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竹挑选了一个靠边又安静的位置坐了下来。服务生,相继把几盘海鲜端上。有对虾、螃蟹、扇贝和一盘菜心。餐桌上一瓶红酒已打开,两只高脚杯,还有两杯椰子汁。
卡娜娃换了一套白色连衣裙,金色的头发扎成像马尾巴自然地垂在脑后,双额略施粉黛,嘴唇涂了一层淡淡的口红。
两人围着一张桌子,相对而坐。
元竹给卡娜娃斟上小半杯葡萄酒,自己也斟上。他端起酒杯,笑道:“今晚小聚,一是因为我们多年不见,再相逢。古人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二是为你接风洗尘!”
卡娜娃也端起酒杯,说:“‘他乡遇故知’!感谢元竹,这么多年还记得我!干杯!”两只酒杯“当”地撞在了一起,其声轻又脆。红色液体在杯中,滚动着。元竹挑了一只大虾,放在卡娜娃的碟盘里,她笑纳了;也选了一只螃蟹大螯,夹给元竹。两人会心一笑,吃了起来。
湛蓝的天空,繁星点点,椰子树静立在岸边,时而吹来一阵小风,叶子飘动几下,又归于平静。海浪的声音传入耳膜,就像一首优美的摇篮曲。游客三三两两坐在沙滩上,观潮听浪。
卡娜娃把玩着手中的高脚玻璃杯,酒液沾上玻璃壁又褪下来,好像海水涨潮时的波浪,心绪也为之跌宕起伏。
她说:“昨天我还在圣彼得堡,冰天雪地里穿着大棉袄。现已身处三亚大东海,穿着裙子,和一位先生在品酒,尝美食。一日千里,冰火两重天。”
元竹倚着靠背椅,静静地听着她说话。他端详着眼前这位异国女子,与其说在看,不如说是在欣赏。他当然记得十几年前,当她乘车离开时的一刹那,自己仿佛失去了一份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哪怕它是那么不现实,那么虚无缥缈。这些年来,他的生活中也曾遇见几位女朋友,但总找不到初见卡娜娃时的那种心慌心跳,那种微妙的感觉。这次重逢,亦是缘分,兴许是上天安排。他要好好把握和珍惜,再也不能错过,人生有几回这种机会啊! 想到这里,他的眼眶湿了,担心被卡娜娃发现,慌忙取过一条餐巾纸,先抹着嘴巴,再按下眼睛。
“你怎么啦?”卡娜娃看出他的情绪变化。
“没有什么,吃了一点芥末,辣到了。”元竹撒了一个谎。
卡娜娃觉得气氛有点沉闷,说:“还记得,那年我离开海口,你送的那个大西瓜吗?”
“当然记得。”元竹已恢复了常态。
“你知道,水果是不能带出国的。我们到了机场后,想了一个办法,去警务室,借来一把水果刀。然后三个大姑娘,三两下把它消灭了!”
“幸亏我送的是西瓜,要是送三瓶海南鹿龟酒给你们,那怎么办?”
“也喝光!”
