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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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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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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片海》连载

第三十九章 魂归故里

一位年轻警官拎着一袋水果来医院探望郑林,他是新民派出所副所长张义。

有一次,郑林喝了酒,刚从客户那里要了几万块货款,夹着一个皮包,走在路上,踉踉跄跄。突然从背后开来一部摩托车,有个人伸手一抓,就把皮包抢夺过去。他看着皮包被抢,就拼命地追赶。这时,正好张义开着摩托车在巡逻,遇见这种情况,马上追击。小偷往三亚湾方向开过去,前面灰尘飞扬,遮住了张义的视线,他仍然穷追不舍。小偷一看情况不妙,把包丢掉了。张义回来后,把包交还了郑林。郑林从包里拿出一沓钱,表示感谢,张义坚决不收。

过几天,正好是中秋节,郑林去派出所看了挂在墙上的警员名单,共有十二名。他买了十二份中秋饼,两箱红酒,送到了派出所,又送了一面锦旗。因此,他和张义有了交往。半年后,张义副所长到他店里,向他借钱五万元,家里要盖房子,急需用。

郑林一时拿不出钱,说:“请你给我一星期的时间,我凑五万块钱给你。”郑林到各个客户那里,催货款,加上平日的营业额。到了第七天,他把这五万元送给了张义。他想,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但是,这钱送出去了,也就不想要回来了。不借,人情上过不去;借了,今后就不方便讨款了。

张义收到他的钱后,说:“我一年之内还给你,到时本钱利息一起算。”果然一年不到,张义就把五万元送还给他,还加上利息几千元。

“这本金我收了,利息就免了。”郑林收了五扎百元大钞,把零钱几千元还给了张义。问道,“你这钱从哪里来的?”

“我把房子抵押,向银行贷款。”张义说,“你这笔钱,帮了我很大的忙。我哥哥三十多岁,一直讨不到老婆。就是因为家里有五六个兄弟姐妹,房子太小,没有人嫁给他。有了这个房子,问题就解决了,哥哥终于讨到媳妇了。”

张义看着郑林,几日不见,神志模糊,身体变得如此消瘦。双手放在白被单上,愈加显得苍白乏力。手掌瘦得皮包骨,背面青筋鼓起,如同一条条弯曲的蚯蚓。从他身上,看到是濒临死亡的那份躯壳,犹如风中残烛的灵魂,随时都有熄灭的危险。他伸手把被单挪了挪,俯近他耳边:“你要好好休息。”

“谢谢张所长。”郑林说着,嘴角微微一翘,两只陷入的眼睛眨了眨,茫然地注视着白色的天花板出神。谁也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也许他在想,这些年在外奔波,劳心劳力,为了家庭,为了孩子,可谓鞠躬尽瘁。只恨人生苦短,最是享受人生快乐的时光,自己却撒手而去,不免留下许多遗憾。

元铁把张义叫到病房外,站在走廊里,谈了几句干爹的现状,讲到了运送干爹这件棘手的事。

张副所长说:“我们老局长是广西桂林人,在任上因病去世。家属再三要求,要运送尸体回广西。我们动用了警用医务车,把他送回老家。老爸这件事,看来也可以这样做。只是,要上级部门领导点头才行。”

元铁觉得这个主意好,说:“这事,就有劳张所长帮忙!老爸这些年对我如此照顾,我就满足他的最后一个心愿!”

当晚,元铁约张副所长出来喝茶,把一个信封交给他,里面装着钱。

“你这是干吗?”张义说。

“你也要疏通关系。”元铁说。

处理完这件事,元铁回到病房。干妈谭月和郑建坐在一边,郑娜坐在床沿,用汤匙给父亲喂粥,父亲倚靠在床头,吃了几口,就摆摆手不吃了。她从床头小柜子上的一袋水果里掏出一个苹果,用水果刀削皮,动作笨拙。元铁取过来,左手拿苹果,右手拿水果刀,仅盘旋了几圈,一张完好的苹果皮就掉在了手中。把苹果切成几小块,用汤匙送进干爹的嘴里。

夜深了,病房里仅剩下元铁和郑娜,干妈谭月和郑建先回旅馆休息了。

元铁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悲哀。他目视着干爹安静地躺在床上,先是双脚不能动弹,慢慢腹部也停止起伏,最后的一丝阳气浮荡在胸腔,呼吸了几口,就闭上了嘴巴。这去世的一瞬间很平静,像平时那样,困了,就睡了。

