌相结合的民间艺术。据《宣恩县直·风土志》记载,土家族人“耕种田土,每换工交作。夏时耘薅,邀多人并力耘之。选善唱田歌者,鸣锣击鼓,一唱一和,谓之‘打锣鼓’。”薅草锣鼓一般由引子、请神、扬歌、送神四部分构成。
在这种场合,曹晓峰免不了会将窦玉华和窦光明二人也安排在除草队伍之中,并且两人每人一行,不得掉队。一阵紧锣密鼓的演奏之后,只见掌鼓歌师起板大声念道:“东边一朵祥云起,西边两朵紫云开,祥云起,紫云开,锣鼓喧天下草坪,什么打鼓先请神,什么梳头先照镜。打鼓儿郎先请神,美女梳头先照镜。”
随着起板开始,除草的群众个个像注入了鸡血一样,格外带劲、格外精神,扬起的薅锄扬得格外高,落下格外有力,争先恐后地除着自己分内那行玉米地的草,生怕落在了队伍后面。尽管窦玉华和窦光明再怎么使劲,却怎么也赶不上队伍的趟,不是把玉米斩断了,就是将里面的黄豆苗除去了一大片。
不仅除草的群众耻笑他们,曹晓峰也老找茬数落他们,说他们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但窦玉华和窦光明也只好捏起鼻子忍受着,不敢作半声发作。只听请神的歌先生又扯起嗓子唱道:“一请东方甲乙木,落在深山长成林;二请南方丙丁火,火高万丈起祥云;三请西方庚辛金,铁炼九遍钢才成;四请北方壬癸水,水归东海龙现身;五请中央戊己土,土生万物养凡人。”
随即,就是薅草锣鼓的主体部分扬歌,主要演唱天文地理、历史典故、英雄人物、神话传说以及四季农事,但今天曹晓峰安排唱歌先生并不演唱这些,而是专唱对窦玉华、窦光明的批判之词,不仅批判他们劳动态度不好、劳动效率不高,还揭露他们作为黑五类分子和牛鬼蛇神等等莫须有的罪名,其唱词之直接、之辛辣、之裸露,简直把他们批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恨不得将他们批得臭名远扬、遗臭万年。
其实,窦玉华和窦光明对这些批判之词已见怪不怪了,早已习惯于从左耳进从右耳出了,只是不能忍受的是连续高强度的劳作,而且是在高温度的烈日之下,二人早已浑身湿透了,豆大汗水不住流地从脸颊上淌了下来。
终于将二人批判完毕,收工时唱歌先生唱起了送神之词:“今朝快把活路放,锣鼓紧凑送太阳;春送太阳万物生,种子抽芽长枝根;夏送太阳禾苗壮,苞谷背坨稻灌浆;秋送太阳五谷熟,子民飞镰忙丰收;冬送太阳快落山,日头西沉又一天……”
尽管其他人在唱歌先生唱毕送神歌词之后,都纷纷扛着薅锄回家了,但窦玉华和窦光明却远远不能就此停作,不仅要把丢下的玉米行里的草除完,曹晓峰还会想方设法地分配新的任务让他们除草。在饥渴交困的情况下,窦玉华终于支撑不住了,突然眼前一黑,就昏倒在了玉米地里。窦光明忙丢下薅锄,将窦玉华背回到住地。
在县城几次批斗会上,都没有了窦玉华和窦光明的身影,恩施八一八造反团头目张凡军并没有在意,但却引起了赵春华的警觉。开始赵春华都还以为,是没有轮到窦玉华和窦光明受批斗,但连续几天都没有看见二人的身影,他才猜测应该是二人出事了。
“兄弟!向你打听个事!”赵春华开门见山地问张凡军。“什么事?兄弟你尽管问!”张凡军也不想在赵春华面前隐瞒什么,是有问必答,并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作任何保留。
“怎么这几次批斗会都没有见窦玉华和窦光明二人呢?”赵春华问。
“这个,我真还不清楚,你打听他俩干什么?”张凡军反过来问道。
事已至此,赵春华只好将自己与窦玉华一家的纠纠葛葛向张凡军和盘托出,并请求张凡军务必要打听打听,多加关注关注。
张凡军一向对钟自成是客客气气、和和气气的,毕竟钟自成是省城来宣恩串联的红卫兵头目,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让他三分,敬他三分,在一定程度上他还得听从于钟自成的吩咐和安排。但听了赵春华的提醒后,张凡军的心里不禁起了一个疙瘩,明显带着怀疑的态度来到了钟自成的办公室。
“老钟,问你个事撒?”张凡军直截了当地问钟自成,脸上带着些许情绪,口气也稍有点生硬。尽管张凡军脸上的情绪只有微小的变化,但还是被细心的钟自成洞察到了。
“怎么啊?老张!好像情绪有些不对啊!什么事,你说!”钟自成也干脆不来弯弯绕,直截了当地反问张凡军。
“四类分子窦玉华和窦光明二人哪里去了?怎么几天批斗会上都没有见着他们?”张凡军直接进入主题。
“他们俩啊,被我下放到东风大队接受基层群众批斗去了,我看他们俩有必要接受基层群众的批斗。”钟自成轻描淡写地说明情况,当然不会说出是答应曹晓峰的请求这样做的,只好随便说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这个理由似乎听起来也在理。
“是这样啊!”张凡军在没有弄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情况下,也不便多说什么,更不好表达出钟自成没有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将窦玉华和窦光明下放到东风大队去了的不满,他只得默默地从钟自成办公室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