“三个酒仙!听说有一女乘客,带了一瓶X0过安检,不想托运,就把它喝了。其结果是,醉得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言罢,两人笑了起来。邻座有人瞅着,他俩赶紧用手掌捂着嘴巴。
“公共场所,请勿喧哗。”卡娜娃说,歪着头,眯起一只眼睛,两人又窃窃地笑了起来。她拿张餐巾纸递给元竹,自己也取了一张轻柔地抹下嘴唇。视线投向沙滩,她发现灯光下隐隐约约可见刚才游客走后留下的一些空啤酒瓶、果皮、废纸……
大排档一侧,两个女青年拉着一个音箱,手里拿着话筒和歌曲节目单,正在向一桌用餐的俄罗斯客人推销着。餐桌上,众人力推一位美女唱一首歌。她看了节目单,挑选一首《茉莉花》唱了起来。
她用中文演唱,虽吐字不够清晰,音节略有走调,但声情并茂,不失为另外一种表演形式。唱完一首,在朋友的鼓动下,又来了一首俄罗斯现代歌曲……
元竹注视着那桌客人,说:“现在,每周来三亚旅游度假的俄罗斯客人有八万多人次,包机航班二十余架次。这还不包括从国内其他城市飞来三亚观光的客人。每逢冬季,举家来三亚度假的特别多。”元竹用螃蟹的小脚丫,把大螯的肉挑出来,白白嫩嫩,特别鲜美。“俄罗斯客人,原来以散客为主,现在变为成团包机;从旅游,变成了度假;从游玩景点,走马观花,到五星级酒店住宿。消费水平,也从中端向高端发展的趋势。由于地缘环境因素,东南亚国家和三亚气候诸方面相似,客源相对稀少。人说三亚东北人多,老爷老太多。我看,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这也是一种消费,看你怎么引导和服务。”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拿着一束玫瑰花,一直静静地站在元竹身后。她似乎犹豫了许久,才走到他跟前,取出一朵玫瑰花在胸前,说:“帅哥,买一朵玫瑰花,送给你的女朋友吧!”
元竹瞧着卡娜娃,卡娜娃凝视着他,双目脉脉含情。平时,在大东海大排档或者春园海鲜城,都有这些卖花小姑娘。佳人就在眼前,正是表达自己心情的好时机!人逢喜事,想什么,就来什么。刚才还在为买不到玫瑰花而犯愁,却自有人送上门来。
元竹说:“小妹妹,一朵花多少钱?”
小女孩说:“一朵5块钱。”
元竹看她扎着两条小辫子,眼睛里流露出一种哀求的神色,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你手里有几朵花?”小女孩用小指头一根根数了一遍,担心自己数错,又点了一遍,说:“七朵加十朵,一共十七朵。”
元竹亲昵地抚摸着她的头,说:“你很聪明!你手里的花,哥哥都买了。”元竹给她一张100元。“小妹妹,不用找了,剩下几元给你买糖果吃。”
小女孩把那束玫瑰花捧给元竹,说:“谢谢哥哥、姐姐!”她笑着跑开了。
元竹来到卡娜娃面前,把那束还散发着阵阵幽香的玫瑰花献给她:“卡娜娃,欢迎你来三亚观光旅游!感谢我们再次相遇!”
卡娜娃的脸上洋溢着甜蜜的微笑,双手接过:“谢谢元竹!”说完,在他脸颊上深深一吻。几杯酒下肚,她脸色泛红,双颊如同涂了胭脂,妩媚了几分。
几位游客从这边路过,有人喊道:“卡娜娃!”卡娜娃遁声而望,是老同学卡丽妮和安娜。几个姑娘在三亚不期而遇,兴奋不已,拥抱在一起。刚才唱歌的那位俄罗斯姑娘,就是卡丽妮。
卡娜娃问:“你们什么时候来三亚的?”
安娜说:“我们已经在这里住了半个月了。”元竹也认出这两位姑娘,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两位学生妹。彼此又是一番高兴,坐在一起聊天了……
安娜说:“我这次是陪丈夫过来开会的,顺便也把卡丽妮拉来做伴。她整天忙于公司的业务,没有休息概念,是个工作狂!”安娜,现嫁给某报社老总。这次琼海博鳌亚洲论坛开会,他也来参加。
卡丽妮说:“我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
卡娜娃说:“你丈夫做什么?”