郑林去世了,一部警用医务车停在医院门口。

元铁知道干妈谭月和郑娜心肠软,到时候忍不住会痛哭。然而他还是提醒她们,无论如何要忍住,不要哭泣,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别误了大事。他们连夜将干爹的尸体从病房用推车送到楼下,再放在一副担架上,抬上车,车上已有一名穿着大白褂的女护士了。

车里的支架上挂着吊瓶,滴液管子的针头插在郑林的手背上,身上用一条白被单盖着,露着脸,安详得就像睡着的样子。这一切,让人看起来,就像平时医院护送病人出院的情景。张义坐在副驾驶室,关了车门,车子起步,灯柱照亮了前方的道路。

女护士让元铁套上大白褂,元铁跪在车厢里,双手合掌,对着干爹的尸体祈求着:“老爸,现在我们把你送回家,请你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啊!”说着,泪水扑籁籁直往下淌。

车子驶出医院后门,一路往北疾驶而去。

第二天早晨,谭月、郑建和郑娜从三亚坐车到海口。由于海口大英山机场当日没有直航温州的航班,他们只好乘坐飞机到福建,再改乘汽车回洞头。

元铁运送着干爹的遗体,日夜兼程。司机和张义副所长两人轮流着开,过广东,进福建,从福鼎入境浙江苍南,一路绿灯,通行无阻。于第五天下午安全抵达温州,乘坐车人两用轮渡,赶回洞头。恰值寒冬,车上又有空调,尸体保存完好。

谭月、郑建、郑娜三个人先期到达洞头,在家里把灵堂布置好。车子一到门口,谭月和几个亲属就哭喊着扑将过来。

大门外,几根竹竿和帆布搭起了一个大棚。两边摆放着两盆青松,枝上绑着几朵白花。门楣顶上,挂着一幅“哀思堂”三个大字,一对挽联写道:“三径寒松含露泣,半窗残竹带风号。”内有理事的老人,开始给郑林清水净身、穿寿衣,张罗各种事务。

元铁送给张义和司机、女护士,每人一个大红包,让他们先行回三亚了。

阿春送了一口寿棺,元铁披麻戴孝,尽一份人子之情。办丧事期间,元竹和姐妹们都过来帮忙。下殓后,请来和尚、道士唪经,超度亡魂、做功德,办得热闹又周到。元铁和郑娜、郑建及近亲族人,都在灵堂里守夜。守灵的第三天,轮到元铁守更。

寿棺安放在灵堂的中间,遗像的四周挂着许多悼词横幅,棺木前有三五个花环,边上搁着一把扫帚。据说防止家猫跳过,引起亡灵起身的应急之物。

元铁拿条草席,铺在灵堂前,郑娜也过来一起守夜。元铁往香炉添上一支长香,给长夜灯倒上一点菜油,放了一串鞭炮。看夜色已晚,一阵困意袭来,和衣倒头便睡了……

高山峻岭,烟雾缭绕,一片片高大挺拔的橡胶树、椰子树、槟榔树,遮天蔽日。五六幢建筑,红墙青瓦。门首上,书写六个烫金大字“琼岛农场学校。”一个大广场,耸立着用不锈钢装饰的地球仪,一队队、一排排学生在向国旗致礼,齐唱国歌……

空中忽然飘过一张纸,元铁伸手一抓,原来是一张现金支票30万。正在他得意和庆幸时,干爹从半空中腾云驾雾而来,欲把支票收回。支票一半在元铁手里,另一半在干爹手上。干爹一松手,支票像一朵雪花,一朵又一朵,飘飘荡荡、漫天飞舞……他用手去抓,手麻木;欲跑,腿迈不开。脚下一绊,苏醒了。原是南柯一梦。

天亮后,元铁把此事告诉郑娜,郑娜也悟解不开,元铁只好惦记在心里。出丧之日,元铁等人抬着寿棺,在一阵哀乐声中,和那些送行的亲友,一起把干爹送上山安葬了。

过了七天,谭月抽个空,对阿春谈起郑林临终时的遗言,让元铁和郑娜结合在一起。阿春听了,说:“不知三儿子同意不同意?”

“我看他也有这点意思。我女儿对我说了,她遵从父亲的遗言,只是现在,还要读一年大学才毕业。”谭月说。

元铁牵着郑娜的手从门口进来,看见双亲都在,他说:“你们刚才的话,我和郑娜都听见了,我同意,娶郑娜为妻!”

郑娜说:“等我大学毕业了,就去三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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