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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元竹在果园里搭建一个瓜棚架子。他戴着草帽和手套，胸前系着围兜，拿着锄头、镰刀和斧头。又在脖子、手臂、裤脚处涂上一些清凉油，他怕蚊子和小虫咬。现在这个果园里，按季节，种上了一些番薯、茄子、黄瓜、西红柿、葱和大蒜。元竹对什么蔬菜用什么肥料，土质如何都了如指掌，时而加肥料、除草、洒水。毕竟是家中男儿，总要干些粗活。他也把这些当成一件锻炼身体的事，乐此不疲。
他把预先截好的竹子一根根成三角状插在地里，用斧头敲紧牢固，再用麻绳串起来。花了几个小时，才把瓜棚架子搭好，顺便又对花草修剪一番。忙完这些，汗流浃背，到后门水井边，打了一桶井水，洗了脸和手脚，走进家里。
一个姑娘用一条手帕蒙着眼睛，伸着双手在前面摸索着。他一瞧，就知道姐姐几个又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了。他就纳闷，女孩子为什么这么喜欢玩捉迷藏。但他仔细一看，这个蒙眼姑娘，很陌生，不曾见过。
蒙眼姑娘发现有个人影，一把熊腰抱住，欢快地喊道：“抓到你了，抓到你了！”
元竹一听，他不是讲家乡的闽南语，而是讲普通话，知道是外来的人，便笑道：“你抓错人了！”
蒙眼者把手帕一扯，果然抓得是一个男子。她害羞得后退了两步，双手捂着脸说：“你是谁？”
“我是元竹。”
玉梨、玉茶、丽娟从屋里的几个藏身处露出身子，围了过来。丽娟介绍道：“她是我姑姑的女儿，叫马丽华，前几天刚从南京过来。”
元竹看这姑娘，长得十分秀气，长头发，白净的脸庞中闪烁着一双大眼睛，穿着一条淡蓝色的上衣，套着一条短裙子，个子并不高挑，但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天真烂漫的气息。尤其讲话的声音，好似一江春水，潺潺流动，悦耳动听。
吃中饭了，玉梨、玉茶留下丽娟和这位南京姑娘在家里一起用餐。阿春张罗着几个菜，当然免不了那碗招牌菜——番薯粉煎。她坐在马丽华对面，盯着她，笑眯眯地问：“闺女，你多大啦？”
“18岁了。”马丽华举起筷子的手又放下了。
“在哪里工作？”
“在南京电器机械厂。”
这一问一答，让元竹觉得十分难堪和尴尬。他知道母亲的脾气，每逢家里有陌生的姑娘过来，她总会询问一番，仿佛时刻都在为自己的儿子找对象。他慌忙用胳膊碰一下玉梨，玉梨会意道：“妈，你再问，番薯粉煎都凉了，还怎么吃啊？”
阿春笑了笑：“我这个人话多，别见怪，不说了。闺女，你慢慢吃！”
刚才她这一问，让丽娟也不敢张口吃，怔怔地看着，颇难为情。
第二天大家都上班了，马丽华来到街上，找到元竹的供销社门市部。柜台里有五六个员工，马丽华站在销售布匹的柜台一角，望着元竹在接待顾客。元竹忽而一转头看见马丽华站在那儿瞧着自己，过来招呼道：“你想买点什么？”
“刚才路过你店门口，进来看看。”马丽华故意找一个借口。
元竹从柜台内搬过一张椅子给她：“我们晚上去海边捡海螺。”
“那好呀！晚上去海边捡海螺，这可是新鲜事，第一次！”
“海水涨潮，水涨螺就爬上码头，粘附在石头边沿，手一摸，尽是！”
“哦，太好玩了，晚上一定去！”
同事沈海看见了，问她是谁？元竹告诉他是邻居的一个南京亲戚。他眉毛一皱，诡异地说：“你想泡她。”
元竹说：“没有这回事！”正巧有顾客进门买东西，沈海过去接待了。
月亮在云朵中穿行，海风习习。元竹、马丽华、玉梨、玉茶、志鹏、丽娟等人结伴一起到洞头宫口渔岙山后海边，拣海螺了。几个人挽起裤脚，踩在水里，往海边的岩石上一摸索，满手是螺。才一个来小时，就拣了半桶子了。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四周一片迷濛，海水静静地在岩石边涌上又退下。时而有渔船从海上驶过，桅灯就像夜空中的流星，闪烁着飞向远方。