“我单身。”卡丽妮说。
“我也一样。”卡娜娃说。
元竹无从插嘴,只有听的份儿。他想,三个女人一台戏,此话一点不假。卡丽妮家住伏尔加格勒市,安娜住在基洛夫市。几个城市相隔甚远。平日各忙自己的事,少于联系见面。
元竹向服务生招招手,让他过来,耳语了几句。一会儿,服务生端过来一大盆西瓜。
元竹说:“请美女们吃西瓜!”此时此刻,这西瓜,让人联想起了那年那次的相遇。因瓜结缘,才有了今日的相知相聚。众人大朵快颐,不尽欢颜。一时,四周响起了一阵“咔嚓咔嚓”令人垂涎的声响,飘浮着一丝丝西瓜的香甜味。
卡娜娃取过一块西瓜,也不管吃相是否雅观,咀嚼都来不及,就囫囵吞了下去。边吃还边点头,似乎在表示可口美味。吃完西瓜,用餐巾纸擦了嘴巴和双手,说:“来来来,我们四个人合个影。”卡丽妮和安娜马上响应,元竹也凑上前去,四个人肩并肩、手拉手站成一排。卡娜娃用自己的手机,让俄罗斯客人帮忙拍照。那年在海口假日海滩的留影,又传承了下来。
几个美女又聊了许久,知道同住在一个酒店,一起回去了。
元竹也告辞了。
卡娜娃自回客房。
床头柜上摆放的小盒里,装着情侣们专用的精油避孕套之类的小玩意儿,上面标着价格。电话一台,还有她的手表、手机和一副近视眼镜。桌上有盆百合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香味,空调徐徐送来凉爽的微风。
卡娜娃在沐浴。透过半磨砂玻璃,朦胧中可见其娇美的身影……洗澡后,围着一条浴巾出来,长发用毛巾裹着,坐在镜子前,拿起桌上的一小瓶橄榄油,涂抹在胸脯。她皮肤保养得很好,细嫩光滑和富有弹性。又从冰箱里取出一条青瓜,用水果刀切成薄片,贴在脸颊,把头部枕在布艺沙发厚实的护手。微闭着双眼,让大脑放空,静思默想。
这是她每天最享受的时刻。安静如处子,飘逸如神仙。忘却白天的一切,犹如手机关机,让其休眠,自动清理返原。下次一开机,自然腾出许多N空间。有时,她会想起女儿,夏日去郊外露营,冬季堆雪人;她在海边画画,变成了一条鱼,游荡于神秘的大海……
这次来中国旅游采风创作,心里多少还惦记着十几年前那个卖西瓜的小伙子。以期见面,不料在机场,就这么相遇了。她觉得自己很幸运,也许是与海南有缘,曾经喝过海南的水。人心随时随地都在变,何况这些年来从不曾谋面。她希望,找回当初的那种感觉。虽不算一见钟情,却也是念念不忘。
多年的奔波和单身,已经习惯了。但每当深更半夜醒来的时候,却难于入眠。总会觉得身边空荡荡的,一种挥之不去的孤独。好比一只在春季里每晚爬到屋顶上嘶叫的小猫,骚扰着让人不得休眠和安宁。现在,她渴望得到家庭的温暖,奢望得到这份久违的爱情。在人的一生中,婚姻和事业是相辅相成的。一旦两个游荡的灵魂相遇相知,那这段跨国的罗曼蒂克,必将会成为心中的一个梦想,祈望天随人愿!
保健一番后,她从桌子上拿起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用打火机点燃。她看下手表,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10点15分。她推算着,莫斯科时间比北京时间延迟大约5个小时,那么女儿已经放学,每次都是母亲接回家。她打开电脑视频,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用俄语嗲声嗲气地说:“妈妈,你到三亚了吗?”
“宝贝,妈妈下午到三亚。三亚天气很热,很舒服!”
“妈妈,我也要去,我也要去看海!”小孩子好像很委屈,闭下嘴巴,就哭了起来。
“宝贝不哭,不哭!妈妈下次一定带你来……”她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她想,欠女儿实在是太多了。自离婚之后,女儿就一直被父母亲带着。自己平时也忙于四处奔走,绘画采风,参加各类社会活动。她总想以这种方式,来忘却婚姻的不幸;总想依靠双手,开创一片新天地。
与女儿通完视频,心里不免有些伤感;一阵困意袭来,上床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