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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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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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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海》连载

第一章 乡村女教师

在东隆村东边的半山腰,有一所乡村小学,教室十二三间。空旷的操场,升旗杆笔直地竖立在围墙一角。校舍东边有三四株高大茂盛的樟树。它背靠大海,右边是梯田,种着一些瓜菜农作物,顺着斜坡,一直延伸到海边。左侧临近村庄。学生们都已放学了,显得十分寂静。从一间教室的窗户里透出一缕光线,一张旧办公桌前,玉兰老师在伏案批改学生作业。她用朱笔时而打叉、画勾,时而批注几句评语。桌上一角,是一盏煤油灯,旁边堆放着一叠作业簿。有一封信,信封左下角落出一行字,“解放军某部通信连”等字样。

从窗外飘进一阵轻快、抒情的口琴声,吹奏的是电影《柳保的故事》主题歌——《九九艳阳天》。她知道,这是学校老师明东的拿手好戏——吹口琴。这曲子,犹如一阵春风,吹拂着她平静的心情泛起道道涟漪。她只好撂下笔,站起身子,捊一捊垂在耳际的几缕秀发,目视着窗外。

苍穹之下,一道剪影。明东坐在屋后山边的一块岩石上,眺望着远方天际的那一轮粉红色的月亮从灰暗的海平面冉冉升起;三两艘渔船,拖着几道红色的桅灯,好似蜗牛一样缓慢地爬行在海上。海风从耳边掠过,他握着一支口琴,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中悠扬的哼唱着……

明东是东隆村人,高中毕业后,参加高考,名落孙山。鉴于当时师资紧张,县教育局就从这些落榜生中,挑选二三十名,补充到村级小学里任教。他就在本村的小学当了代课老师。他二十一岁,是个英俊、健谈的小伙子。前段时间,他参加浙江省教育系统的考试,被乐清县专科师范学校录取,明天就往学校报到。他比玉兰早一年在这所学校任教,何况两人都在洞一中相继毕业,也是校友。平时,经常在教学方面切磋交流,彼此无话不谈,无言不尽。既是同行,又是良师益友。

“当当。”有人敲门,玉兰十猜九是明东,说:“门没闩,进来。”

门开处,果然是他。

“玉兰,你还没回家,还在赶着批改作业?”明东说。玉兰见明东手里拿着一支口琴,随手把身后的那封信下意识地塞进学生作业本子里。“你还没吃饭吧?到我家里,煮一碗米粉,给你垫一下肚子!”

玉兰摇摇头:“剩下几本作业,现改好了,我还是回家吧。”她顺手把窗户关好,整理了作业簿,扭熄了煤油灯,关门上锁,走了。

玉兰高中毕业后,也是高考无望,便参加教育局招聘临时小学教师的考试。在三百余名应届高中毕业生中招收三十名,她以第十六名的成绩被录取。原本分配到本县的外岛——如大门、鹿西、元觉等乡村小学任教,后来由于她妈妈出面找人帮忙,留在了本岛。她选择垄头村,因为她高中同班同学中,许多都是这个村的。

一提起高中同学,她当然忘不了那位叫陈元胜同学。当时他因酷好写诗,高三时就在学校里创办了《涓流》文学社,出本小杂志,一边读书一边当编辑,乐此不疲。

玉兰也喜欢文学,经常写几首诗,一两篇散文,还在《涓流》上刊登发表呢!两人有了共同爱好,就比其他同学多了那么一份交流和话题。陈元胜高中毕业后选择当兵,分配到通信兵部队。临行时,她和几个同学还把他送到码头。刚才桌上的那封信,就是他入伍后第一个月写给玉兰的第七封信。

至于这个,明东是知道的。每次邮递员送上一沓报纸,里面往往夹着信件。如果他接收,会悄然地把信件拿给她,她会报之一笑。虽然明东心里避免不了有那一丝丝酸楚之意,但也坦然面对。每个人都有爱别人和被人爱的权利,何况正处于豆蔻年华、如花似玉的美女老师,常言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屋外的月光洒满了学校门口的那条小路,弯弯曲曲就像一条小溪流,在前面几幢房子间不见了,又从某个拐角处露出来,隐没在远方。几朵云儿从头上飘过来,遮住着月亮,月亮时隐时现,仿佛云不动,月亮在奔跑。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照着路面忽明忽暗。

这个东隆村有四百多户,两千多人,在县里算是个大村子。家家户户尽是石头房子,或是两层高,或是一层平房,一栋紧挨着一栋,有的房子门口,便是别人家的屋顶。门口留有自留地的,播种一些时令农作物,有人还围栏养猪和鸡鸭。有一户村民把一张餐桌搬到门口,一家人五六个在这夏夜里露天用餐。路边有个水井,几个妇女在洗衣物,几个人在洗澡。还有几个小孩围着一只小狗在家门口追逐取闹……

明东跟在玉兰身后,保留着一米多的距离。

“明东,你不要送我了。省得别人看见,又要说闲话。”

“现在都是什么年代了,还怕这些?”话是这么说,明东还是放慢了脚步。玉兰黯然转身,欲要离去。明东一步抢在她的面前,焦急地说:“明天我就要离开东隆去乐清了,你就不能再陪我多说几句话?”

“我们平时天天见面,还有什么话好说呢?该说的不都说了吗?说多了,反而变成多余的了!”