元竹等人匆匆放下手里的活儿，提着半桶收获的海螺。才走到半路，雨也就停了。众人提回家，在锅里煮着，元竹特意加了小半勺菜油，让海螺吐得干净。
海螺煮熟了，用几个小面盆盛着，大家来到了果园里。元竹从屋里拿来一条长椅，玉梨取过一块抹布，把石桌石椅的雨水擦干净。几个人坐在石凳上，几个人坐在椅子上。院子里有条小路通教堂，遥见屋顶上尖尖的十字架，时而传来一阵钢琴声和歌声。
玉茶找来几根缝衣针，众人围坐着石桌，美美享用着。马丽华一边吃一边赞不绝口：“这是我第一次吃过如此新鲜、地道、原生态的海螺。你们也许不知道，在南京，很少有海鲜鱼，要不很贵，我们一般都吃淡水鱼。猪肉鸡鸭倒很多。有时候我舅舅会邮寄一些海鲜干货过来，舍不得吃。还有那个头水紫菜，好吃得不得了。一想起来，还有点流口水。”
不知谁说了一句“无酒不成宴”，志鹏立起身，跑到家里拿了一瓶52度老白干白酒过来。扭开瓶盖当酒杯，把白酒斟上，每人轮着，一口闷。才一会儿，几个人便硬生生地把一瓶白酒喝了一大半。
“玉梨姐，你家的院子好漂亮啊！有果树，又有花草。”马丽华站起身子，环视四周，她用手摸摸已结果成拇指大小青青的柑橘，用鼻子嗅嗅一簇簇金黄色的桂花。
“来过我家院子的人都说漂亮，主要是我弟这个园丁管理有方。平时有空，便浇水修枝剪叶，才有这般整洁。”
月光依然洒满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片片树叶都带上银辉。有只布谷鸟不知躲在哪个树丛中“咕咕咕——咕”地鸣叫着，听起来特别清晰悦耳。几声青蛙“咕咕”响，让夜色更显得寂静和空旷。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如此美妙之夜，我们岂不引吭高歌，欢舞一番？”元竹说。
“我看，每个人来个节目，或唱歌，或讲笑话，或跳舞。好不好？”玉梨说。
“好！”众人一呼而应，一致拍起手来。
“那就让元竹开个头吧。”玉梨说。
元竹从身后取出一把口琴，他似乎有所准备，清了清嗓音，说：“前段时间刚向三姐夫学的，吹得不好，献丑了！我给大家来一首李琛的《窗外》。”他双手握着口琴，嘴唇在琴沿上滑动着，双腮鼓起又翕合。元竹先试吹了几口，有些音调还不是准确把握。过了一会儿，就吹得流畅而富有质感了。一时，一首轻快而抒情的琴声悠扬地响了起来。大家和着节拍，一起跟着哼唱了起来：
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
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
再见了心爱的梦中女孩
对着你的影子说声珍重……
众人谛听着口琴声，不免心神荡漾，浮想联翩。仿佛某年某月某日，走过心爱的人的窗前。此景此情，元竹不由勾起与小碗的那段旧情，多少个夜晚路过她的窗前，而总是默默地离开，不禁眼眶湿润了。
有人提议，再来一首，元竹盛情难却，说：“那就来一首南斯拉夫电影《桥》的插曲，《啊，朋友再见》。”
玉梨和玉茶联手唱了一段越剧《红楼梦》电影的插曲《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尔后，志鹏和丽娟讲了一件学校的趣事，马丽华唱了一首86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由张德兰演唱的《春光美》。她嗓音圆润，婉转动听，深深地吸引了在座的每一个人。在马丽华清唱这当儿，元竹用口琴合声伴奏，配合得十分融洽和默契，平添了几分音乐的魅力和情趣。
我们慢慢说着过去，
我们眼里的春天，
有一种神奇，
啊，这就是春的美丽。
一首唱罢，几个人一起拍手叫好，马丽华彬彬有礼地微微颔首致谢。大家又讲了一些笑话，把剩下的海螺吃了，白酒喝光了，才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