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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放学回家，元竹把书包一丢，从屋里取出几个面盆，有铝的、有铁的、有塑料做的，大小不一，一长溜排在古井边用来洗衣物的用岩石砌起来的平台上。玉梨把井水打上来，玉茶把水桶里的水分别倒进一个个盆里，等水都满了，两人已累得气喘吁吁。
后门这口水井，掘于哪年哪月阿春是记不起来了，反正自从她从陈家来到徐家当童养媳时就已经存在了。如此算来，应该是祖辈的事，有些年头了。井边四周的石壁，久经岁月绳索的拉扯，早已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历年的风吹雨淋，其石壁如同龟背一般，裂缝纵横。其间几处，还有青苔和小草倒映在水中。
每天早上，不论春夏秋冬，除非刮风下雨，否则，一家子的早间洗脸刷牙都在这井边开始和结束。而且这水，冬温夏凉。况且日常用水烧饭，洗衣做菜更不用说，这口井俨然就是生活中重要的一环。邻居香烛店张五婶，缝纫店陈师傅，花圈店老王的一家生活用水也取用于它。它一年四季，都有水，不曾干枯；哪怕打台风下暴雨，井水也不会满而溢出。
志鹏、丽娟、小婉站在一边。志鹏是花圈店老王的儿子，丽娟是缝纫店陈师傅的女儿，小婉是香烛店张五婶的女儿，他们三个都是元竹的小学同班同学。丽娟、小婉和元竹同岁，志鹏比元竹大两岁。
元竹说：“小弟，你把三姐叫过来当裁判，看谁憋得气久，谁赢！”元铁应了一声，就去了。
原来，前几天志鹏在元竹面前夸下海口，和几个同学去洞头宫口码头游泳，他潜水时，可以一憋气四五分钟。元竹不懂游泳是服了，但这憋气几分钟他才不信。
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元竹发现志鹏不仅喜欢丽娟，也喜欢小婉。因为，小婉是他喜欢的人。这一点，他可受不了。有一次志鹏找个理由和元竹摔跤，结果，元竹当着她俩的面，输了。所以今天，他一定要把这个面子赢回来，与志鹏一比高低。
玉兰和元铁从后门出来，玉兰看见弟弟和邻居几个小伙伴在取闹，况且她是小学老师，也是孩儿王，说：“我看，这井边有七个面盆，正好你们七个人，看谁潜水憋气久，谁赢！”
众人依言，七个小孩一长溜站在面盆前，玉兰一声令下，大家齐刷刷一起把头往后一仰，收腹吸气，气沉丹田，屏住呼吸，一头扎进水里。水盖过了眼睛、鼻子、嘴巴，露出耳朵和头发。面盆里的水立即溢满了出来，流向井边的小沟里。
玉兰口中报数着：“1、2、3、4、5、6——”才念到16，玉梨、玉茶、元铁、丽娟和小婉的面盆在一阵阵“咕咕咕”响声中，几个脑袋相继冒出了水面。大家看见元竹和志鹏还在憋气，就一起喊道：“41、42、43、44——”几乎同时，两人都抬起了头，憋得脸红耳赤，满头是水，连忙用手擦把脸。
玉兰走过去，站在元竹和志鹏两人中间，好像体育比赛时的裁判员，分别抓起他们的左右手，喊道：“你们两个人，并列第一名。”元竹和志鹏听了，笑了，小伙伴们使劲地鼓掌了起来。
元竹瞧着小婉对他竖起拇指，他心满意足了。他不仅把志鹏潜水四五分钟的谎言揭穿了，而且潜水和他同样时间，并不输于他。最主要的是他重新赢得了小婉的好感。
志鹏有些不服气：“明天再比！”
元竹说：“谁怕谁，奉陪到底！”
玉兰说：“不要浪费水，你们几个，把水端去果园里洒花。”
孩子们听话，笑嘻嘻地端起面盆往果园里跑去了。
阿春忙完家务事，瞅着小孩们在井边洗澡，用手里的蒲扇招了招：“你们快点洗，我要讲故事了。
大家听了，匆匆擦下身子，穿好衣服，围拢了过来。阿春叫玉梨和玉茶到屋里搬几张椅子出来，让几
个小孩子坐着。平日，阿春一有空，就给孩子们讲些历史故事，让他们受一些启发和教育。她边摇着那把蒲扇，边说：
从前，有一户财主叫李五，生了一个儿子，儿子从小游手好闲，不学无道，长大后好赌成性。财主骂也不听，打也不听。担心把家产败完，只好想出一个办法。每次儿子从家里拿东西去赌，他就往家中院子里的水井投同样的东西。比如说儿子从家里偷了银元去赌，等儿子走了，他就扔银元；把瓷器偷去赌，他扔瓷器；把铜盆偷去赌，他就扔铜盆。几年过，家里的东西偷完了，输完了，也扔完了。儿子只好去打工种地。打工种地没力气，去乞讨，很狼狈。李五老了，要死了。临终时，他把儿子叫到床前，说，‘赌博蛤壳起，做贼偷把米。’好好一个家产，让你败光，你会后悔吗？儿子说后悔莫及。李五说如果还有家产，你将怎么办？儿子说我一定勤俭持家，重新做人。李五说，水井里有东西，说完就去世了。
“后来呢？”元竹问。
“儿子把水井里的东西打捞出来，重整家业，勤学上进，广施善缘，变成了比他父亲还有钱的财主。‘浪子回头金不换’，这个故事，就是《李五家火原在》。说明一个道理，做人要走正道！你们明白吗？”
小孩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元竹指着水井问：“妈，那我们这个水井，下面有银子吗？”
阿春说：“银子不在井里，靠脑子思考和双手劳动，才有！”
自从听了这个故事之后，元竹每次到井边打水，总会弯着腰睁大眼睛，对着黑漆漆的水审视一番，有一次还拿来一把手电筒照着井水。他想透过井水看见水底里是否有像母亲说的那些铜盘和白银？然而，除了水还是水，它静静地躺在井里，波涛不惊。每次都让他摇头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