“你可能担心,我这一去学校就是三年,怕把你忘了。可是每年放暑假、寒假、春节,我总是要回家的嘛!”

“谁知道。”

“喂喂,玉兰,你别这么说,我们接触虽才一年多,你应该看出来,我对你的那份感情!难道我明东是那个见异思迁、忘恩负义的人?”

“我相信你不会。”

“这就对了!我现在对天发誓,三年后我明东不爱你玉兰,我不是人,是猪是狗!还是——”

玉兰打断他的话:“别发毒誓,我相信你就是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话,玉兰便和明东吿辞了。

第二天明东到北岙码头坐船离开时,双眼一直在岸上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始终没有出现,他不免有些失望和怅惘。玉兰躲在一棵大树背后,默默地注视着明东上船离去。她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和明东的这份微妙关系,哪怕是恋人或同事之间的事。

她的脑海里回忆着昔日与他交往的那些事:

记得第一天来学校上第一节课的时候,她心里是既胆怯又慌张,在教室门外徘徊忧虑了半天,还是不敢跨入教室门槛。这个班,是明东原来带的二年级学生。因她刚来学校,学校领导安排她教二年级语文,带两个班。明东改为教三年级语文,也带两个班。明东在门外,用胳膊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终于鼓足勇气,站在三四十名学生面前。明东用手招呼学生们坐好,安静下来。

明东说:“各位同学,我介绍一下,这位老师叫徐玉兰,来自北岙县城。今后,她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请大家鼓掌欢迎!”

玉兰给学生们鞠个躬。就这样,她倏忽间从高中生转变成了教师的身份了。

一天下午,她连续上完三节语文课。原本自己是两节课,一年级语文老师临时有事请假,让她代课,她只好应许下来。结果,一下午下来,让她讲得口干舌燥,腿脚酸麻,如同刚刚进行了一次长跑,累得头晕。也许在上课时太投入或还带着那几分紧张,水杯里的水早已喝完了,口又渴,一时又找不到开水。明东看她一副焦虑的样子,就请她到他家里。一问才知道,明东的家就在隔壁,仅隔着一条小巷子。大家都是同事,她也没想那么多,便跟他上门去了。

明东的母亲正在门口的竹板上晒着番薯丝,看见儿子带着一位姑娘过来。她穿着一套蓝色服装,头发扎成两条大辫子,脸蛋白白净净、清清秀秀,心里就喜欢了几分。她想:前日听女儿讲,她哥哥和学校一名女教师谈恋爱,不知是不是这个?明东这孩子,平时不曾带姑娘过来。家里穷,房子小,一家六口人就挤在这两间小房子里,不如不带人家来串门,省得吓跑了。如果是这个姑娘,那是明东的福分,也是做父母的福气了。

母亲忙着把姑娘请进屋,从缸里掏出一升番薯粉,准备做一份点心。玉兰在一旁看见老人家在忙碌着,连忙制止道:“阿婶,我只来喝杯水,你不要做什么。如果要做点心,我就走。”

明东妈妈一听玉兰提一个“走”字,拿番薯粉的手就定格在半空中不动了。她连忙说:“好好好,我不准备什么,你喝开水,多坐一会儿!”说完,她自个儿就到门口,忙她的农活了。

正巧明东的两个妹妹放学了,背着书包进门,看见玉兰老师在家,就热情地打个招呼。在厨房里,二妹悄悄地对明东说:“哥,玉兰老师是你女朋友吗?”

“嘘嘘。”明东低声道,“小声一点,你胡说什么!”

“学校里的同学都这么说,天天看着你和玉兰老师在一起,还眉来眼去的。”

“小孩子懂什么!玉兰老师刚来学校,很多业务不熟悉,有请教哥的,哥当然要告诉她了。你懂不懂!”他瞪着眼睛如同铜钱,吓得妹妹不敢再吭声了。

待明东转身离开,二妹还是嘀咕了一句:“玉兰老师要是当我的嫂子那该多好,她脾气好,人又长得漂亮好看!”

玉兰喝了水,谢别了老人家,临近学校操场,她说:“刚才在厨房,你妹妹和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我怎么听到,当嫂子什么的?”

“哦,我小妹胡说,小孩子不懂事!”

“是这样吗?我想,我应该配当嫂子吧,明东老师!”

“实在不敢高攀!你是城里人,家庭条件好。我是农村孩子,父亲是渔民,母亲种田,一个姐姐无业在家,两个妹妹又在读书。这些条件和你家相比,门不当、户不对,我连想都不敢想。”

“你废话真多!如果说你不敢想,那才怪!”她瞪了他一眼,“怪不得,我来垄头小学之前,有一位老师对我说,明东口才很好,可以去当律师。”

“不敢、不敢,请你多多指教!”明东双手一揖,玉兰“扑哧”一声给逗笑了,“你果然名不虚传!”

记得有一次玉兰与明东相约去看电影。临近电影院时,她先进场,等待灯光熄灭后电影开演,明东才悄悄地坐在她身边。电影将近结束,玉兰示意明东提早退场,他只好遵命。两人都有一个默契,就是担心被人发现两人的小秘密。

现在,玉兰走在爱情道路上的十字路口。一边是一名军人,一边是一名教师。熊掌鱼翅,两者不能兼顾,只能择其一。然而她心里的那把天平秤,早已知道偏向倾斜哪一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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