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靠近洞口的边缘,有一条羊肠小道,只年久没人行走,荒草已把路面都遮挡住了。过了这段十几米长的狭窄小路,前面就是缓坡了。从防空洞的瞭望口,可以望见东沙海滩全景。
元竹想:居高临下,多好的位置。假如有来犯之敌冲上来,一个人架把机关枪,就可以置敌于死地。正所谓“一夫当道,万夫莫开。”看来,当年把这个碉堡设在这里,是有军事眼光的。
几个人愣怔地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志鹏毕竟比这几个人年长几岁,胆子大,有经验,他说:“你们不要过去,让我先来试试。”
他蹲下屁股,紧贴着地面,脚后跟抵住草丛,两手抓着一把把小草,慢慢移动身子,爬过去了。接下来,丽娟学着志鹏的样子,小心翼翼地也过去了。小婉看着脚下的礁岩和海浪就害怕,大家鼓励她,一步步挪了过去。剩下元竹一人,他注视着脚下的陡坡,不由心血来潮讲了一句话:“你们说,如果从这里滚下去,就像滚筒一般咕噜咕噜滚到海里,那也是挺好玩的。”话刚说完,志鹏、丽娟、小婉看见元竹身后的洞口,几十只蝙蝠飞速蹿出来,吓得睁大眼睛凝视着,嘴巴张开着,但就是喊不出话来。他们傻傻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下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显然,元竹没有料到出现这种状况。几十只蝙蝠带着一阵噪音和旋风扑向元竹。他心里一紧张,手一松,脚底一滑,滚了下去,身子重重地摔在半山腰的一块岩石上。幸运地被挡住了,才没有往下滑。但他昏迷过去了。
志鹏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得呆住了。志鹏观测着陡峭的地形,凭自己的体能是无能为力把他救上来的。他对丽娟和小婉说:“你们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家里喊救兵。”说罢,他拔腿就跑。
等志鹏一离开,小婉和丽娟都哭了。看着元竹躺在半山腰上,而自己却不能出手相救。好似一个哑巴,明知要表达一句话,却开不了口,比手划脚地干着急。两人四处观望,发现有一条同样被杂草淹没的羊肠小道,歪歪扭扭地从山上伸延至海边。也许是赶潮的村民,从这里下去滩涂捕捞一些海鲜。
小婉从短暂的恐惧中回过神来,与丽娟商议几句,也就像刚才爬出洞口的姿势,蹲下身子,双手抓着杂草,一步步往下移动。终于,两人来到了元竹身边。小婉喊了几声,元竹苏醒过来,两个人高兴得又哭了,原以为元竹摔死了。
元竹看着她俩在身边,微微一笑,想要爬起来,小婉和丽娟伸手去拉。
元竹喊道:“痛、痛,别拉!”两个姑娘马上松手。
元竹移下左腿,还好;动下右腿,一阵穿心的疼痛;想扭下腰,却动不了。呼吸急促,脸色青白,豆大的汗珠,如暴雨拍打着玻璃,在脸上留下的一道道水痕。“我怎么了?我不是在做梦吧?”元竹用力捏自己手臂,“怎么会这样?”然而,他想挣扎地爬起来,来自腰部和大腿的疼痛让他只好老老实实的躺着。
小婉含着泪,同情地望着他:“你刚才从上面摔下来。”她从元竹脸上把视线移开,看见坐在一旁的丽娟也是一脸的无助,目光中满是怜悯。
小婉看见元竹呼吸急促,便坐在草地上轻轻捧起元竹的头部,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元竹一下子觉得呼吸顺畅了。
“谢谢你,小婉,丽娟。”元竹恢复了神情,问,“志鹏呢?”
小婉说:“他回家叫人了。元竹,你醒过来,就好了。如果不是我叫你过来玩,你也不会出事,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小婉发觉泪水滴在元竹的脸上,悄然用手抹掉了。
元竹紧握着小婉的手,说:“身体摔伤没什么,只是明天开学,恐怕不能去了。”
志鹏一口气跑到棺材店,对阿春讲起此事。阿春大吃一惊,二话没说,急忙跑去诊所请求救人。医务人员根据志鹏对发生事故的叙述,向当地派出所反映。派出所派出三名干警,带上绳索和野外铲,一起坐上救护车赶到现场。
干警把一头绳索绑在腰间,另一头绑定松柏树,滑到元竹的位置,再把担架放下去,让他平躺在担架上,固定好,拖上来,送回医院。经检查,右小腿骨折,肋骨两支骨折,脖子扭伤,其他部位没有大碍。
医生给病人家属两套治疗方案,一为动手术,加固钢钉,一个月便可以出院。二为打石膏,让其身体自然愈合,要三个月才能下地走路。结果,阿春和元杉商量了,又询问了老中医,征求元竹的意见。最后决定,不动手术。
住院期间,一家人都来探望,有时还把炖好的猪脚排骨什么的端一碗过来,让他增加营养和补钙。小婉、志鹏和丽娟,那是隔三差五来医院探望。前一星期,医生给元竹换药,翻身还有疼痛,后来情况就好转了。他让小婉帮他到图书馆借书,《老人与海》《在人间》《儒林外史》。小婉借什么,他看什么,以看书来消磨时间。否则,他在这病床上的日子,真不知如何打发。两个月之后,他出院了,又在家里护理了半个月,拆掉绷带和固定条板,可以行走了。从被人搀扶着双手,到自行扶着床沿柜子慢慢移动,再到放开手走路。
元竹因此耽误了上高中读书。
身体痊愈后,元杉对他说:“前段时间,你身体不好,没读高中,现在,身体好了,可以去上学了。我和校长谈过了,你可以去插班。”
“不去读书了,现在去读,不上不下,成绩肯定是跟不上去。我语文还可以,数理化一看就头痛,好像在看天书,一窍不通。”
“那你语文怎么样?”
“读初三时,我写得作文老师觉得好,还把它拿来念给全班同学听。以前,我偶尔也给县广播站、《温州日报》写几篇新闻稿,都发表了。”
“有这回事?”
“当然了,近来想写点散文和小说。”
“你才初中毕业,以为就能写散文和小说,简直是开玩笑!”元杉停顿一会儿,说,“不过,你是有两刷子!既然你不上学,哥也不逼你。这样吧,哥哥介绍你到供销社当小工,也有一份收入,你看如何?”
“那太好了!我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看书写作两不误。”
经过此番事故,元竹对小婉刮目相看,看似娇里娇气的她,内心却是纯朴和善良。两人经常一起看电影,一起外出游玩,俨然一对小情侣。直到有一天,元竹去找小婉,张五婶告诉他,小婉高中毕业后准备考大学,让元竹不要去影响她的学习。
阿春知道二儿子喜欢张五婶的女儿,托人询问,才知道张五婶的四个子女中,前面两个子女是居民户口,后面两个子女是农村户口。小婉是居民户口,所以不管将来大学是否能考上,政府部门都会安排一份工作。元竹是农村户口,就凭这一点,张五婶不同意女儿嫁给阿春当媳妇。
果然,小婉高中毕业后考不上大学,分配在交通局工作。